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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穿过一公里长的黑暗隧道后,终于迎来出口的微光。
这世界从不缺少俊男美女,缺少的是相遇。
微寒、雨声不停的暗青色春天。
水晶帘动,男生拨开波光潋滟的珠串走进“7-11”便利店,发梢嗒嗒地滴水。这间窄小的便利店里,挤满被暴雨突袭的路人。一屋子人素不相识,各自玩手机看杂志,没人留意同样来躲雨的他。男生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终于停在在角落里翻阅杂志的她身上。像穿过一公里长的黑暗隧道后,终于迎来出口的微光。他微微眯眼,专注地凝望,眼里火光晃动。
女生约莫十八九的年纪,皮肤清透如剥去壳的鲜荔枝。她攥着一份店里的娱乐周刊,惊诧万分地看着封面人物。闺蜜艾玲玲扯过杂志,仔细一瞧:“这不是jason?宝蓝,你跟他分手了?”
安宝蓝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娱乐杂志封面上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他与当红女星季晚“十指紧扣秀恩爱,出现在中环高档餐厅”宝蓝揉揉眼睛,盯住明艳女星身边的墨镜男,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弧度,身形的胖瘦除去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身形气质的每一个细节都似足jason!
像是陷在梦里一样寒冷,越冷越不能醒来。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自欺欺人地合上杂志,将它放回便利店的售卖架上,扭头望望窗外阴沉的天空。刚才的瓢泼大雨渐渐收敛,白花花面筋似的雨束化作温和的细丝。大门屋檐下躲雨的小燕子被人声惊动,扑腾着翅膀飞进店里。
“咦,有只燕子飞进来了。”
“无聊死了,抓住它玩玩。”
在一只又一只大手的围追堵截中,可怜的燕儿东突西撞,辗转奔波于店里的各个角落,直至被逼到最靠后的玻璃窗。窗户紧闭。眼睁睁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空与自由,小燕子不断用身体撞击着玻璃,一下,又一下。
瘦小娇嫩的身体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揪心的砰砰声。宝蓝挤过去拧窗户栓,想放它飞出去,有人竟然先她一步,干脆利落地打开僵硬的窗户栓。燕儿嗖地从窗户里飞出去,留下一把快乐的小剪刀背影。宝蓝蓦然回首,恰巧与身后的他尴尬地面对面。
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生,高高瘦瘦,栗色头发,锐利狭长的眼睛,是女生喜欢的类型。宝蓝与他四目相对,鼻尖与鼻尖的距离,仅仅十几厘米。太近了,近到可以触摸对方的呼吸。倘若呼吸有迹可循,它必宛如潮汐,一波一波轻柔地抚摩彼此的肌肤。
她脸红地往后退一步,包里的手机响了。宝蓝接起电话,jason在那边不耐烦地拖长声音:“你怎么才——接电话?我的时间很宝贵,知不知道?”
“在躲雨,太吵没听到。”宝蓝避开陌生人,到门边接听。
“这次我从北京飞过来看你,耽误了很多正事。”
“嗯,知道”她咬着下嘴唇“可是亲爱的,我们四个月没见面了。”
“好了好了,别废话。”jason说“给你半小时,我住在希尔顿,大中华那家,房号****。你过来吧。”
“半小时不够”宝蓝话没说完,电话里传来嘟嘟的长音。他收线了。她十五岁与大八岁的他相爱,这半年来,经常出差的jason对她越来越冷淡。
“他找你?”玲玲抱着胳膊“都搭上女明星了,你还理那个贱人?”宝蓝不搭话,撸了撸胳膊上的手袋往外走。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艾玲玲瞥见,悄悄推宝蓝的肩膀:“你看你看,刚才那个帅哥在看我们。”
宝蓝没有转头看。就在一脚跨出大门的瞬间,失修的雨棚哗地垮下,径直砸向正要出门的宝蓝。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身后将她拽回店里。雨棚轰然倒下,惊起一片路人的错愕。她往后跌坐在地上,眉角,被溅起的泥点一点点滴落。
太突然了,连艾玲玲都傻在原地,回不过神。
“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宝蓝喘着气,心脏怦怦,快跳出喉咙。“没,没事。”她慌乱答道,这才发现救自己的人正是刚才那男生。
“谢谢,要不是你”“等等!”男生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去她眉心的泥点“没事就好。”回过神的店员们围过来道歉,挪走垮塌的雨棚。艾玲玲凑上来帮宝蓝拎起散落的纸袋和包包,一边跟他套近乎:“帅哥,谢谢你救了我朋友啊,留个电话吧?”
