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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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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隆老店是家上档次的酒店,规模奇大,光大小贵宾包厢就有十几个,贵得离谱得菜价酒水,却吓不倒蜂涌上门的王孙公子和豪客商贾,生意隆盛极了。

    店中常有当红风月场上的花榜人物坐局,只要价码合适,无分白昼,都可出局应召,如果真有钱,就是临时性开个千人豪奢酒筵也是小事一桩。

    贵宾包厢分布在客店最深处,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厢房,而是一进进独立小院,完全可不受他人打挠,说大说小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

    在里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般地享受,除了贵宾外,绝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出现在那里,三尺孩童也绝不会例外。

    三进靠西的一个小院,地落偏僻,庭径幽深,隐隐有丝竹声传出。

    大白天就载歌演舞,饮酒狎妓作乐,真有点不像话。

    不过没人能闯得进去,去指责他们的不是,店里雇佣的大批打手可不是吃干饭的,以保护客人为己任,不管是谁来闹事,照着打。

    大厅深广,珠玉帘垂,八根雕花廊柱,细琢精工,一应设备极尽豪华,显得金碧辉煌,几近逾越官方规制。

    堂下地上铺大红毡毯,十数名乐舞伎在丝竹和伴下,抬手举足,翩然起舞。

    陆炳三人随意地席地落坐,是崔元提意的,在店中寻欢作乐要吃酒尽兴,当然是无分大小最佳,堂上的主座反而空出来。

    三人边上都有名妓作陪,全是花榜人物。

    花榜是眼下时兴的玩意,南京金陵十六楼的粉姹艳妓名满江南,京都的东、西、南三院的勾栏也是艳名远播,花榜艳名同样响澈北地,一时瑜亮,不会差上多少。秦淮风月还没有个影,早着呢!

    崔元笑声起,搂搂边上的当红女花魁,艺名艳梨,光听名就想咬上一口,丰胸蛇腰加上一张迷死人的脸蛋,要说有多火辣就有多火辣,他先行举杯示意:“文公子,高二爷,买卖就这么说定了,今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照应,老夫先干为敬。”

    逢场作戏,莫道真名实姓,陆炳举杯仰脖,一口干尽:“元老爷子,您路子广呀,文某在京的生意就托元老爷多方关照了。”说完一双大手自然地落在陪酒的女人腰上,女人身段高挑,瘦的地方瘦,挺的地方挺,也颇为不错,相貌更是清丽出众秀美动人,透出几分高贵气质,绝非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可比。

    熟识风月的老人就知道,此女是东院香粉馆的红牌清倌,艺名芳菲菲,听名就知此女才艺定然不凡。清倌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手眼温存也不能例外,这是规矩。

    青楼妓馆不是慈善事业,客人花了银子可不是来看国宝的,触手可及才是硬道理,但不能及乱,否则会被打手扔出去。

    艳梨似乎识得崔元,挤进怀里,用她那肉呼呼的胸脯蹭磨,格格娇笑着,还把玩起他的胡须。

    崔元是两边忙,忙着逗艳梨戏耍,还得阻止她拔他的胡须:“好说好说呐!”

    高恕也是一口饮尽,亮杯长笑:“文公子,元老爷子,你们二人可是一见如故,在下两面收钱的愿望落空了。你们的买卖是越做越大,可得赔偿我的损失,有了好处,可千万别忘了某家这个穿真引线的牙子。”

    陪酒的刘二娘也是花榜中响当当人物,姿色不动人,身材却近乎完美,是属于耐看型的,就像是陈年老酒。

    取这种寡妇似的艺名,可以满足某类心理不太正常的人猎奇特殊需要,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高,感觉客人不是太欢喜这种调调,很识趣地只顺手挽住了高恕,作作样子,温柔攻势颇有成效。

    美人作陪,三人各取所需,在性取向细加揣摩,可略见端倪。

    杯来盏去,互着敬酒,话中套着话,听得懂的人哈哈作笑,听不懂倚着娇笑。

    酒酣至热,一时靡靡之音四起,放浪形骸,锦墩上的六人都快黏在一块了。

    芳菲菲静静地靠在陆炳肩上,像是跟情侣在说话,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幽幽地作问:“文公子是佳子弟,不像是久历风月的人,很少踏足这种地方吧。”

    陆炳并以予以否认,人总有第一次:“哦,芳菲菲姑娘好眼力,不知从何看出?”

    “妾身阅人多矣,自不会走眼,从陆公子的言谈举止,就略可见几分端倪。”

    “请姑娘指教,文某洗耳恭听。”

    “文公子,恕妾身放肆了,以妾身所见,诳走风月的客人大凡可分两类,一类是抱着猎奇心态的主动型客人,另一类则是前来先看看的被动型客人,而文公子就属于后者。”

    “有点意思,接着说。”陆炳显出颇有兴趣的表情,亲自把暖壶斟酒为女人倒上。

    酒是绍兴陈年女儿红,色润红香剔透香溢冲鼻,黄酒的一种,滋味温和后劲却十足,为自己倒的却是涢酒,这是湖广名酒,取安陆涢水所酿制,颇有劲道,识得的人并不多。但若是说起李大仙人太白,就耳熟能详了。

    “谢公子赐酒,妾身先吃为敬。”芳菲菲玉颊生光彩,眼神迷离已有了醉意,放下杯玉颈一软,柔柔地身子倒下了,全倚进了陆炳怀中:“文公子,妾身不胜酒力,想借用公子胸膛小酣片刻,不会介意吧!”

