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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有危国家社稷?
他抬头望着那轮皎洁之月,慨然一叹,居然有人可以如此敏感,如此准确——如此看透。所谓忠义自有后人评说,可是当时已盖棺定论——有人,可以盖棺定论。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忠孝叛逆,又有几人是真,几人是假?
他虽身为皇族,却比别人更深地认识到那句话:历史从来是当权者说了算。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走在深夜寂无人声的街头,上善珑心绪起伏有些难以自控。他感情向来淡薄,不因物喜物悲,今夜却有如许感慨,是因为与文敛的交谈中,有什么地方触动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
走前几步,上善珑忽然停下,负手而立,眉眼不动低声道:“出来吧。”
黑暗里转出一个黑色人影,对着上善珑远远地拜了下去“公子,按您的吩咐已将目标锁定,对方一切举动皆在掌握中。”
上善珑点点头,淡然道:“你们辛苦了。”
那人惶恐地伏跪下去“公子言重,能为公子办事是我等几世修来之福。
只是——”
“你但说无妨。”
“是。我等在查探之时发现有另外一批人地存在。我们不知其身份。公子。要不要——”那人抬起头来做出一个手劈之势。
上善珑默然片刻。举头望向天上明月。眼里映着月光浮起一丝极淡地笑意。回过头来看向那跪着之人。“你们自去做事——那些人。不必理会。”
“是。”再一叩首。黑影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上善珑悠然回望来处。淡然一笑。转身走进无边月色里。
“主子你去哪里了?有什么事让属下去办就好。何用劳动主子万金之躯。若有个闪失。岂不是要陛下治罪我等。”赵子义看了眼窗外泛白地天色。不免对迈进房来地上善珑有些抱怨。
“子义你多虑了。”上善珑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外套。赵子义赶紧上前接手服侍。口里犹自喋喋不休道:“主子喜欢独自一人到处跑地习惯。一定要改了才好。属下虽然没有主子本事大。但也不是不能为主子分忧。我赵子义可不是镜那家伙。丢下主子自己不声不响地跑——”忽然顿住。小心地看向上善珑。
上善珑就着屋里的温水洗了把脸,听到赵子义说到这里,微微皱眉想了想,道:“镜离去有半年了,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赵子义瞪大眼睛“主子你还管他做什么?像他这样随便扔下自己主子的人,真该发下海捕文书,将之擒拿,关进大牢——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早告诉陛下,还用等到今天!”
“这样说来还是没有消息么?”上善珑沉吟自语,完全不管赵子义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睡一会儿,子义你到外面守着,无论什么人来一律挡住。”上善珑自掀了被子躺下,解开的黑发如绸缎般顺着脸颊滑落,撒在银白的被褥之上。话音未落已自闭上了眼睛——如果说醒着时的上善珑是令人无法靠近地神子,那么拥被而眠的他就有着谁也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女人会将所有的母爱投注他身,少女会奉上最纯洁地爱情,而男子,则愿为他献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以至生命。
赵子义忙转过身去,低头道:“是。”
再迅速而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出门外,尽责地暂时充当守门神。
听着还未平复下来地“碰碰”心跳声,赵子义再一次感叹幸好不用住客栈,不用担心人多嘈杂会有人突然闯进看到王爷睡觉的样子——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还是不能习惯,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王爷入睡。还是醒着时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王爷让他更好接受一点,此时的王爷——赵子义浑身一颤,想到一个大不敬的词,却是打死他也不敢,更不愿说出口。
上善珑这一觉睡了有一个半时辰,才刚净完脸,一口茶还没喝下,赵子义在门外恭声请示道:“主子,伊浩月、段中正、明全三人已在外恭候多时,主子现在要见他们吗?”
上善珑将茶喝了,轻轻放下茶杯,道:“把他们叫到大厅候着吧。”
“是。”赵子义领命而去。
上善珑静坐片刻,起身出了房门。
径直来到大厅,里面的三人全都恭敬站着,厅上虽有辅着兽皮地椅子,却是谁也没坐。听到声音的三人一齐抬头,又迅速低下头去,异常恭敬地喊道:“公子。”
上善珑默默扫了三人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自在厅前椅上坐下,问道:“只你们三人?”