“电话?”他说,犹疑的样子“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比较好。”
见大雨停住,他裹紧外套说声“再见”就走了。玲玲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离开,她恨恨地握拳:“可恶,什么叫‘不要再联系了比较好’?”又别过头“宝蓝,他认识你?”
“啊?”宝蓝回答。
“问你也白问。”艾玲玲腹黑地摸摸下巴:“这小子干吗老是帮你?好久没见到这样又帅又有风度还有钱的男人了。你看看他那一身,全是贵得可以气死人的大牌,啧啧啧”玲玲的唠叨宝蓝全没听进去,还剩下十四分钟,再不过去,jason说不定真生气了。
果然,jason打开门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慢。”
“进来吧。”他关上门,指了指床边“随便坐。”
“嗯。”她乖乖地坐下。房间被子凌乱,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宝蓝抬头打量他的脸,见他眼眶下两片破败荷叶一般的暗影,忍不住心疼。
“又熬夜了?”
“有黑眼圈?”jason自恋地逼近镜子仔细照照“是有点累。对了,宝蓝,这次来是要跟你谈个正事”
话音未落,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眉目妖娆的女子裹着白色浴巾光脚走出来,娇嗔着:“地板好凉,亲爱的,我要你抱我”
“喂。”他紧张地凑过去小声说“不是要你等会出来吗?”
“怎么?你怕她看到?”不是杂志上的季晚,却是跟宝蓝同系的同学,谭晓风。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唉,好啦好啦。”当着宝蓝的面,jason将谭晓风抱到沙发上,亲昵地摸摸她的发,一如当年抚摩宝蓝的头发。烟视媚行的她裹紧浴巾,翻出沙发上的m&m巧克力豆,一颗一颗地放进嘴里,目光始终落在宝蓝的脸上,妩媚而挑衅。
“我在八卦杂志上看到你和在一起,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宝蓝问。她的声音在发抖,怪异又悲凉。
“八卦杂志上的东西你也信。晓风才是我的”这时候的他才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新女朋友。”
二月,这座沿海城市算不上寒冷,街上穿一件薄衫的人比比皆是。大雨后的世界笼着一层隐隐的光晕。阳光下,树木绽放着或明或暗的绿。那么欣欣向荣的绿,不属于萧瑟的冬天。而他的脸,伴随房间里骤然变冷的气氛,一点一点转冷。
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铁石。
仿佛,他在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话,而不是相知相恋三年的女友。
“解释多了没用,总之,宝蓝,我们不合适,分手吧。”事情的后果他早就考虑好,萌生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你有什么经济上的要求,我可以帮帮你。”
他说的是“帮”不是“补偿”
她被人兜脸狠狠揍上一拳,伤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半晌,浑身发抖,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一条单薄的雪纺裙,只听得他碎碎叨叨地说: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尽量帮你。再说,我们又不是结婚,只是谈谈恋爱,我没义务给你补偿吧?”这些台词他一早想好了,生怕她死缠烂打,速速撇清关系。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迷茫间,眼前所爱之人的脸渐渐晕染开来,染成一幅虚虚实实的山水国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故意找个女生来气我?jason,我”她攥住他的手臂“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告诉我啊。我改,我都改你别吓我啊,别动不动说分手。”如此突如其来,她嘴唇发白,连胸膛都冰凉“要不,大家冷静冷静,别分手,别分手好不好?”
“我肯,只怕她不肯。”jason看一眼在看电视的新欢“我不想伤她的心。宝蓝,这次我是认真的。”
又是一记重拳,生生揍向她,脸面无存。宝蓝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知道?”他惊讶,大半年的事了,她居然不知道。
她听到自己用落魄的声音酸楚地问:“从你去北京出差开始?你带她去了?”
他不耐烦地说:“这个你就别问了。”
嗓子眼里一阵苦涩,宝蓝想起前几天朋友提醒她“男朋友看紧点”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一切。她往后一倒,瘫坐在床边,神色恍惚地问:“那我这么办?”
