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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羽抢先回过神来,暴跳如雷之下有所动作了,摘下快烧开了的铝壶,上前一把捏住了陈英下颌:“姓陈的,你最好睁大你的猪眼给孙某人看清楚了,眼前是何物?世上没有后悔药,这壶中水一旦顷出,入得你嘴里,你胃里那些藏着掖着那点货,恐怕全都要烂在肚皮里面了。不要再耍花枪,拖延时间,老实说吧,刚才所言是不是你在胡攀乱扯,施展你那见不得光的小伎俩!”
“不……不是……这样……”陈英晃着脑袋,语意含糊地大叫,“陈某不敢有半句虚言……”
早前一顿煞威棒,就把他的精神意志打消了下去,再经过连番恐吓,更是心竭力衰,一双平时强而有力可抗虎豹的双手,遇上铁钳般的五指,软叭叭如无骨虫使不出劲来,血脉回路被绝,面皮充血膨胀,喉间被压,吐着舌头仍有些喘不上气。
眼见壶嘴逼近,吞吐间蒸腾散发的水气,鼻业已可闻触及,陈英摇摆着头,叫着不字,魂丧胆消,只感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堂下一众人无人喝声阻止,满面狐疑屏息静待陈英的招认,刚滴漏出三两滴开水,堂上公案处却传来两声轻嗽声响。
孙羽闻声转脸,遵从上命,恨恨然甩手,带着一副敢胡说,要你好看的神情,抽步退后了。
待一阵陈英猛咳声落后,陆炳从案后椅上站起,走下堂来亲手盖上蛭瓮,浇灭熊熊碳火,“滋滋”水雾气尽散,现出他那阴云沉布的脸面,面侧的肌肉抽动了两下,不容置疑地发问道:“陈贴刑陈大人,本堂再问一遍,卷宗现在到底落入何人之手,你那所谓上面到底又是何人,姓甚名谁,连名带姓直说了吧!”
似乎觉查到陆炳平静表面上隐藏的暴躁,及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凛凛杀机,陈英颤悠了老半晌,不敢予以正视,涩涩如小媳妇般吐出两字:“陆松。”
简洁的回答相当清晰,没有听错,确定相当肯定。
陆炳胸口剧急地起伏,呼吸急促而又浓浊,踱着步子兜圈子,气氛异常压抑,呼吸声似都停止了,针闻声可落,整个大堂只有一个人的步声。
好久,陆炳语调复平静,说:“陈大人,希望你说的并非是虚言,事后我即会去向家父那处证实陈大人所言,但有半字虚谎!”
鼻里重重哼了一下,激忿神情又上脸,声色俱厉地说:“本堂身为人子,若发现陈大人是在污蔑家父,那么下次见面的地方不会在这公堂之上,在也定会亲自操刀,要对陈大人的舌头说声对不住了。”
“退堂吧!”陆炳不容分说地挥手喝令,大步回到堂上,强自振作精神一指陈英,前车可鉴方寸还没乱,对下面所有人嘱咐道,“在事实未清之前,先将此人安置在宾馆里,找个刀伤郎中先治一下,要好生看护了,不要虐待。”
惊堂最后轻轻一拍,退堂诺声起,陈英耷拉下了头,不复傲慢,乖乖地被架走。
一众人跟至指挥公廨,孙羽先声抢着发言:“大人,您为何不让属下再施加一下压力,难道真相信那姓陈的鬼话不成?属下在边上瞧得明白,那陈的表面上装得服服贴贴,一双猪眼却溜溜透着几分鬼气,分明在胡攀乱扯,意在搅乱局面,大人可千万别上当。”
“孙校尉,人虽是你捉来的,这话太过武断!”林文插口作反驳,“有道是,宁可信有,不可信无,若那陈英说得是真话,他的行为出自陆都指挥佥事指使,那我们现在要考虑得是大人,他应该如何妥善解决之亲情与公务之间的矛盾。”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正跟大人说正经事。”孙羽正容,无心作玩笑。
“孙校尉的意思是,我说得不是正经事了。”
“是不是正经话,心里自个清楚。”孙羽话头也有点带刺,气呼呼地说,“刚才你说我武断,那么在下现在回你一句,林校尉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这话太过份了,孙校尉你存心……”
“还是先听完我说,你再说吧!”孙羽抢着说,着手作条理的分析,“陈英那厮既然敢拿卷宗要挟建昌侯,索要黄金十万,以此自满的反应,说明那卷宗一定还牢牢掌握在他手里或他同伙手里,才可作随时交易的准备,也可以肯定他确有同伴或受人指使。但他招认说,他的上面是陆都指军佥事,言下之意指使人的罪名直指大人,因为卷宗落在大人父亲手上,大人业有连带责任。这一点上,孙某首先不信,因为陆都指军佥事不光是大人的父亲,也是孙某在宫内当差时的长官,孙某相信长官的人格,况且东厂那些锦衣卫的官旗校尉,直接受到宫内太监的任命节制,连骆都指挥使的话也不一定能听进去,请问,陆都指军佥事又是如何指使陈英拿走藏匿起卷宗?”
理由充分,振振有辞。
林文面上无光,一口一个人格,就把所有的话堵得严严实实,他姗姗僵笑着,说:“孙校尉考虑确是周详,林某自然也相信陆都指军佥事的人格,也是是林某真错了,可大人是何等英明,难道陈英那种以老卖老见前眼开的混球所玩得小把戏逃过了大人的法眼?”
“少扯到其他,咱们就事论事,况且事涉亲情与自己,大人方寸间一乱,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刻。”
“哎,孙校尉你怎敢如此当面指责长官的不是……”林文抓了语病,刚要大作文章被打断了。
“好了,你们俩个,你一言我一句,还吵个没停了。”陆炳背着身没转过来,提笔写着什么,“定边,你为何不说话,方才在公堂上还是在这里,怎么当起了这闷口葫芦。”
张定边神色相当憔悴,外加几分颓废,手抹动青渣两下,淡淡地朝边上某人瞥了一眼,说:“一切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刻。”
“才不过两日,定边这谈吐间犹然长进不少,老沉持重呀。”陆炳回眼招手,让三人上前,是在曹氏破宅时所作的案情分析简图,现在陆炳又在上面添了几画,着重标出了卷宗两字,“就掌握的情况来看,那发生在十六年前的曹氏灭门血案的刑事卷宗,竟有如此份量,再加牵扯出却又不知所谓的名单,两者合起,其价值竟逾十万黄金,能发现如此至关重要线索,完全是鹏远立下的功劳。”
孙羽听到夸赞,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皮谦虚地说:“大人夸张,属下不敢居功,都是弟兄们接应及时,还有大人调度用人有方。”
陆炳大惊小怪地道:“鹏远怎么也变得谦逊有加起来。”
“大人这是什么话,鹏远也可以进步呀!”
“对对对。”
一席话,闷气全然消解,陆炳有了会心的笑意,接着哈哈作笑,笑声冲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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