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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人数大致稳定,上学期的三十几个小孩都留下来了,还多出将近二十个学生,当中有三成的学生缴交一年学费,四成学生缴半年学费,换言之,这五十几个学生将会成为仁爱学堂的代言人。
因此叶雪对他们的程度严格控管,将五十几名学生分为三班,现在连她都要开始带班。
叶父、叶母一有空就去做乡野调查,确定每年一次的秀才考试内容、题型与考题方向。
且在这次的教务会议中决定,从下个月起,升学考试班每天得多留”个时辰,做考前大猜题练习。
科考对古代人而言,或许困难重重,但身为现代人,每人都是从小经历大大小小、关关层层的考试,才能够在社会上立足,因此考试对叶家一家四口而言,没有什么难度。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五十几个学生当中,还真的有将近十个人想走武举路子,于是叶父重新规划他们课程。
不管叶雪的态度如何,萧易礼都在叶父、叶母和叶风的支持下,成为叶家的一分子。
他有没有找到亲人?不知,但每个月他都会消失个几天,并且许多时候,只要学堂里没课,他就会偶发性失踪。
他算半个客人,叶家爸妈不好意思追问他去哪里,便一致认为他是去寻访姑父和姑姑一家了。
因为叶雪白天得带班,晚上还要写故事书,于是萧易礼良心推荐邻居张大娘来帮忙。
张大娘做事勤快、手脚利落,一家五口的衣裳,她几下功夫就洗得干干净净、晒得平平整整,叶家上下满意极了,从此没有梅干菜衣服,棉被还闻得到太阳的味道。
叶母极力推崇,张大娘不好意思,还说:“不是人人家里都有井的,我够幸运了,想用水,不必跑老远去挑。”
没错,现在张大娘家里用水,也不必跑老远,叶家是个大方的主家。
张大娘还负责叶家人的三餐和学生的点心、午膳,她的手艺没有叶母好,但有机会跟在叶母身后学新招,她也乐得在餐桌上给大家一些惊喜。
有张人娘的加入,生活变得轻松,一心主张民主自由的叶家上下,观念出现些微改变,其实雇用佣人,也不完全没有好处,这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分层负责,人人都做自己最擅长的事,社会会稳定成长、迈向文明进步。
对于张大娘的加入,叶雪对阿礼心存感激,要不是他强力说服、良心推荐,她不可能这种舒心日子过。
她知道的,所以在亲口对阿礼说谢谢同时,她也省却每天的固定工作——摆脸色。
只有一点点的些微改变,但全家人都感觉到了。
比方,阿礼问叶雪话的时候,她不会听而不闻;餐桌上阿礼的提问,她不会再使出短句封杀法;偶尔,阿礼讲出值得夸奖的言论,她也不会硬是要酸个几句简言之,他们之间的氛围从墨绿升级为碧蓝。
由此可证,再大的偏见,只要有人肯先释出善意,情况就会逐渐好转。
这天是月考,体育课、数学课都暂停,叶父、叶母把学生集合在同一间教室,一前一后,盯着学生写考卷。
几个月下来,学生认的字越来越多,进出图书馆的学生人次有增多的趋势。
叶家人是受新教育长大的,认为学习最重要的基础是动机,与其逼孩子在纸上一遍遍无聊枯燥地写字练字,不如鼓吹他们阅读,让他们有认更多字的欲望。
他们一致认为,芬兰的教育成功,最大原因是鼓励阅读。
因此昨儿个叶母在图书馆门口张贴公告——
阅读完十本书、并交出读书心得者,可换小饼干一包;阅读三十本者,可换牛轧糖一包。
这是何等有吸引力的奖励啊,叶家烤炉做出来的饼干,可是别处买不到的好味道,学生们看到公告都兴奋了。
为应付即将到来的阅读人次,这几天叶雪很拚命,每天都在烛光下熬到丑时,才肯上床睡觉,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有个人偷偷地在屋顶上陪她熬夜,看着她,不断傻笑。
叶雪把刚完成的武侠小说装订成册,抱起两本书,往前院走去。
这是她写的第一套武侠小说,文字内容适合即将考秀才的升学班学生,据说已经是借阅排行榜上的前几名。
她当然写不赢古龙、金庸,但她从小到大看的书够多,信手拈来就是一个个新奇桥段,这些桥段吸引了学了们的目光,也让她在“礼哥哥、雪姊姊排行榜”的人气,有往冠军攀升的迹象。
常有人围在她身边问:“雪姊姊,丐帮帮主最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坏人害死”、“雪姊姊,上宫家的武学秘籍这么厉害,为什么传到后代,竟然没有人习得此门功夫”、“雪姊姊,扬州的比武大赛真的有选出武林盟主吗”?