“怎么办?凉拌。”他俨然事外人,还有心说笑“宝蓝,你还小,好好念书,以后找个比我好的男人。”
“我找不到了”她喃喃地说,开始哭,眼线睫毛膏晕开了,顺着脸颊画出一道道狼狈的浅黑泪痕。
“这样吧,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你先回学校吧。”说完,他便将抹着眼泪的宝蓝往门外推。她神色恍惚,差点跌倒,所幸放心不下、在门外等着的艾玲玲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把,她才不致摔个嘴啃泥。
“像个小孩子,自己要当心嘛。”jason厌恶地皱眉,没有伸手过来扶。艾玲玲搀着老友,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你都得势了,嘴上还不饶人?贱男!”她揽住宝蓝的肩就走,剩下jason一脸怒气地站在原地。
见宝蓝泪流满面,艾玲玲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将好友搀出酒店,打了一辆车回学校。室友上课都没回来,宝蓝坐在床沿,指甲刮着床单,眼泪流个不停。
“我有什么不好我都改啊”见她又哭,艾玲玲恨铁不成钢,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说:“你改也没有用。他爱你的时候,你丑得没鼻子,他也能把你看成林志玲;他不爱你了,就算你是环球小姐他也当你是二师兄。”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爱我了?”宝蓝可怜巴巴地问。艾玲玲又好气又好笑:“他难道还爱你?”
“我比不上她?”
“有什么好比的?你再好,对他来说不新鲜了,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宝蓝愤愤地站起:“她是小三,我不会分手的!绝对不会!”她脸蛋涨得通红,宛如幼小的孩子,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艾玲玲站在她面前,轻揽过她的肩膀,揉着她柔软的头发,许久后,轻轻地说:“或许,分不分手,已经由不得你了”她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扳直了宝蓝的肩膀,郑重地问“我哥给你的那种药?你这几天还在吃吗?”
“嗯,是啊。”宝蓝一头雾水“怎么了?”
四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宝蓝父亲的性命。坐后排的她身受重伤,医生宣告病危,要家属安排宝蓝的身后事,所幸艾玲玲的哥哥艾冽侬是医学界达人,在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放弃宝蓝的情况下,他孤注一掷,用自己研制的新药帮宝蓝捡回了一条命。新药根本没有通过安全性测试,能救下宝蓝的命算是奇迹。后来在药检中,官方声称这种药有致命的副作用,打回了冽侬的申请。
从那时起,苏醒后的宝蓝每天都要吃那种药丸保命,光阴转眼逝去了四年。艾玲玲正色道:“那种药有副作用,近期可能会爆发!”
“会怎么样?死?”宝蓝的眸子霎时黯淡“算了算了,死也不错清净。”艾玲玲一记栗暴敲在她头上,酸溜溜地说:“得了吧,像你这么贪吃怕痛又爱享受的主,你会去死?明天我哥出差回来了,要你去诊所配合治疗。”
艾玲玲抬手看看表:“我要去实验室了,你在寝室好好休息,随时联系。”
“你不陪我?”
“各安天命啊,我的大小姐,实验做不完,这一科学分就没了。”说完,艾玲玲穿上外套急匆匆奔向实验室。
“冷漠无情的医科生。”宝蓝虚弱地念叨了一句,仰面躺在寝室的床铺上,迟迟喘不过气。对面的墙壁上,她和jason恩爱的大头照熟悉得像是昨天,仿佛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隔阂,没有背叛,没有陌生。
没有心痛,没有失望,没有生不如死。
仿佛那甜美的恋爱温暖如故,两相厮守的誓言仍留在掌心。
“人生如梦。”
自十六岁以后,许久许久没有回想过的这句话又出现在脑海。宝蓝又恨又急,想去找他。找他做什么呢?他现在厌恶她,避她如瘟神,与新欢恩爱得如胶似漆。可她没有办法将jason从脑中抹除,按捺不住贱贱地想:哪怕是见一面,问个清楚明白也好。
她披上外套抓起钥匙准备出门,临到门前手机响了。陌生号码,第一次她怕是诈骗电话没有接,对方不依不饶,又打过来。
这次她接了,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安宝蓝小姐吗?”
