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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逛童装店的时候,才发现人人都说物价飞涨,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件小巧可爱的牛角大衣,宜男宜女,让敏辰和洛遥都爱不释手,最后一翻标签,要两千多块。洛遥坚持非要买下来送给还没出世的宝宝,说是一眼相中的东西,不买下来心里不好受。倒是敏辰比她理智:“小孩子哪用这么金贵的东西?再说了,你刚丢了工作,哪来那么多钱显摆?”
这句话让洛遥很不受用,她飞起一眼,很快的说:“你弄清楚,我这不是丢了工作这是我想要享受生活,主动辞职。”
敏辰抚着小腹,眯着眼睛打量好友,眸子里滑过一丝幽暗:“我们去喝下午茶吧?我知道一家店,起司蛋糕做得最好吃。”
这个时间,宁寿路很安静,梧桐的枝叶都被修剪过,在肃寒中反倒有一种精神气爽。路边暖色调的洋房,屋顶是深红色的,有老人搬了藤椅出来悠闲的晒太阳,也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带着耳机快步走过。
洛遥推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拉着敏辰的手,问她:“是这一家吗?”
雨棚是玫瑰红色,落地窗透明干净,红砖色的墙面上甚至有一个简陋的白色木质花架,歪歪斜斜的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朵,清新自然。屋檐下是铜质的风铃,服务生替她们拉开门的时候,恰好飘来一阵略带沙哑的金属叮咚声,说不上绵长,却很特别。
洛遥扫了一眼门牌号,才跟着敏辰进去,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咖啡因一类的东西对孕妇不好,敏辰要了杯热巧克力,又把手完全的捂在马克杯上,才满足的叹口气:“好暖和。”
一大杯的拿铁,洛遥看着厚厚一层奶沫,目光飘向了窗外,心情慵懒得不想说话,可到底还是微笑着问好友:“你怎么找到这家店?”
“报纸上有推荐啊,开业没几天。”她对送蛋糕的服务生颔首道谢“来,试试蛋糕。”
洛遥托着腮,看着敏辰吃了整整两份蛋糕,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忍不住笑起来。
敏辰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目光从蛋糕上移开,满足的说:“要是自己能开一家这样的店多好。”
洛遥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唇侧沾了些泡沫,她的目光无意识的掠过这家小店的摆设,田园温馨式的格调,不会曲高和寡,只会让人觉得温暖。这样一家小店和自己曾经想象的一模一样
纸巾在桌边被叠成了莲花的形状,窗外的电线杆边有一个杂货小摊,洛遥指了指:“我以前在这里买过*****”话头倏然止了,其实她并没有倾述的欲望,侧过脸,回想起彼时的亲吻和相拥,心情并不惆怅。
这样的时刻的回忆,遥远得近乎透明,仿佛是孩子吹出的肥皂泡泡,在阳光下五彩斑斓,可是只要轻轻一触,碎得无影无踪
直到敏辰出声,脸上的表情亦是有些怪异的复杂。
“洛遥,我想请你帮个忙。”
白洛遥上上下下的打量王敏辰,也难以置信,这么乐观开朗的老友,充满热情的准妈妈,竟然会有产前抑郁症。她知道敏辰的性格,素来也是好强的。怀孕之初,高池飞让她辞职的时候,她就不满了很久。可既然她已经这么勉强而尴尬的开口了,自己就不由得开始为她担心,紧张的问:“高池飞知不知道?”
敏辰“哦”了一声,说:“他知道,不过不知道这么严重。”
“反正我现在没事,就每天来陪你好了,你有什么话,就都对我说,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敏辰摇摇头:“我想让你陪我去看心理医生。”
洛遥一愣,反问了一句:“心理医生?”
“嗯,是个朋友介绍的。每周两次,我不想一个人去”敏辰说得很慢,又看了她一眼“好不好?”