堂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站出来回答,脸上神情都有些忐忑。上善珑一招手,赵子义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上善珑对他一点头,赵子义将书册递给其中一人,退开后站在上善珑身边。
年纪较轻,一身儒衣如白面书生地伊浩月,手指连翻,越翻越快,脸色也愈来愈沉。他旁边两人见了,已经猜到册子上写的是什么,肚大如球地明全额上开始冒冷汗,却不敢伸手擦试。
伊浩月翻看完毕,将册子递与段中正,神情平静下来,朝堂上深深一拜,肃容道:“公子明鉴万里,我等自知有错,因此特来请公子责罚。”
“是、是某一时糊涂,请公子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公子所托。”明全一开口,肚皮抖动,连脸上地肥肉也跟着颤动。
段中正此时也已看完“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抬头看向那座上之人,朗声道:“区区一本帐册,公子难道就以此为凭,认定我等有罪?公子三年不曾踏足定州,岂可因如此一样儿戏之物问罪我等,若真如此,岂不有负公子三年来地明察秋毫之美誉?”
“大胆段中正!主子面前岂容你砌词狡辩。帐册明细记录,证据确凿,尔等是来请罪,还是要胡编乱造以逃罪责?!”
段中正看向义正辞严地赵子义,冷冷一笑“赵护卫,虽说我等对公子敬若神明,但若是无稽之谈,又如何令下面之人心服!”
赵子义瞪大眼睛,为之气结,可惜他不是能言善辩之辈,与人口舌之争向来有输无赢。明全脸上汗水更甚,也不知是因天气热之故还是另有他因。伊浩月淡淡撇了段中正一眼,口中不咸不淡地说道:“段老板好大火气,公子行事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若非查明属实又怎会将账册拿于我等传阅。段老板的那点事,伊某也略有耳闻,我劝你还是莫要争辩了罢。”
段中正闻言脸色更为阴沉,他本长得脸颊深陷鼻如鹰钩,此时表情更添几许寒意,绝对有夜止儿哭的功效。“伊浩月你有什么可倚仗的!别以为在公子面前奉承两句就能借势压我。官府论罪尚讲求证据,段某人据理力争又有何不对!”
伊浩月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段中正只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袖子一振,便要大声斥喝。上善珑终于发话,淡淡道了一声:“够了。”
语声轻如鸿毛,却让底下三人齐齐收敛噤声,即便是最抗拒的段中正也敢再开言。
上善珑端坐于上,表情淡然,方才的争论好像半点也沾不上他,他向三人略扫视一眼,目光停在段中正手拿的账册之上“我让你们看账簿并不是要寻过问罪。”三人齐齐一惊,此时却没有谁再开口“三年来你们做得如何,我心中有数。当初我已说过,开市通商,如何运营我不插手,你们会用什么手段我亦不干涉。只要不超过底限,你们再闹也不与我相关。我今日之所以拿账簿与你们看,只是想提醒一句——若再跨前一步,便已过界,到时我不会再有如此闲情。”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跪了下去,段中正苦笑道:“我早说这样对公子无用,公子何等样人,又岂会将此种把戏放在眼里。”
赵子义张大嘴,此时就算有人塞个鸡蛋到他嘴里,估计他也觉察不到了。
伊浩月神情异常严肃,对上上善珑的眼睛,沉声道:“我等无理冒犯,请公子不要见怪。”
明全终于伸手抹了把脸上汗水,虽然有些是因方才紧张所致,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跟他体胖天热分不开,挤出了点笑容,本来就很小的眼睛便完全淹没在一堆白花花的肉中了“公子,这都是伊书生地主意,说什么公子三年不在定州现身,这个时候来如果是要查事算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就我们三人先来探探虚实,若公子真有心问责,到时大家——嘿嘿——”明全说到这里只是嘿笑不断却不再说下去。
“我若问责,你们便反,是也不是?”上善珑微微倾身向前,定定看着眼前三人,语气却半丝变化也无。
伊浩月略显尴尬地笑笑“公子莫怪,我们毕竟在定州经营多年,有些手段就算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公子当年不曾交待半句便离去,我们也是以为公子瞧不上这等投机的事儿。刚开始时大家还记得公子的话,可是接下来公子一直杳无音讯,许多人便熬不住,渐渐放开手脚无所顾忌起来。直到今日惊闻公子现身定州,这才慌了手脚。”
“别人慌了手脚,你也是吗?”
伊浩月笑容微滞,只觉那淡淡一眼望过来比大山压顶还要让人喘不过气。眼前少年虽然年幼,可是谁也不敢小看,不仅不敢小看,闻听他地到来,定州稍有头面的人无不闻风而动,惊喜者有之,惊惶之人亦有之。只怕他一人地到来,将使整个定州城的局势发生变化。
因为他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