“嗯,你是?”
“我是inco杂志社,你是不是寄来资料应聘学生兼职编辑?”电话那边传来纸页摩挲的沙沙声,想必是边翻她的简历边打电话。
该死!几乎忘了这事。这可是inco,新闻系学生都梦寐以求的inco!
宝蓝竖起耳朵,紧张地连声说:“是啊,是啊!”“三天后过来面试,周四下午两点总编办公室,有问题吗?”
“好的好的,谢谢您。”宝蓝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你”“怎么?”
“哦,没事没事。”她客气地挂掉电话。“是不是在哪儿听过你的声音”这样俗套的话还是别说出口。接完电话后,刚才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一些。宝蓝脱下外套,将钥匙放回原处,找出父亲生前珍藏的白兰地。酒香醉人。屋外瓢泼大雨未停止过,天地间串起灰蒙蒙的帘幕,衬得夜晚的城市多出几分伤感。
她一时感慨,泪水抹了又流,倚在窗边喝下大半杯白兰地,不断地添酒,不知不觉已喝到酒瓶快见底。
头脑昏沉得很,鼻子酸涩,不停地打喷嚏,兴许是感冒了。宝蓝从抽屉里拣出几粒感冒药囫囵吞下,用杯子里剩下的酒送服了,然后迷迷糊糊走到床边倒下,轰然睡去。
或许有梦,零零散散来来去去都是jason的身影。不知睡过去多久,宝蓝浑身发热,皮肤烫得如同烧灼一般。她从床上摔下来,挣扎着想站起来拿手机打玲玲的电话,可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就在咫尺之外,她竭力想拿过来,手却停在半空中,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又昏迷过去。
再醒来已是在医院里,白色床单粉红墙壁,医生站在床边,吩咐护士拿刚刚量好的体温计给他。仔细看了看,才放心地叹一声:“不错,总算是退烧了。”
“嗯冽侬”见被送到老友艾冽侬的诊所,宝蓝知道自己一定是喝多了,连忙撑起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年轻的医生冽侬按住她的肩膀:“别动,你要多休息。”他摘下白色口罩,捧着记录本,轻叹“真没想到,你会为jason那小子自杀。”
“自杀?!”一口浊气涌上来,宝蓝差点被自己呛死“谁说我自杀了?”
“感冒药+白兰地,烂醉如泥,不是自杀是什么?”艾冽侬疼爱地责备“送过来的时候,脸色乌青,连心跳都快没了。安宝蓝,你到底要怎么折腾自己?”
宝蓝捂住脸蛋轰地倒回病床上:“完了”
“你见到那个女人了?”冽侬问。
“连你都知道?!”宝蓝的脑子终于理出一条明晰的线,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她的男友出轨,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猛然发现自己的脚比平时长出一大截,心里咯噔一下,撩开裤管一瞧,属于男性的体毛遍布她原本白皙干净的小腿。
她跑到镜子边,视线刚接触到镜子里的自己,顿时“啊”的一声惊叫,两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板上。
这,这是——
镜子里是一张男人准确地说是青涩男生的脸!
原本细腻的皮肤纹路变粗,脸型由从前的小女生瓜子脸多出了几分男人味。尽管眉目俊秀,却是一张属于男生的脸!无论怎么青涩,也是男生啊!
冽侬站在一旁打量她,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噩梦!
“冽侬,这,这是”她惊住,连声音都变了,说话时喉结上下涌动“我,我怎么”
护士一脸的同情,并没有惊讶。
“别紧张,别紧张。”冽侬倒了杯水给她,将护士支开,吩咐她合上房门。
“是药物的副作用。”他说“上次车祸后,给你吃的复原伤口的药物,它的副作用比想象中更大。”他面色凝重“那种药最有力的效用就是再生你的肌肉组织,促进坏死器官的功能恢复。因为这种力量太强大,很可能会引发你身体内部的紊乱。”
“我以后都会是这副模样?帮帮我,帮帮我啊!”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安宝蓝,你刚被男朋友甩了,又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过下去?