粉丝团人数激增,让她有小赢的快感。
走进图书馆,叶雪发现阿礼在里面,正拿着大漠英豪第七册在看,而且看得很认真,连她走进来也没发觉。
大漠英豪已经接近完稿,将近三十万字,要是在现代,叶雪绝不相信自己能够用笔写出这么多文字,更别说用的还是毛笔,但她做到了,所以那话说得好,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萧易礼不知道叶雪进屋?拜托,他当然知道,更精准来说,她从后院走到前院时他就知道了,对于她的脚步声,他已经不只是熟悉。
至于他会这么认真,好似根本没发现她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讨好叶雪,这是她的心血,他看大漠英豪看得目不转睛,恰是对她的推崇与恭维;第二,小说太吸引人。
天晓得他有多喜欢这间图书馆,从小到大,他对书的印象只有刻板、无趣,书是用来考试、欺负学童用的,凡是看闲书的孩子,注定只有一个下场,叫做没出息。
他就是贪看闲书的没出息人物,也因此从小到大不晓得挨了师傅多少板子,勤有功、嬉无益,同样的话听过十几年,听到他头皮发麻。
没想到叶家学堂与众不同,不但鼓励孩子嬉闹玩耍,课堂上还不允许孩子乖巧沉默,他们奖励发言,提倡体育课、强健体魄,更让学生进图书馆,透过看闲书放松心情。
叶家学堂的这种教课方法,前所未闻,要是让别的师傅知道他们这样子教学,肯定会被批评得体无完肤。
重点是,他在叶家待了数月,亲眼看见学子的进步神速,这是其它私塾、学堂都办不到的事。
最惊人的是叶雪的数学课,他没见过有人可以不靠算盘,就把一连串加加减减的数字给算出正确答案,更别提最近她在教几个大一点的学生背九九乘法,那、那、那那简直是奇迹。
六加六加六加六连加九次是多少,他还在辛苦的拨算盘子儿呢,学生们已经告诉他是五十四。
他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出来的,他只能说叶雪是天才,以后这些孩子就算当不了官,肯定能够当一流的账房,所以嘿嘿嘿,他偷学阿拉伯数字之后,又偷偷抄录九九表给他铺子的掌柜伙计们背。
当初萧易礼告诉两位义兄,自己要潜进叶府,把左氏的藏宝图找出来时,他们一脸的不感兴趣,还笑他是想钱想疯了,有那个时间,不如帮他们多办几件事儿。
他知道康二哥这些年赚得钵满盆溢,看不上区区五十万两银子,可是叶府他是一定要混进来的,因为在叶家屋顶多待一天,他就越想加入这家人,所以他如此辩驳——
如果能把银子找出来,可以给多少灾民盖新房、买耕牛,还能把堤防给筑得又高又坚固,免得百姓年年受水济所苦。
全是借口,在那个时候萧易礼已经明白,叶雪第一、藏宝图第二,只不过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讲。
可是接下来几次见面,他把叶家学堂的情况告诉凌大哥、康二哥,他们不再叫他快点退出叶府,反而经常询问叶家学堂的大小事,他们和他一样好奇,用这种方式教导学生,真的好吗?