虽然听到心理医生这个词,洛遥就会不由自主的反感——大概只是讳疾忌医吧——她点点头,柔和的说:“好,我陪你。”
*****
这个世界似乎在陷入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财富累积急剧增加,而金钱的增加,却并没有让生活过得更舒适一些。相反,现代人的心理疾病日趋复杂,于是金钱又被投入心理咨询或治疗中,试图去弥补起因为快速的生活造成的可怕裂痕。
这所全市闻名的心理理疗所坐落在市郊,绿荫掩映,流水迢迢,幽静得仿佛是数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别墅。
她们被径直领向了最里边的一间别墅。
洛遥以为那会是最隐蔽最僻静的一隅,可是进去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一进门,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扑面而来辽阔的气息。窗外是深碧色的湖水,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天边,与浅淡色的蓝天相接,仿佛将这个大厅在空间上也无限的拉伸开了。
或许心理治疗就是这样子的,打开某些障碍,不是龟缩在一个封闭的角落,直面广阔无垠的天地。
领她们进来的是位年轻的小姐,她请她们在沙发上坐下,语气悦耳柔和:“王小姐,您的预约时间是两点,请稍等一会儿。”
敏辰有些不自在的喊住她:“请问一会儿,我能不能让我朋友陪我一起进去?”
小姐极有素养的轻轻微笑:“我可以替您问一下你的咨询师。如果她认为有朋友陪同不利于您的咨询效果,这位小姐最好还是留在大厅等您。”
很快就有答复,说是可以。小姐的笑容让人放松:“两位,这边请。”洛遥无言的握了握敏辰的手,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敏辰更是,低着头,笑了笑说:“走吧。”
踏着柚木地板,走了半条走廊,小姐推开门:“这是林医师的咨询室,两位请进。”
布置得很温暖的一间屋子,屋子正中是一个圆桌沙盘,窗下是一具卧榻,似乎里边还有隔间。一个眉目清爽的女孩子,剪了齐耳短发,笑吟吟的站起来,目光亮亮准的找到了王敏辰:“王小姐,您好。”
她又侧目打量洛遥,花的时间似乎更长一些,然后微微一笑:“我叫林扬。”
林扬没有问任何关于敏辰抑郁症的问题,很轻松自如的问敏辰:“一般来说,我会要求咨询者在正式开始我们的治疗前,先做一次放松的催眠暗示,王小姐?”
敏辰“哦”了一声,然后看了看洛遥。
林扬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主动对洛遥说:“这位小姐也可以试试,是很奇妙很舒服的经历。并且,因为您和王小姐可以同时进行,所以只按一次收费。”
林扬的笑容太友善,让洛遥不能拒绝。而敏辰看起来似乎有些胆怯,于是洛遥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在那间屋子里,厚实的天鹅绒的窗帘被放下,穹顶上的光线效果仿佛是夜星闪烁。
在康德所深深热爱并为之震撼的星空下,所有的人,都仿佛是初生的孩子。洛遥闭上眼睛,轻轻的蜷起身子,仿佛是婴儿一样,无声的坠入了绵稠的梦泽。
医生们已经进了病房。所有的人,她,师兄师姐们,学院的领导,等在走廊上。其实明明眼前一片模糊,是苍白的、属于医院的色彩,可她却像看见了那台仪器,上边有绿色的波长,再上边是心跳的数字,在无声的变化。
还有幻听吧那个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长长的一条直线滴的一声,无限的悠远。
医生们纷纷的出来了,自己眼中满满的溢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双膝一软,无力的跪在了瓷砖上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来,然后将大衣覆了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体上。
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东西,怜惜,疲倦,担忧,恐惧那么平静的表面,掩饰其了汹涌奔腾的暗流,他的声音黯哑:“节哀。”
几乎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声音了,颤抖得很细很轻,可是还是一字一句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带她出去?”