她哭得喘不过气,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倒霉过。
冽侬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后背。
“别这样,宝蓝,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总有解决的办法。”
“还能变回去吗?”宝蓝的眼神渴求地投向冽侬。后者神色凝重,叹着气:“总之,你记得从今天开始,不要随便生气,注意保暖,不要乱吃药,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处于一种温暖平和的状态中,避免刺激,尤其是感冒。”
他回身看看病房门,确信外面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说:“那药是我在研究人类复活的可能性时顺带研发出来的,官方认为它太危险,已经把它列为禁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类实验者。”他接着说“这是副作用第一次爆发,过几天你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只要你恢复女儿身后,保持情绪平稳,不要感冒,事情就不会更糟糕。”他温柔地凑上前拥抱她“无论如何,我会尽全力研究解决这种药物的副作用的办法,到时候,你就彻底解脱了。有我在,没事的。”
“有我在,没事的。”
这是多年来他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有他在,纵是天塌下来也有一双宽厚的肩膀担待着。宝蓝窝在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来,他都守在她身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无论她走多远,也绕不开他带来的这份柔软。她明白他的好,却无法爱上他。
西伯利亚刮来大风,席卷大半个中国。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就变成了银白色的,冰天雪地。宝蓝猫在诊所一整天,连家都不敢回,终于恢复了女儿身。第二天复课,她裹紧围巾顶着寒风去教室。
理论课无聊透顶,她心不在焉地听,耳朵里一直接收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杂音。谭晓风“不小心”走漏消息,于是,大家都知道宝蓝“自杀”被送去医院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你看,前几天她还以为要嫁给有钱人了,现在还不是惨得要死?”“别说了,可见女生终究是要靠自己的,靠男人养,那不是贱?”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宝蓝捏着课本的一角,不吱声。
熬到下课,跑回寝室换了一套正式些的职业装,她急匆匆去inco面试。inco杂志社坐落在本市第一写字楼的顶层,据说社长喜欢俯瞰270度无遮挡全海景,特意选在这儿。随着电梯越升越高,宝蓝俯瞰扑面而来的海景,心境豁然开朗,喃喃着“fantastic”将简历夹抱紧在胸前。
曾经喜欢jason的那个脆弱的安宝蓝已经死去,她必须咬咬牙重新站起来。
出电梯就撞在一个人的胸前。霎时,她闻到淡淡的清香,像是小时候妈妈洗完衣服留下的洁净气息。
“没事吧?”对方低下头打量她“是你?”
宝蓝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庞清秀俊朗,狭长的眼睛眼梢上挑,是那天在便利店前救过她的男生。她尴尬地往后退,捋了捋额上凌乱的发。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男生身边一胖一瘦两个朋友立刻起哄“啧啧,站在电梯门口都有小美女撞上来,林恩佐,你真是好命啊!”胖的那个笑眯眯地对宝蓝说:“小妹妹,追林帅哥的mm这么多,‘故意撞上制造搭讪机会’这一招早就有人用过了,你该来点新鲜的。”
“老张,你给我弹开。”恩佐要宝蓝别相信同事的玩笑话,见她手上拿着简历,他指了指右边的走廊“拿着你的资料去前台,然后等主编的面试。”
“是你?”联想起电话里有点熟悉的声音,她会心一笑“是你打电话叫我过来面试的?”
“嗯,刚好翻到你的简历,看照片觉得好熟悉,就打电话了。”他说“快去面试吧。”
“嗯,谢谢。”她乖巧地点点头,往前台走去,走出两步后停下,迟疑地回望。男生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合上的电梯门里。
奇怪。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一见如故娓娓而谈?
电梯往下降。
“恩佐?喂!”老张的喊声将他从纷繁的思绪拉回现实。这是老张第一次见到林恩佐为一个女生魂不守舍,他拍拍上司的肩膀“看上刚才那小女孩了?”
恩佐不理他,低下头翻阅手中大沓的设计图。
理智不断告诉他,不要想她了,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可眼前设计图上的线条总能幻化成她的脸。她的微笑、慌张、凝神每一种表情仿佛都是金色致幻剂,轻易地,就俘虏了他的整颗心。
明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是不能挣脱呢?