    美人投怀送抱,拒绝地不是傻子,就是白痴二百五。

    陆炳全身肌肉紧绷起来,靠得如此紧密,几可闻见女人体香了,他笑笑说:“无妨无妨,姑娘信任文某,是在下的荣幸,姑娘想靠多久就多久。”

    “妾身谢过文公子了。”芳菲菲醉意浓浓,粉颊左右厮磨,舒服的表情上脸,纤手也抚上了陆炳的胸膛,腻声娇笑:“陆公子好壮实的肌肉,练过武吧!”

    “呵,练过练过。”撩人的姿势让陆炳尴尬不已,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的手,是不是可以抱妾身紧一点?”

    陆炳依言,僵在半空的手,又重新扶住女人盈盈一握的纤腰。

    “公子可以为妾身再斟杯酒吗?”

    “当然可以。”

    “公子是不是能用嘴,把酒渡给贱妾!”

    “这……不太好吧!”

    “公子害羞了?”

    陆炳不受激,不为所动,干笑数声。

    “文公子是坦荡君子,正危襟坐,酒后不******,不趁机占妾身便宜。”芳菲菲咬字清晰,眼神恢复清明,分明是假醉试探:“妾身失礼了,还需要妾身往下说吗?”

    陆炳闻言,连摇头苦笑,真是阴沟里翻船,怀中这个邈似娇弱温柔的小女人还会戏耍人,他回掌拍拍她窄细的香背:“姑娘既然没有醉,是不是可以……”

    “公子是生气了吧!”

    “没有没有。” 陆炳当然否认。

    “那也一定有点恼火吧!”

    “姑娘想到哪去了,美人在怀,文某欣喜还来不及。”

    “是吗?”芳菲菲玉臂轻揽,环臂弯勾住陆炳头颈,作更进一步挑逗,柔绵的身子挂伏在陆炳怀里,探唇在陆炳耳边吹拂:“文公子,家里做得大买卖吧,听口音公子像是湖广承天府人士,不知妾身猜得可对否?”

    承天府就是原来的安陆州,嘉靖皇帝的封地老家,眼下从州治升格成府治。

    陆炳顿时惊醒,绮想欲念浑消,虎目中有怪异的光芒闪过,猿臂环抱起合将芳菲菲搂住,伸掌轻抚她的香颈,侧脸在姑娘耳坠轻点一下,脸上泛起笑容:“姑娘慧耳,知微见着,文某自问官话已经学得是字正腔圆,想不到依然难逃姑娘的法耳,文某实在钦佩万分。”

    芳菲菲全然无觉,生不知抚颈的大手只要轻轻一扣,就可能玉殒香消,有样学样在陆炳耳坠轻点一口,平淡地道出身世:“不瞒公子,妾身也是湖广承天府人士,原来家道虽称不上富裕,却是也是殷实人家,只是家里人在一场大水中遭难,辗转才……”

    说到伤心处就打住了,姑娘双眸充满盈盈珠泪,袖角轻拭着眼:“对不起文公子,妾身扫兴了。妾身见到这家乡酒,见到文公子这家乡人,倍感亲切,一时情难自禁……”

    “姑娘芳龄今岁几何了?”陆炳怜惜地叹了口气,话说到心里了。

    嘉靖六年,大江春洪暴涨,冲毁堤坝,灾情遍及湖广五府二十八县,灾民千万流离失所,遍及宇内,忍饥挨饿乞讨四方,抛家弃妻,最后甚至到达易子而食的地步,惨境闻之潸然泪下。

    “贱妾原名李季梅,虚岁二九,流落京都三年有半了。”

    “虚岁二九?二九啊!”陆炳闻言惨然叹息,凄苦的身世让人感同深受,真难以想像眼前人当年的景况,在死里逃生后,一个虚龄才十四的柔质孤女如何在灾区活下来,又是如何被人赎拐外到京都青楼楚馆的情形,情何以堪?

    陆炳温柔地抚上姑娘的脸,轻拭她眼角的残余泪痕,抬眼探望李季梅那双略略红肿的秋水明眸,却找不到一丝十八岁花季女孩应有的天真纯洁,一时百感交集,脱口说出肺腑之言:“姑娘若同意,文某愿代为筹划所需打点银两,为姑娘赎身,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李季梅惊喜交加,眼中有了寄希的渴望:“文公子是愿意救妾身脱离苦海吗?”

    陆炳沉吟一下,正色地道:“不,姑娘误会了,在下别无奢求,只是想略施援手,为姑娘削去乐籍,好让姑娘能日能够从良。”

    听出话中的决绝,李季梅神色黯淡,冷冷地说:“文公子想要赎买妾身,赎出后妾身自然是公子的,而公子赎买妾身却不要妾身服侍于近前,还要抛弃妾身,还赎买妾身作甚,只是因为一时善心大妇,怜悯妾身的可悲身世吗?”

    “不,姑娘,文某绝无此意,只是施恩岂能图还报……”

    “公子的侠肠义胆,小女子知了,但请公子不要为贱妾赎身,小女子家里已再无亲人,此去命运反是多桀,不如寄身青楼,也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妾百拜,谢公子好意。”李季梅袅袅娜娜起身,脸上的神情木然,又变回芳菲菲了,福身施礼:“文公子,妾身心有所感,想为公子演奏一曲如何?”

    面对传来轻扬的笑声,艳梨脆叫,还鼓起掌来:“芳菲菲小妹的琵琶弹唱可是一绝,文公子你就答应吧!大家也鼓鼓掌呀!”

    陆炳仰首作望,隐隐有所感,想阻止又作罢,长长叹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下意地点头同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