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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军两个师的行军路线是采取的并进形式,要想进入上海,大王庄虽然不是什么必经之地,却是最近的一条,因此,双方的前锋指向都是这里。
因为担心被沪军主力各个击破,以原奉军为班底的暂编第一师和以浙江各地保安团为主体的暂编第二师两军的间隔并不超过五公里,不过,由于两军的战斗素质有差异,最后,还是暂编第一师的前锋先抵达大王庄。
先抵达大王庄一线的是暂编第一师第一旅,这个旅并未满员,编制上应该是三个团,相当于沪军一个师,实际上,这个旅只有两个团,另一个团是架子团,团部在浙江。
这个暂编第一师第一旅的主力团全部由东北人组成,大多数人都是老兵,战斗力在暂编第一师里是最强大的,因此,才作为了前锋出现在这里。
作为暂编第一师的师长,张允明在浙江过得并不快乐,在上次直奉皖三方战争失败后,他率领的奉军南下一部被隔阻了回乡之路,无法退回关外去,只好与卢永锡的部队败退到浙江。原以为只是暂时之举,很快就会回家,谁知道,一呆就是一两年。张大帅需要在南方放下一个棋子,以待在下次大战中以奇兵的姿势出现,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卢永锡名义上虽然属于奉系,只是盘踞在浙江后,羽毛渐丰,有点不听使唤了,作为张大帅的嫡系,张允明也有就地监视他的意思。
只是,卢永锡绝非易于之辈,张允明在浙江的日子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苦,用两个字,那就是很苦,用三个字,那就是非常苦!
客军,非常直观的形容,也就是作客的军队,没有一个地方会欢迎有一个不属于自家人的军队驻扎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没有一个军队喜欢背井离乡,驻扎在别人家里。
张允明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正好发在这次战斗中,他之所以如此兴奋,不仅是因为很久没有战斗了,因此想念战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上海。
卢永锡想要上海,想法不错,只是,张大帅并不能让他如愿。张大帅在东北已经准备妥当了,一旦,浙军大尽上海,他在东北就有动作,配合张允明在上海的行动,最终把上海牢牢地绑在奉系的战车上。
因而,这次与沪军第三军的交锋,张允明抱着的态度非常鲜明,那就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避让,已保存实力为主。
因此,第一旅赶到大王庄之后,旅长卫子丰接到的命令就是,发动试探性的进攻,如果前面之敌不堪一击,就乘势猛扑,把当面之敌一直赶,赶回上海;要是,当面之敌是硬骨头,就不要硬拼,加固工事,以防守的姿态把对方拖在大王庄,随后,把阵地交给身后跟进的第二旅,随后转进,和师部主力会合,绕路从别的方向朝上海推进。
在四月九号晨向大王庄发起试探性进攻的是第一旅底下的一二零团,团部就设在一个小山坡的背后,在那个小山坡上,一二零团的团长白军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正在进行的战斗。
发动这次攻击的兵力是一个营,营长是白军的兄弟白武,这个时候,白武正在匆匆修筑的工事中,和他的老哥一样,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斗。
旅部下的命令是试探性进攻,但是,白氏两兄弟打的并不是这个主意。胡子出生的白氏兄弟一向看不起南方人,特别是胆小孱弱的上海人。在他们看来,这个驻扎在上海的第三军不值一提,第一个冲进上海,那是何等的荣誉,当然,作为第一个冲进上海的军队,好处也是不会少的。
为了这个目标,白军向参战部队下的命令是全面进攻,白武的那个营已经全部投上去了,为此,他还把全团所有的山炮放在一起,先用炮击为他们开路。如果,不是炮弹的储藏实在是太少了,照他的意思,这个时候还在炮击。
对方的工事修在小河边,呈弧形把大王庄围起来,小河虽然不宽,按照事先的侦察,士兵完全可以涉水而过,河的两边也没有什么坡度,虽然,那水最深之处,还是有齐胸那么高,在对方严阵以待的情况下,要想冲过河去,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但是,白军相信他手下的人,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当然,还有一条容易的路,那就是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防守的沪军破坏的木桥,从平坦的桥上冲过去,肯定比涉水而过简单些。
照这个情况看,守在桥那边的那个部队多半是什么鱼腩部队,最起码,那个指挥官是个糊涂蛋,这么简单的错误也会犯。如果是白军负责防守,他早就把那座木桥坼掉了,难不成还害怕破坏公物。
更新,更快,尽在,,白武也看到了这一点,他的部队虽然是呈扇形向对方阵地冲去,但是,主攻的方向还是那座木桥,为此,白军先前的炮击,炮弹也多半落在木桥对面的那些工事上。