前台将宝蓝带到主编办公室外的沙发上等着,旁边零零落落挤着七八个面试者。她偷偷问旁边的人,得知这是终面,他们这些人都是闯过了笔试+前两次面试才有幸得见主编大人的。宝蓝悄悄吐舌头,她可没参加过笔试。
“安宝蓝。”前台叫到她的名字,用笔指了指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你可以进去了。”
“好的,谢谢。”宝蓝走进主编室,眼前骤然一亮。
主编办公室根本就是另外一间办公室大厅。精致的摆设处处彰显品位。大到可以练双人瑜伽的办公桌后,inco的女主编安琪扶了扶黑框眼镜,微撑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女生。
女孩惴惴不安地推门进来,眼瞳清亮如森林里初生的小鹿。
果然是恩佐喜欢的女生类型。
安琪只觉得一根细小的针扎进心底。她皱皱眉。
“安宝蓝?嗯,我们同姓哦。”她微笑地看着宝蓝,目光却让人觉得寒。
“嗯,是吗?”恬淡害羞的笑容。
“你可以坐这里。”安琪翻着她的简历,一流大学二流专业,大一的新生,尽管化淡妆有清丽气质,但怎么也算不上大美女。
这么一个平常的丫头,恩佐怎么会翻到简历后立刻叫她来面试?还是亲自打电话。
宝蓝见主编一页一页翻着她的简历却迟迟不出声,心里愈加没底,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吱声。秒针在墙面上滴答滴答走着,房间里的暖气发出咝咝的声音,烘得宝蓝脸颊热腾腾的,几乎要睡着。
“庆大一年级生?”安琪忽然问。
“嗯,是的,新闻专业。”
“嗯,以前做过杂志吗?”
“当过校刊编辑。”
“有男朋友吗?”
“没有。”前几天还有,今天没有了。宝蓝伤感地想。
“嗯。”安琪对这一点很满意“最好在工作期间都不要交男朋友,也不要跟男同事走得太近。我不喜欢下属因为感情问题影响工作,办公室恋爱是一大忌。你明白吗?”
宝蓝连连点头,不由得坐直了,脑海里反复回想昨天在网上查到的关于这份工作的资料,提防主编一会儿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
“嗯。”安琪拨拉了几页,将她的简历合上“就这样,你通过面试了,明天来上班如何?”
“啊,真的?谢谢主编!”没想到这么顺利。
“别谢,我们很辛苦,说不定过几天你就偷偷骂我铁血了。”安琪冷不防地问“你认识恩佐?”
“谁?”
“林恩佐,打电话叫你来面试的那个人。”安琪侧过头,怀疑地打量她“你不认识他?”
那张如沐春风的脸映入宝蓝的脑海,她摇摇头:“的确是见过一次面,但不算是认识吧。”
在来这里之前,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嗯,好,你出去吧。”等宝蓝合上办公室的门,安琪低头,在她的简历照片上画了一把叉。
大大的、黑色的叉。
杂志社的工作很辛苦。白天编辑做完选题、组稿和审稿后,剩下的校对这些苦力活就轮到她来做。深夜对着电脑,常常眼睛肿胀,像是马上要瞎掉。她揉揉眼睛,在窗边深深深呼吸,休息几分钟又继续开工。
安琪一贯铁腕,办公室几十号人都是名校毕业生,个个对她俯首帖耳,没有人敢对她的命令多说半句。这天晚上喝掉三杯咖啡,深夜回家,舍不得打车的宝蓝走了好长一段夜路,心惊肉跳。终于跑到公寓楼下,她看到门边的邮箱里塞着新邮件。
拆开一看,熟稔的气息。
是unclerain寄来的信。这个世界上,会老派又温情地给她写信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他了。四年前宝蓝念高一年级,家里遭遇车祸、丧失顶梁柱后,电视台和电台对那场车祸都有报道,不少好心人寄来资助费,写来长长的安慰信。
彼时的她陷入昏迷中,看不见也读不到那些信里的融融暖意。或许是天意,冽侬用自己的药救活了宝蓝,她康复后的第一个早晨,这个人的信便抵达了。信中寄来支票,说会资助她念书,没有煽情的鼓励,句句落在实处。收到那封信的早晨下着倾盆大雨,她便叫这个人unclerain。
他今年至少四十了吧,真的是大叔了。她微笑着暗暗想。
信封里掉出小小的黑色报警器。
“宝蓝,你已经长大了,女生长大后会遇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枚定位报警器绑定了警局和派出所的电话,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你就马上摁下,就近的派出所就会接到报警去救你”体贴的叔叔。
宝蓝微笑着将报警器放进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旋转一圈后卡住,她惊住了——有人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砰砰砰。宝蓝大力拍门。
“妈?妈?开门啊!”好一会儿,屋里响起慌乱的拖鞋声,母亲欧阳秀打开一线门缝:“你回来了啊?”