上次萧易礼将叶父教自然课的情况转述给两位义兄听,他说叶父出了一道题目,天灾是无法阻止的,每年的风灾、水灾往往造成百姓流连失所、财产损失,如果你是县太爷,你会怎么把危害降到最低?然后把学生分组,让他们进行讨论。
凌大哥听了笑道:“一群十来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这话拿去问真正的县太爷,恐怕除了把百姓疏散之外,也讲不出什么名堂。”
没错,当时坐在教室后方的萧易礼也这么认定,谁知道那群小孩们还真讲出几分道理。
他们把讨论出来的答案载录于纸上,分组到台上发表。
有人说,把招牌卸下,免得风大砸到人;家里备好干净的饮水和食物,免得水灾时挨饿;在家前面堆积沙包,阻隔水流进屋里;钉好门窗,防风雨入侵;把东西往高处堆,以免受潮。
也有人说,建立逃生营地,规划逃生路线,把逃难计划昭告县中百姓,在天气好时,找一天先让百姓做好演习,倘若水患比预估中还严重,就分批将百姓送往高处避难。
还有人说,易犯水涝的地区,将粮仓建在高处,免得每年损失大量谷物;在干旱期,清除河道里的淤泥;水灾过后,发起全民大扫除,以防疫病爆发
萧易礼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才多大的孩子,居然就懂得这么多,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然课非常重要,人人都应该学习。
康二哥听到这里,满脸笑意,说道:“那些熟背知乎也者的举子、进士,靠着圣贤言语进入朝堂,可真正碰到事情,应变能力恐怕还没有这群小孩好。”
后来萧易礼又陆续将学子们惊人的学习进度告诉他们,这一次,两位义兄一反初衷,告诉他先把旁的事情搁下,好好观察叶家学堂的教学法。
凌大哥甚至说:“真正的朝廷栋梁就应该从小这样培养。”
萧易礼这才洋洋得意的道:“阿雪说:家长才不会管孩子的学习过程,再好玩、再有趣,都是孩子们的事儿,要让家中长辈有感,继续往咱们这里丢钱,只有一个办法——成绩!唯有这批考生能够考中秀才,咱们才能顺利招到下一批新生。”
这话够实际,他们也乐意看到仁爱学堂经营下去,所以不过是几个秀才名额,许多有钱、有背景的家庭,还会拿银子买资格呢,萧易礼有预感,他这话一旦放出去,大哥、二哥定会想办法暗助叶家。
萧易礼收回思绪。
叶雪进门,虽然对阿礼没有像过去那般爱理不理,把臭脸政策彻底落实,但要她主动抛出甜甜笑容他们的交情还没有这么深。
实话说,这种情况让萧易礼有点小受伤,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第一次喜欢女人,就被人家厌弃,他想尽办法引她注意,却受到彻底漠视,他在众人面前的刻意表现,却成为落井下石的证明,他怎么做、怎么不对,两人之间的点点点点,重重的伤了他可怜的小心肝。
幸好张大娘的事挽救了状况,幸好他天性豁达,在外流浪多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几次碰到性命攸关的危急状况,均能转危为安,于是自信心慢慢磨练出来。
更幸好暗地观察他许久的叶风,发现他的苦恼,愿意为他开释。
萧易礼这才明白,自己的喜欢是小学生级数,难怪叶雪看不上眼。
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
萧易礼第无数次惹火叶雪,但这次她没有气得很可爱,没有两颊红扑扑,让他的心肝乐到跳脚,她连可爱的小白眼都没有翻几下,就转身离开他的视线,让他的目光只能寥落地盯着她的背影自叹自怜。
晚餐时,叶家人在讨论开女子学堂的可能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鬼使神差,萧易礼居然插了这么一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又没说错,这句话人人朗朗上口,他不过是像背书那样,把句子背出来,如果她觉得不对,大可以跟他争辩啊,其实他挺喜欢和她争辩的,喜欢她气呼呼的口吻。
可谁知道叶雪登时闭嘴,快速扒光碗里的饭,便把碗筷往桌面上重重一摆,二话不说,起身离开。
这下子他就算再笨,也看得出她的火气为谁而发作,盯着她的背影,他懊恼到想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叶风拍拍他的肩,问:“怎么了?”