军号声中,一二零团第一营的官兵一面放着排枪,一面呐喊着向前冲去。
枪声中,呐喊声中,奔跑声中,河对面却鸦雀无声,就像空无一人一般。
温光明也在冲锋的人群之中,对面的情形让他心有不安,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别的一些什么,让他感觉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作为一个老兵,他经过许多次战斗,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防守的一方不仅没有还击,就连声音也没有。莫非,对面的工事一个人也没有?对方已经撤退了?温光明的直觉告诉他,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在湿滑的青草上奔跑,虽然,和周围的兄弟一样呐喊着向前冲去,步调却越来越慢,不过,因为担心身后的督战队,他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在向前奔跑。
前锋已经冲到了河边,一边举着枪,瞄准对面,一边涉水而过,温光明在后面看得清楚,那是第三排的兄弟们。
第三排的排长是白氏兄弟的心腹,也是胡子出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几次战斗,都是冲在最前面,不过,那个家伙的运气非常之好,一直以来,都被老天爷照顾,不仅没有丢掉老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却连轻伤也没有负过。
“老子天生好运!”
这句话是那个号称打不死的程咬金的三排排长程豪的口头禅,他在暂编第一师里已经成了神话一般的角色。
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都是那家伙的亲戚吧?温光明曾经这样想过,并且,在心底暗暗羡慕。
然而,不管是什么神话,都不是真实的,温光明亲眼目睹了这个神话的破灭。
那时,他正跌跌撞撞地奔跑在田野上,那是一块菜地,离河边只有十来米,离对面的战壕也就五十来米,那时,和神仙有亲戚关系的程豪老兄第一个冲下了河滩,河水淹没了他的小腿。随后,温光明的视线中,程老兄突然停止了前进,愣愣地站在河水之中,如同一个木偶一般,接着,他的身形剧烈地颤抖,整个人突然向后飞起,摔倒在河水中,再也没有爬起来。这时候,温光明的耳畔才想起了一连串的枪声。
枪声从对面响起,非常杂乱,有步枪的声音,也有机关枪哒哒的声音,温光明瞧见一连串的火苗在对岸此起彼伏地闪耀,与此同时,在河的这边,人们像麦子一样被成群成群地割倒。
在那一瞬间,温光明采取了正确的反应,他扑倒在地,扑倒在菜地上,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一只手紧握着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汉阳造,另一只手挡在自己头上。
枪声不断,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和嘶喊声,在那一刻,温光明吓坏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猛的火力,这个时候,他仿佛变成了第一次上战场时的自己,全身哆嗦,四肢麻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趴在地上,恨不得钻进地里,把自己埋起来。
“妈妈!妈妈!”
一个家伙倒在他的身边,也就一步之遥,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那人的呻吟声却出奇地清晰,飘荡在温光明的耳边,深深地回荡在他心里。
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抬头看一看身边那人的勇气都没有,那呻吟声令他的心异常疼痛,就像有人拿叉子在不停地叉着心尖一样。
渐渐地,那个呻吟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温光明的鼻尖漂浮着泥土和青菜的香气,然而,最浓烈的还是硝烟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满脸泪水,那泪水沿着脸庞滑落,浸湿了他脸下的土地,有些泪水渗入了他的嘴唇,咸咸的。
白军放下了望远镜,神情凝重,他转过身,对身后一脸震惊的护兵说道。
“发命令,第三营和第二营解除进攻的命令,让他们挖工事,命令第一营停止进攻,撤下来!”
从关外打到关内,白军也算身经百战了,却从来没有遇见过火力如此猛的军队,刚才那短短的十来分钟,发起进攻的白武营就损失了大部,基本上被打完了,在对方这样凶猛的火力下,就算全团突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占领了对方的阵地,那个时候,这个团也差不多拼光了。审时度势,白军下了决定,准备按照师部的第二套作战方案来办,摆好防守的姿势,把当面之敌牵制在大王庄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