“嗯嗯,加班太晚不想回学校睡。”未等母亲“哎”地叫住她,她挤进屋里,骤然与刚刚洗完澡从沐浴间出来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
猝不及防。
那男人剑眉星目,生得仪表堂堂,裸着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见到宝蓝,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逃进主卧室。一股阴郁的气息涌进宝蓝的血液。
是呵,那一场车祸已过去四年,保养甚好的母亲如今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她确实应该再婚,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黑暗中的母女两两相视。“他是我男朋友,阿臣。”母亲关上大门,手搭在卧室的门把手上,欲说还休“嗯宝蓝,妈妈没想到你今天会回”
她与阿臣感情很稳定,因为担心成长期的女儿不能接受母亲的新恋情,所以一直避开女儿与恋人约会。欧阳秀试探性地问女儿:“阿臣说,想带我移民去新加坡。”
“新加坡?”宝蓝一愣,她从没想过母亲会离开她。
“你是秀的女儿?”阿臣将衣服穿妥当,跟宝蓝握手“长这么大了?宝蓝,我打算跟你妈妈结婚,移民去新加坡。”
宝蓝攥住妈妈的手。
“妈,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我”欧阳秀求救地看向阿臣。宝蓝的心一凉,她看着辛苦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安宝蓝,你都成年了,妈妈带大你不容易啊,你有什么资格阻挡她追求新幸福?
“宝蓝啊”阿臣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却冷不防被宝蓝打断——“臣叔?你会对我妈好么?”
“当然,当然。”他忙不迭地答,揽住欧阳秀的肩膀“你问问她,我对她好不好。”
“妈?”宝蓝望着母亲。
欧阳秀点点头,眼神满足。
原来妈妈跟他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宝蓝失落地拥住她,这个生养自己的女人。仿佛这就是生离死别,她用力地将妈妈嵌入怀抱里。
“妈,你觉得怎么过开心就怎么过好了。我没意见。”
“宝蓝那你?”欧阳秀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内地不安全“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阿臣的脸上隐隐显出不悦,宝蓝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她拍拍臣叔的肩膀:“新加坡的移民那么难办,我就不去了。不过,臣叔,以后你要是欺负我妈的话,我会一路追到新加坡去找你算账哦!”玩笑的语气,却隐隐生出力道,连阿臣也忌惮几分。
欧阳秀泪眼婆娑,抱住了女儿。宝蓝推说累了,钻进自己的卧室里。旁边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母亲和恋人亲昵的说话声,她倒在自小就睡着的那张床上,脆弱感终于袭来。她想起了出事那一天的爸爸,老去的慈爱容颜,隐没在车灯交汇的黑暗里。
出事前,爸爸和妈妈一直在争吵,宝蓝戴着耳塞坐在后面听音乐,不想听他们说话。车行到一条繁华的路上,左侧忽然蹿出的一辆白色跑车企图超车,将爸爸的车逼到一边。他们一家的车骤然撞向路边,重重地撞击与翻滚后,车里的她昏迷过去。
醒来后护士告诉她,爸爸没了。
那晚爸爸有喝酒,后来的事故调查也证明他血液里的酒精浓度超标,认定双方都有责任,因此事故赔偿少之又少。平白少了顶梁柱的家庭一下子垮下来,母亲被丈夫宠惯了,生下宝蓝后就一直没有出去工作过,家里靠爸爸的存款撑了一阵子。如今念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增多,宝蓝不想向unclerain伸手,于是边念书边打工。本以为撑过这四年就好,毕业后努力工作就能跟妈妈一起过安生日子,谁知还没告诉妈妈自己变身的事,就得来她要移民的消息
床头电话响,只有艾玲玲这样的老友会打她家里的座机,宝蓝抓起听筒,语气恶劣。
“哎哎哎,我烦死了,赶快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
“”对方迟疑了一下“你受伤了?”
