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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易平在周三,也就是姜松岩生日的第二天就回来了,他对没有能够参加生日宴非常遗憾,让沙红霞细说那天的情景,又问了一些他想知道的。譬如,姜松岩有没有提到他,有没有问他工作的情况?沙红霞说柯易平没能去是好事,表明工作忙,以事业为重。她现在在丈夫面前说到姜松岩时言语中多了恭敬,不像过去口口声声的不屑。不过她没有对柯易平说到自己给苏可可在厨房做帮手的事。
柯易平说姜松岩真是把沙家当亲戚了,礼尚往来,也要将他们夫妇两个请到家里来吃顿饭什么的。沙红霞说这样的事情她不支持,也不反对,请他们来家里也是应该的。
柯易平便让沙红霞到沙老太那里去说,由她出面请他们来。柯易平还定好了日子,说最好是这个周末,他肯定在家。
沙老太听女儿一说要请姜松岩过来吃饭就直摇手,说这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要平白无故地。姜松岩那么忙,要他来是让他为难。弄不好反而落他的不高兴。这一说,沙红霞和柯易平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她老人家说的在理,是那么回事。
请客不成,柯易平就想去姜松岩那里串门。粉皮送过了不能再送,他就撮弄沙老太做些姜松岩喜欢的菜让他送过去。沙老太也不同意,说姜松岩不缺吃喝。
沙红霞是知道丈夫心思的,他借调到省厅,关系要真正过去还有门槛要过,想接近姜松岩是能够理解的,出于自尊她不会鼓动柯易平这么做,他这么做了,她多少要配合一下。
沙红霞便在母亲面前说起姜松岩昔日在她们家吃饭的情景,沙老太的回忆被勾起,兴致也就来了。对姜松岩喜欢吃的菜,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肉圆子,是藕盒子,是韭菜炒肉丝还有肉汤炖的蛋饺
沙老太说到这些菜的时候也看到问题,这些菜过去只是逢年过节做这么一两样,样样离不开猪肉,姜松岩现在好像不怎么吃这些东西。在饭店,在他家里的两顿饭,猪肉也就只是菜里面的一个星星点点的配头。他现在哪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沙老太动念头想给姜松岩做菜了,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点一筹莫展。
沙红霞说:“我看就做这些他过去喜欢的老花样才好,他现在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敌我们家过去给他吃的那些土菜,这些东西可以让他吃出记性,念起我们家对他的好处来。”
沙老太不满沙红霞的话,背着手走开去,嘴里嘟囔着,说姜松岩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倒是相信沙红霞说的,姜松岩一定不会忘了她过去给他做过的饭。
周五的晚上,沙老太终于下了决心。她交待沙红霞第二天不要睡懒觉,早起去农贸市场买菜,她口授的采购清单里,还是有三斤肥瘦相间的猪肋条肉。
周六早上沙红霞七点钟不到就将菜买了回来,她知道就这样老母亲还要赶得够呛,她要在午饭前将菜做好了送过去。沙红霞识相地给母亲帮忙,一边做事,一边打着哈欠,平时周末雷打不动地要睡到临近中午。柯易平这天也起得早,不时地到厨房探头探脑,看菜做到什么程度,随时地要充当速递员的角色。他想一个人去,沙老太不让,要沙红霞和他一道去。
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沙老太要女儿打个电话到姜松岩那里,让他们中午不要做菜了,一会儿有现成的送过来。
接电话的苏可可一听这事慌了,连说不要,还没有过往家里送菜这样的事。她不过意,也有些不能够接受。沙红霞说这是老太的心意,她一早就起来忙了,都是做的大哥喜欢吃的。苏可可不好再推了,只说少送一些来,他们就两个人,姜松岩还不知道中午在不在家吃饭。
苏可可搁下电话后,姜松岩从书房里出来,他听到电话内容,大概知道是沙红霞打来的,要送什么东西来。苏可可见他出来就跑回到自己的房间,自摊牌以后她已经两天不和他说话了,今天是第三天。姜松岩见她眼圈肿着,知道她还在以泪洗面,但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她。他只想过几天,待苏可可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再说。
苏可可进房间以后用自己的手机给姜松岩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她这个样子不能见人,沙家人来了就说她不在家。
姜松岩拿着手机去敲卧室的门,想借机与她说两句,无奈门关得铁桶似的,他只有悻悻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几张报纸翻着,等沙红霞他们来。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沙红霞和柯易平直接上来了,姜松岩打开门将他们让进来,说一直在等门卫的电话。柯易平说他现在有省直机关的通行证,门卫看了就让他和沙红霞进来了。姜松岩笑了,说倒是忘了柯易平现在在厅里上班了。
沙红霞和柯易平两个人都提着袋子,说话间就将装着菜的盒子往外拿。姜松岩搓着手说:“搞这么多,老太忙得不轻吧?”