“阿雪讨厌我,唉”
他想,自己叹的那口气,肯定长到叶风觉得自己很可怜。
叶风微哂,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阿礼赢得叶家上下、所有学生以及张大娘的喜爱,就是得不到妹妹的欢心,他的苦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萧易礼垂头丧气,如果他不喜欢叶雪就算了,可是他光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后来在人家屋顶上偷窥、甚至住进叶府后,更是一天比一天喜欢,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被讨厌,他怎么能不憋屈?
叶风问:“你觉得,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能干的男人,会做事的男人,勤奋的男人”他认真回答,讲出一堆答案,最后还补上英雄两个字,因为他刚看完大漠英豪第四册。
重点是讲出口的每一件事,他都有做到,为了当英雄,他甚至露两手功夫,照理说,叶雪应该会喜欢他的啊,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叶风不禁失笑,回道:“也许别家的女子会喜欢你嘴里说的那种男人,但我们家阿雪不一样。”
他当然知道她不一样,她是未来的女人,她骄傲又倔强,从不示弱,她比一般女人更强势能干,可他不喜欢那些一样的女人,就喜欢她这种不一样的女人啊!
这是他自讨苦吃?应该知难而退,还是埋怨自己的眼光独特?
于是叶风告诉他,他的能干彰显了叶雪的不能干,他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他引人注意的方法太糟糕,惹女孩子生气来达到目的,是十岁小男生才会做的事;追着女人的背影跑,不会让女人感动,只会让女人痛恨自己身后有只跟屁虫,再强势的女人还是喜欢被引领,而不是被依赖
他洋洋洒洒举出他十点错误,最后说:“阿雪喜欢的,是能够成就她的男人。”
成就她的男人?这话很难理解,萧易礼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悟出一点点端倪。叶风的意思,会不会是要他投其所好,帮助她完成所有她想做的事?
可是问题又来了,她喜欢做什么?做菜、洗衣、绣花、弹琴作画所有女子喜欢的,她都不喜欢。
上冋叶大叔上街,买了两盒胭脂回来,她看都不看一眼,直说里面肯定有铅,自然才是美,话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写她的书。
她到底喜欢什么?
除了讨论招生、算计每个月的收入时,能在她眼底看见光芒外,他还真的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
他私底下问遇叶大叔叶雪喜欢什么,叶大叔是这么回答的——
她喜欢旅行,喜欢新鲜的事物儿。
可哪儿能呢?男未婚、女未嫁,他总不能带着她五湖四海到处游历,他的性子虽混,却也知道要遵守礼法。
所以于是因此怎么成就叶雪?苦恼!
“阿雪。”眼看她把书在架子上摆放好,就要转身出去,萧易礼急急唤她一声。
叶雪停下脚步,回头,等着他说话。
她这种温和的态度,他可是足足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等到,不容易啊、千辛万苦啊!特殊的女人、特殊的难追!
“阿雪,你的书写得好看极了。”
“嗯。”这种话不需要他来讲,她也知道。
最近她请父亲出去问问人家,大魏朝有没有白蛇传和梁祝的故事,父亲回来后告诉她,这样的故事是有的,不过内容既贫乏又无聊,她打算在这套武侠小说结束后,把这两个故事丰富起来。
古代的孩子早熟,有钱人家的男孩,十三、四岁已经有了初体验,要是写两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需要a级画面,应该就会受欢迎。
只不过还得先跟爸妈商量,这种小说放在图书馆里恰不恰当,会不会被刻版的古代人认为她在教歹囝仔大细。
无论如何,在她脑里排序,招生第一,成就第二。日子要过得充足富裕,梦想要绑在风筝上,有空的时候扯两下,确定它还没丢,就好了,多数时间要拿来做现实考虑。
“你只想把它们摆在图书馆里吗?有没有想过把它们卖出去,多少可以帮家里挣一点钱。”萧易礼只是试探问问,不确定这个提议可不可以投其所好,成就她的想望。
叶雪猛然朝他走几步,眼睛瞠得大大的,满脸惊诧,其中甚至藏了一咪咪的喜悦。“可以吗?”