他没有说话,眼下有浅浅的阴影,睫毛轻轻的落下来,掩去了一切。
真是冷血的魔鬼。
于是踉跄着把衣服拉下来,掷在他的身上,声音漠然而冷倦:“不想解释?那么,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真的站了起来,背影依然挺拔,只是孤寂得可怕。然后一步步的离开,自己替他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心底明明那么想尖叫,想哭喊,想要让他留下来,然后温柔的抱住自己:“一切都是误会只是误会而已”
可他没有回头,没有迟疑,一共五十三步,彻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忽然发现那个话剧又重新开演了。她买了票进去,坐在第一排。看着那些虚拟的水珠一滴滴的落下,于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数数,奇异般的发现,随着一个个数字,一遍遍简单重复的行为,那种难熬的焦灼、无处发泄的痛苦,正在开始转移出自己的脑海中,仿佛一下子洋溢起粉饰太平的轻松
轻柔的音乐开始缓缓的播放,一点点的把自己拉离那些场景。洛遥睁开眼睛,一时间有强烈的虚无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何处。她看见林扬坐在很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忽然心虚般的低下头,勉强压抑住心口的焦躁和不安,深呼吸了一口。
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这一次,林扬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语气直接坦率:“王小姐,你有这些症状多久了?”
注意力不能集中反复想些无意义的事反复洗手,点数目
洛遥知道自己陷在了某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难以脱身,就好比知道自己是身患重疴的病人,又陪着人去看病,听医生一条条的说来,最后绝望的发现,那些病状,没有一条不和自己的情况相符合。
旁人的话,好像传到了洛遥耳朵里,好像又没有。她对展泽诚说自己快要疯了,是因为真的撑不下去了,可她执着的认为自己没病,她和常人相比,不过是神经略有些紧张罢了难道是自欺欺人么?
她坐在那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色也诡异的发白。
“当一个人长期被强迫处于某种状态下,内心必然养成某种转型的强迫行为,以忘记原先的强迫的痛苦,并保持新的强迫惯性。”林扬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的看着白洛遥,慢慢的说“简单的说,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敏辰说了什么,林扬又是怎么回应的,她都没听见微白的嘴唇轻轻的张开,仿佛是会逸出惊叹一般,洛遥在心底重复这两个字:“逃避”
而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底形成如果她想要全新的生活如果她不愿意继续在黑暗的尘埃中苟活那么,她就不能再逃避。
转眼时间就到了。敏辰已经站起来,看见她还坐着,忍不住去拍她的肩膀。可是白洛遥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医生,虽然语气有些艰难,可她还是清晰的开口:“林医生,我似乎也有一些心理问题,能和你预约个时间么?”
林扬的目光和敏辰交汇了一瞬,语气轻柔,仿佛是在抚慰洛遥:“当然可以。”
是夜。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舞会在八点开始。
展泽诚坐在套房的沙发里,侧过了头,出神的在看露台外的夜景,灯光如同钻石,镶嵌在流光溢彩的城市暗色长卷之中。有一瞬间,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只有袖口那一对如同猫眼似的黑宝石在闪闪晫耀。
何孟欣的声音很轻柔:“快八点了。”
他“嗯”了一声,却坐着没动。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已极快的频率发出了古怪的响声。他的目光倏然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接起电话。
借着露台外并不明亮的灯光,何孟欣看见他的侧脸,正在一点点的柔和下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点头向她示意:“走吧。”
“哪个汪医生?”她挽起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嘴角的微笑典雅如同名画上的淑女,似乎对闪光灯习以为常了“阿姨最近的身体不好么?”
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唇:“不是。”
地毯可能没有铺平,鞋跟又太细太高,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步走得不太稳,可是展泽诚的手有力而妥帖的扶在她的腰侧,低声说:“小心。”
何孟欣侧首看着他,而他已经将目光移开,即便这种场合,氛围祥和而喜庆,可他微微锁着眉,气质清冷。
“谢谢你愿意帮”她只是觉得难受,不愿意说出那个词,于是低眸,语气婉转“谢谢你愿意和我订婚。”
展泽诚忽然停下脚步,低了头,另一只手抚上她挽着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握住。他从未见过这个素来骄傲的女孩子这样局促和不安,仿佛是受惊的小动物,又和记忆深处某个人影重叠起来。
他微笑,前所未有的温和,目光中或许还有些宠爱,很慢很慢的说:“不用和我客气。”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充满善意。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攫住了何孟欣的心,她的目光缱绻留恋在年轻男人英俊的五官上,因为无数的灯光,他的表情深邃而立体。他的手他的温言他的一切,几乎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