沙红霞说她帮着做的,姜松岩听了很高兴,说老太也该享福了,让沙红霞平时帮着多干点。他还夸了沙红霞一下,说知道她能干。
沙红霞没见到苏可可,就问嫂子哪里去了?姜松岩轻声说:“你嫂子替我出去办事了”他问沙红霞,是不是要拿餐具将菜装下来?沙红霞说不用,餐具先放这里。
沙红霞说:“嫂子不在,我正好夸她。嫂子真漂亮,气质也好得不行。”
姜松岩想苏可可这时候一定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听外面,就说:“就是啊,你嫂子确实不错。很好的一个人。是你大哥的福气!”
像是对沙红霞有意见,姜松岩问:“你口口声声叫嫂子,怎么就不见叫我呢?”沙红霞赶紧叫了一声“大哥”
“不对,你小时候叫我什么的?”姜松岩问沙红霞。
沙红霞想了想说:“是叫松岩哥吧?”
姜松岩笑着对柯易平说:“她小时候叫我松岩哥十分的不情愿,背地里叫我‘姜家的哥’。”沙红霞脸红了一下。姜松岩顺势指使她:“你给大哥和你爱人倒茶,我们坐下来聊聊。”
这正是柯易平巴不能的,沙红霞忙去拿茶杯,找茶叶给他们泡茶。
姜松岩问了一下柯易平目前的工作情况,问他是不是适应省厅的工作。柯易平说在省厅干,专业更对口,发挥业务技能的空间更大了。姜松岩希望柯易平能够将他在基层看到的,听到的反映给他。
姜松岩说:“我在下面的时间和机会实在是太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的这个位置好像只要发言,无需调查,调查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柯易平不知道姜松岩想了解下面什么,就找他自认为有用的话说,说了一些清查小化工的见闻。姜松岩问到他宝川市那件环保案件的处理情况,柯易平说处理得很好,宝川方面连媒体都摆平了。
姜松岩想知道怎么摆平的,柯易平说他知道一些内幕,宝川成立了应对此事的宣传接待组,其实就是公关的。负责接待闻讯到宝川市来采访的记者,给记者们封口费,到有关报纸和网站去送“广告费”屏蔽和封杀负面新闻的情况。
柯易平还说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宝川市委宣传部的两个人去摆平南方一家大的报纸和网站的时候,在广州将他们带的装有20万现金的电脑包被偷了,他们没有敢去公安局报案。
见姜松岩有着不解的表情,柯易平说钱不是从市财政拿的,损失反正不是他们的。
姜松岩没有细问这件事,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街头巷尾的传闻他是不感兴趣的。
其实柯易平说的这些是事实,消息也是有来源的,是花钱消灾的叶弘事后在他面前发牢骚告诉他的。当然,叶弘做梦也想不到柯易平会披露给姜松岩。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可信度高的,姜松岩也只能听听而已,鉴于消息来源和他这个分管环保的副省长身份,他无暇也无能力去追究下面这些行政官员具体的惯常的所作所为,即使是他们的错误或者是违法。他只能算是从柯易平这里掌握和了解到一些情况。当然,这样的情况会给他警醒和启发,作为高层领导的他,在以后工作的决策上会有更周全的考虑。
柯易平滔滔不绝地讲宝川市的一些负面情况时,沙红霞不停地给他使眼色,想让他结束话题。在她看来,姜松岩是出于礼貌和柯易平随意聊聊,他倒是当真了,说个不停;姜松岩看起来在认真听,说不定心里很不耐烦呢。
沙红霞也怕柯易平在他面前捅出宝川的事情不合适,按捺不住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母亲还在家等他们吃饭。姜松岩一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留他们。
送他们走了以后,姜松岩见房间里的苏可可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就打开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将这些沙老太为他做的菜一一摊开来。
他贪婪地嗅了一下鼻子,说:“真香啊!”转过脸来,对着苏可可的房间喊:“苏老师你出来,有好吃的。”
姜松岩高兴或者故作高兴的时候会在家里叫苏可可苏老师。半天没有动静,他忍不住站起身到厨房拿了双筷子吃起来。没吃几筷子菜苏可可的房门响了,她从里面出来。
姜松岩招呼她:“来来来,老太做的,都是我过去馋的,在他们家没吃够的。味道好极了!”
苏可可不动声色地跑到厨房,不是拿筷子,而是拿了个塑料盆出来。她将几个菜一股脑儿全倒进了盆里。
姜松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她倒完了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可可说:“什么意思?为你的健康,就这个意思。”
姜松岩看着沙老太特地为他做的,他吃了正感慨万千的菜,一下子被苏可可处理为泔水,就像一块肉被挖了一样的疼痛。为了表示他的愤怒,他将手上的筷子丢到了桌子上。他的动作不是太剧烈,那样的话就是拍或者摔了。苏可可不理会他的情绪,将筷子拾起来也放到了盆子里,平静地、命令的口气说:“放这么多的油,还都有猪肉,谁做的也不许进我们家的门。”
姜松岩气得说不出话来。苏可可有时会有点小脾气,遇到不高兴的时候至多不说话,像现在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对待他,还是第一次。他是不能接受的,站起身来摔门出去。
他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见苏可可还在房间里,门上贴着一个纸条,是警告他的:
永远不要狠命地把门关上,因为你很可能还要回来。
姜松岩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门,她没有应。他苦笑着摇摇头,回过头来,见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上面又是一张纸条,要他在微波炉上将她做的饭菜热一下。
吃饭的时候姜松岩奇怪,苏可可近来一反常态,她要不反常大概是不会抱着有些事情不放的。她为什么要怀疑夏霓与他的关系呢?