这是阿雪第一次正眼瞧他,第一次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是肯定喜欢这个好主意。
萧易礼雀跃不已,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他快晕了,因为她看他的眼光不同于过去,因为她目不转睛,因为她惊诧里的一咪咪喜悦,让他乐到不能自已。
瞬间,他觉得自己这把大胡子真帅气!
于是他拍胸脯、做保证。“为什么不可以?你写的书大家都喜欢看,眼下大魏朝民生富裕、学风颇盛,会认字的百姓不少,尤其江南风流才子多,我在江南待过,那里也有才子专写这样的小说在卖,只不过他们写的没有你的精彩好看。他们写的书,一本要价一两银子,还供不应求呢,如果你的书愿意拿出去卖,肯定会赚不少。”
见她异常认真的表情,他忍不住一句接着一句往下说,只要她的视线愿意定在自己身上,他肯为她说到天荒地老。
“真的吗?可是我们之前印的书程氏书铺印我们的书在卖,并没给我们银子,我以为这里的规矩都是这样的。”叶雪本以为这里不讲究智慧财产权,盗版是给予作者最大的褒奖,要不写出旷世巨着的曹雪芹怎么会穷到死?
这会儿,萧易礼不只心情雀跃了,他高兴得胸口快要涨破,他快乐得想要施展轻功,飞到树顶上哇哇大叫。
因为叶雪不只专注的看着他,她还对他说话,而且不是一句、两句,是很多、很多、很多句。
笑容无限扩大,他感觉嘴巴已经咧到后脑杓了。
“叶大叔、叶大婶被人坑了,这两天我出门,发现那间书铺子门庭若市,他们定是靠咱们学堂的书在赚大钱。”
“是吗?难怪程老板特地上门,问爹娘有没有编辑好的新书,他愿意帮我们免费印一百本。”原来如此,他们初来乍到,被人坑了,叶雪一笑,这就是外地人被本地人活生生欺负的见证。
叶雪的笑美极了,害本来就容易发呆的萧易礼更呆了,可是他摸着良心说真话,他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她的笑把他的心弄得又柔又软,几乎要化成一滩水,噢,阿雪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回神,为了让她的专注力持续落在自己身上,他急急延续话题“依我看,学堂上课用的书不应该让外面的人来卖,想读咱们的书,只能上仁爱学堂,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学生上门,你说对不对?”这话绝对是投其所好了,她最在乎学生数量增减。
“我明白,可是现在能够阻止对方卖我们的书吗?这种事,能够告官吗?告得赢吗?”
“有难度,一开始没有白纸黑字立字据,咱们站不住脚,如果他们说那书是他们编的,咱们学堂不过是买他们的书回来上课,嘴巴长在人家的脸上,我们无从辩驳,且人人知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银莫进来,这场辟司打下来,白白浪费时间就算了,还得耗不少银钱,何况听说程氏书铺有个姑奶奶嫁给知府当小妾,要是上头交代一声,县太爷还会能判咱们胜吗?”
“我想也是,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叶雪轻叹。
“要不这样吧,这两天有空,我就出门四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间有良心的书铺子,我们试着把大漠英豪卖出去,如果双方合作得很好,以后咱们就把上课用书交给他们付梓,并订下契约、不得转印,你认为这样好不好?”
“有这样的书铺子?”
没有!赚钱摆中间,良心排两边,这是商人入门学习的第一课,能赚钱的东西摆在仓库里不印?怎么可能!不过、放心,他会想办法弄出一间良心书铺成就她的。
因此他再次拍胸脯保证道:“给我一点时间找找,一定有的。”
“说得自信满满,你有认识的?”