这个声音是?!她从床上坐起来。
“没事,没事抱歉,你是?”
“林恩佐。”他的声音由电话里传出显得尤为撩人——对,就是这个词——浅浅的沙哑让女生心动。但宝蓝清醒得很:“你怎么有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我打的是你的手机号码。”
她拿起手机看,果然没电了,呼叫自动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她想起白天没做完的专题,估摸着是恩佐要急用,半夜夺命追魂call来催稿。
“嗯,今天安琪布置给你的那个专题,写起来感觉怎么样?”
宝蓝一惊,果然,林恩佐俨然上司的语气。
“嗯嗯,正在努力呢,明天一定交上来。”
“认真写就好,不用太急。”恩佐问“明天有空吗?我这里有两张宫崎骏音乐会的票,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听?”
“啊?”
“不喜欢?”恩佐有点失望,她在求职简历上不是写着爱好是音乐吗?
“不是,不是。”宝蓝下意识地一口拒绝“明天比较忙,我想先把那个专题写完。”
“噢,这样。”对方明显地失望“那你加油。”
挂掉电话宝蓝重新往床上一倒,脑子里翻江倒海地懊悔——干吗拒绝人家啊?不就是写个专题,白天加把劲写完了晚上去听音乐会不就好了?
电话居然又打过来了。宝蓝想,如果他再提这事的话,就一定答应他。她拿起电话轻轻柔柔地刚“喂”了一声,只听得听筒那边传来艾玲玲一连串酸溜溜的“啧啧啧”:“宝蓝啊,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春心又动了?”
“去死。这么晚什么事?”她迅速恢复在死党面前才有的嘴脸,歪在枕头上吃东西。
“上次我们在便利店遇到的那个蛮帅的男生,你还记得不?”艾玲玲激动地说“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他了!今年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叫林什么”
“林恩佐。”
“你果然认识他!”玲玲像是被踩了尾巴,发出一声尖厉的号叫“那天你还不承认!啧啧啧”
宝蓝讪笑。
“你想太多了,后来我又遇到他,现在这份杂志社的兼职就是托他的福才争取到的机会。”
“这样啊”玲玲若有所思“无故示好,非奸即诈!看来他对你有意思啊。”
“不会吧?”宝蓝回想刚才恩佐约她去听音乐会,不知不觉脸颊发烫,确实暧昧。玲玲开导她:“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啊,忘记一段失败的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一份新感情!宝蓝,这次可是真正的金龟!忍者神龟!据说他十六岁就开始帮家里打点生意,又有自己的公司,在很多城市都有物业,身价肯定不得了!”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宝蓝讪笑,想起从前的自己还做过嫁给jaosn的梦,现在想起来尤为讽刺。
艾玲玲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别忘不了过去那个混蛋!他离开你是放了你一条生路,宝蓝,加油吧!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林什么”
“林恩佐。”
“对,林恩佐,就是这名儿。”玲玲喋喋不休地教她怎么追男生,半小时后宝蓝放下电话,耳朵里嗡嗡嗡全是艾玲玲的魔音。隔壁母亲的房间里没有动静,想必她已经睡了,宝蓝刷完牙刚要睡觉,艾玲玲又打过来了。
“好啦好啦,女魔头,你放心吧,我不会放过林恩佐的。”
“什么?”居然是恩佐的声音,宝蓝惊出一身冷汗。恩佐问“你刚说不放过谁?”
“没什么,没什么。”她慌忙岔开话题“有什么事吗?”
“刚才你说明天忙,那后天怎么样?”恩佐解释“音乐连演两场,我可以把票改期。”
上帝!他真的又来约了!
如果说上一次的电话里,宝蓝还怀疑恩佐只是礼貌、客气性地约会她,那现在她真的再不能怀疑他的诚意了!鬼知道音乐会的门票能不能改时间,她只听说过“门票售出,概不退换”!
管他呢!答应吧!
“好吧。”
“嗯,那后天我去接你?”恩佐的声音轻快多了“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这一次放下电话,宝蓝长舒一口气。居然居然就这样答应跟他约会了?还是去听高雅的音乐会?她捂住滚烫的脸颊,这会是一段新恋情的开始么?她跳起来火速奔到衣橱前,开始翻箱倒柜找去听音乐会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