为异性怀疑他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十分的奇怪,想她是不是到了更年期的年龄?
搁下饭碗他就跑到书房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一下,妇女的更年期一般的发生在45—50岁之间。
苏可可才42岁,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年龄。
莫不是她的更年期提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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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可可这几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她想了很多问题,越想越觉得委屈。女人因为丈夫的升迁而被领导潜规则的事屡见不鲜,不仅仅是圈内圈外的传闻,也见事发后报章所进行的披露,苏可可不久前就知道触目惊心的一桩。陕西省政协副主席庞家钰,曾历任宝鸡市政府秘书长、市长、市委书记等职。在这些职位上,他利用威逼、利诱等手段,迫使手下多名干部的妻子与之有不正当关系,这些干部也因此“夫凭妻贵”在宝鸡市曾流传这样一句话:要接近庞家钰“舍不得媳妇套不着狼”背后大家骂庞家钰是“拉链市长”但还是有人让自己的老婆前赴后继、舍身为己。
苏可可想问姜松岩一个问题,如果她真是被潜规则了,有事实而不仅仅是他那样的怀疑,他会怎么对待她?
夏中天提出她做英文辅导老师时,姜松岩是很高兴的,她也很乐意。那时候姜松岩刚当上副市长,他要知恩图报,而她觉得夏中天这个眼看着要做市委书记的人,对丈夫的前程是非常重要的。为做好辅导,她比在学校给一班学生上课还要用心,安排学习计划,专门做了辅导的备课笔记。对于炙手可热权倾一方的夏市长,想投怀送抱的女人是排长队的,她通过一段时间与他的接触,心里也赞叹他的个人魅力。他不是一个粗俗的人,对她这个老师温文尔雅,有时候的表现甚至谦卑得令苏可可不安,绝对是一个学生的姿态。
苏可可想,夏中天当时要是暗示她,想发生这样的事,她会非常慌乱;他要是强迫她,怕也只能是接受。
为什么呢?如果当时姜松岩还在环保局监测站做一个站长也就算了,做到了副市长以后,作为他的家属,她一下子尝到的甜头太多了。夫荣妻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话都得到了验证。眼看着夏中天为姜松岩铺的路子越来越宽,台子搭得越来越大。她怎么能够让他功亏一篑呢?很多女人这么做,接受自己上司或者丈夫领导的潜规则,一定有她的无奈或者理由。嫁一个人其实是嫁一种生活,作为干部家属,必须接受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作为回报和平衡的是得到夫荣妻贵的实惠。用得到的来衡量失去的,只要是得大于失,背地里的献身,算什么呢?她们或许真的不以为然呢。
照姜松岩告诉她的,从夏霓那里得知的情况,夏中天对她有好感,有企图。但好在夏中天隐瞒了好感,克服了企图,他选择做一个君子而没有做小人。而怀疑这件事的姜松岩在平江市与夏中天的面和心不合,离开平江市以后对夏中天的疏远,一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二是妨碍他的发展。试想,如果不是龚老看中了他,他在平江市的仕途生涯恐怕是到顶了。从这个问题上来看他,他在政治上是很不成熟的。他也由衷地尊敬夏中天。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位高权重的人不一定都有这样的自制能力,因为他手中的权势用来染指女人太容易了。
苏可可觉得姜松岩不懂游戏规则,更不懂接受潜规则的必要和重要。在游戏之中却想游离于各种规则以外是不可能的。她由此想到姜松岩的所谓清廉,他的任人不唯亲,他的书生气。她越想越生气,也越来越担心。
你姜松岩昨天和今天是侥幸的,但你这样下去没有明天。虽说你现在所到的这个层次上不会再有老婆被潜规则的危险,却面临了更加复杂的关系和规则、潜规则。你这个空降干部恭维你一下是钦差,数落你一句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鬼一个。
苏可可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她要给姜松岩开窍,要引导他,要矫正他。
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情绪,和他闹的别扭,她觉得自己过了一点。把大恩人沙老太辛辛苦苦做的菜泼了,伤了他的心;和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冷战,只会毁掉两个人的感情,不会有其他的好处。
苏可可决定主动向姜松岩示好。先缓和两个人的关系,都心平气和起来。
她用温毛巾敷了敷红肿的眼睛,还打开蔡未末送她的那套兰蔻,做了个深度滋养面膜,认真打扮了一下自己。又买了很多菜回来,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
她在姜松岩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贴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是我不对。老太重新做了几个菜,你尝尝吧!
晚上听到姜松岩开门的声音,苏可可进了房间,像前几天那样不露面。
姜松岩一眼看到苏可可的纸条,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把纸条揭下来夹到一本书里。苏可可以书面形式认错还是第一次,他要收藏,日后拿出来可以作为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