他呵呵笑了两声,萧易礼,他认识吗?当然,还熟得很,他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阿雪,你就信我一回吧,你不是常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
“好,那就麻烦你了。”叶雪浅浅一笑,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对他的偏见很幼稚,明明他是个顺心也顺眼的男人,怎么就让她插上黑旗子,摆到敌对阵营。
是啊,她以偏盖全了,错乱的经验让她把这时代的人都看坏了,她居然把他当成假想敌、当成对手,一心想着赢他一头。
想到这儿,她不禁失笑,她从不觉得自己幼稚,可她在他面前一路幼稚,为什么?因为穿越后少了几岁,心智成熟度也跟着下降?
初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危险,早在光阴轮转间,不知不觉消失,她只是端着架子,放不下身段,她很清楚他为叶家做了多少,只是咬着牙不肯点头,而现在
她想,他们也许可以试着当朋友。
松口气,偏见、执着转眼消失,叶雪上扬的嘴角融进友善成分。
瞬间,萧易礼看见成功的曙光在对自己招手,他心怀感动的道:“阿雪,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这天晚上,万籁倶静,叶父、叶母都睡了,只有叶风还在研究医书,叶雪还在烛光下写着大漠英豪的结局,萧易礼双脚一蹬,飞上叶家屋檐。
他在屋檐上奔跑,脚步比猫掠过还轻扬,他跳过几条街,转过几个角,一跃落地后,身影窜进一间布庄。
布庄里,许掌柜领着几个小掌柜和伙计在灯下练习阿拉伯数字、背诵主子送过来的九九表。
凭良心说,刚开始许掌柜挺排斥的,好好的数字干么歪七扭八写成那样,但硬着头皮练习两个月后,还真体验出阿拉伯数字的好处,他现在算帐神速,不用算盘也成,所以主子拿来九九表,别人没动作,他第一个背得通透。
“主子!”许掌柜大吃一惊,谁料得到主子会在这时候出现。
“进来,我有话说。”萧易礼直接往许掌柜屋子里走去。
他手底下有三个大掌柜,许掌柜、吕掌柜和陈掌柜,他们各负责一个地区,许掌柜管理的是他在京城里的十三家铺子。
他的铺子有卖药的、卖布的、卖粮的,生意还不差,如果连同江南、湖广那三十几家铺子加一加,他每年的营收比家里的制香铺子还多个几倍。
这件事他没跟家里透过风,倒不是怕大哥、二哥和自己争产,他只是想着,哪天凌大哥需要用银子,康二哥拿不出来的话,自己这边可以凑一凑。
凌大哥是要做大事业的,和他这种小人物不同,银子之于他,了不起是吃吃喝喝,可是放在凌大哥身上,就能让百姓受益无穷。
听见主子吩咐,许掌柜吩咐众人几句,就跟着主子进屋去。
萧易礼先替自己倒了杯水喝,奔得急了、有点渴。老实说,事情并没有这么急,可亲口答应叶雪的事儿,他就是想尽快完成。
“主子,这个月的账本刚做好,您既然来了,要不要顺便看看?”
这个月生意不错,上回同主子提过,想再开两间粮铺,店面已经找好,最近正打算雇几个新伙计。
“不必,生意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吕掌柜、陈掌柜都写了信过来,说下个月中要到京城一趟,主子要不要见见他们?”
“如果到时得空再说吧。”
许掌柜摇头苦笑,主子对生意上的事儿不上心,幸好他手下的掌柜都对他忠心耿耿,不过主子也不曾亏待他们就是,这些年跟着主子,不只吃香喝辣,他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买宅买田,比起过去,日子简直是天堂与地狱。
可不是吗?他们都欠了主子恩情,谁不对主子感激涕零?当然不会做那种黑心肝的事儿,何况哪家的掌柜能受主子这般信任看重,能作主生意上的大小事?
“知道了,我会转告两位掌柜。”
萧易礼话锋一转,问道:“前阵子,你说过想在京城里再开两家粮铺。”
“是,粮铺生意不坏,这段日子渐渐打出名声,咱们卖的粮新鲜、质量好、价格又公道,百姓喜欢光顾咱们的店铺,所以我打算打铁趁热”
“不、不、不,不开粮铺了,我要开书铺子。”他一伸手,阻止许掌柜继续叨叨絮絮下去。
“什么,书铺子?”从没做过这门生意呢,许掌柜是门外汉,没把握把这门生意给做起来,主子这个主意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对,就是书铺子!”萧易礼回得斩钉截铁,毫无置喙空间。
这是他第一次插手生意的事,要是许掌柜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主意,只是因为他瞧上一位姑娘,许掌柜大概会去买几块豆腐回来撞。
“可书铺子怎么做?我不会啊!”“不会,就去别的书铺子挖人才,只要月银开高一点,自然会有人肯帮忙。对了,先找几个会印书的匠人过来,过几天我领一个姑娘上门,你把她手上的书给买下来就是。”
“她手上的书?”主子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让他怎么接?许掌柜满脸苦。“主子,您确定吗?如果主子好心,想要帮助那位姑娘,不如我拿几张银票,主子把银票施了姑娘便是。”
那两间铺子已经请来工匠,开始整理铺面,现在却突然要改成书铺子,会不会太他无意批评主子,他对主子忠心耿耿,他很多心思放在报恩上头,可是、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行!”叶雪难得开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成就她。“我要开书铺,你想想法子,尽快开幕,十天后,里头怎样我不管,都先弄一间铺面出来。”
许掌柜面有难色,但主子从未像这般坚持,彷佛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做不可,可是
真难啊,光从别人家书铺挖墙角就需要时间,等等
“主子,我去叫阿良进来,他以前好像在书铺子里做过几年事。”
“行!”萧易礼马上同意。
许掌柜擦擦额头汗水,赶忙到外头找人。
不出多久,许掌柜就领着阿良进屋。
“主子,阿良来了。”许掌柜说。
萧易礼看向阿良,是个精明干练、聪明利落的,许掌柜挑人的眼光果然奇毒无比,他问道:“听说你在书铺子里做过伙计?”
“回主子,小的在书铺子做过三年。”
三年?该看、该知道的应该都学得差不多了吧!“那好,你说说,书铺里头的书是怎么来的?”
“书铺子里的书大致可分成三类,第一种是最普遍的,就是科考用书,四书啦、诗词啦,这种书到处都有得卖,所以能替铺子赚的银子不多;第二种是闲书,这种书卖一本可以赚半本,甚至更多,但是这种书的量不多,小的进书铺子三年,也就看过十来本新货,以前的老板说过,这种书没用途,会读的人不多,但小的私底下听过客人说,闲书比诗词四书要好看,可惜只能偷偷看,不能光明正大看,否则被冠上纨裤名头可不好听,依小的想,如果真是这样,买的人就不会到处嚷嚷、私下借阅,想看,只能自己上铺子买。”
“你说的有理,继续说下去。”
“可惜小的的旧东家不看重闲书,他专门去淘摸古籍珍本,运气好的话,一本旧册子,就可以赚上好几百两纹银。”
萧易礼边听边想,科考用书得以数量赚钱,卖古籍才能致富,间书虽然好看也好赚,但买的人不多,为什么买的人不多?因为没有新书问世?三年才出现十本新书,大伙儿自然不会重复买,所以叶雪写的书一定有机会赚钱。
“你有没有认识会印书的匠人?”
“回主子,小的会进书铺子当伙计,便是因为爹爹和叔叔是印书的匠人,印书太累太苦,爹爹不舍,才拜托老板让我进铺子里当伙计。”
萧易礼点点头。“你回去告诉你爹和叔叔,如果他们愿意,我给他们多一倍的月银,让他们给我主持一间印书厂,广招学徒,以后我要印很多书。”
印很多书?!主子的决定让站在一旁的许掌柜猛冒冷汗,心中暗暗估算,往后得用几间铺子的营余来贴补书铺子的亏损?
但同样的话,却让阿良喜出望外,他跪地磕头道:“多谢主子,小的代家里长辈给主子磕头。”
就这样,二十天后“良心书铺”开张。
会取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萧易礼承诺过,要替叶雪找到一间良心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