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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穷兵黩武的元世祖以后,元朝在短短几十年间,社会矛盾日趋激锐。国库空虚、苛捐杂税、滥杀乱征、种族歧视(三等汉人,四等南人)。更有十户合用一把菜刀;汉人通婚,蒙古人享有*荒诞一说。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骄奢淫逸,夜夜笙歌,元军铁骑亦早已不复当年横扫天下之威猛。
国将不国,何以民居?
民不聊生,生又何安?
元至正四年,这一年,黄河泛滥,山东河南数百万人沦为难民,无家可归;淮河沿岸旱灾、蝗灾、瘟疫接踵而至。
百姓衣不掩体,食难裹腹。
话说在濠州钟离县孤庄村西南的甘郢,有一座於皇寺,始建于唐朝开元十年。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雨沧桑后,如今的寺院已是今非昔比。扃牖剥落,墙垣圮毁,再加上连年灾荒不断,使得山门冷落,香火清廖。倒是寺前的两座高约五十来尺的南派石狮依旧张牙舞爪,不失当年威风。
这一日,通往寺庙的曲幽山径上,出现了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矮个儿,姓江名暮云,自称李子村人氏。生的眉清目秀,鼻正梁高,除了面黄肌瘦外,还真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后面个高的姓朱名重八,孤庄村人氏。身长不过七尺,满脸土色不说,额头竟也跟着下巴一起外凸,而中间却是极不相称地凹了进去,当真其貌不扬。只是那双铜铃大小的眼睛还算清透机灵,尚有可取之处。
山径两旁本该山青水碧、松苍竹翠,只是如今灾荒甚重,生机颓靡。两个相貌迥异的少年亦无暇顾及这等伤残之色,匆匆往前行去。
“呃……”
前面的江暮云伸出八个手指道:“朱兄,这是你打的第八个饱嗝了。”
朱重八拍打着胸膛道:“娘的,撑死我了。前些年我倒是吃过刘断绝(地主刘德)家的一头小牛犊,却也没像今次这般爽过。”
江暮云笑道:“只因昨夜不仅偷了他一头膘肥壮牛,还差些把他的宅子给烧光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朱重八笑骂道:“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我只说偷牛,你却扯什么‘自古杀人放火乃一家,杀牛理应放火’,我怎就没听说过这等歪理。”
言罢又拍拍肩上沉甸甸的包裹,惋惜道:“可惜了这一大包新鲜牛肉,便宜了寺里的那群和尚。”
江暮云不以为然道:“虽说你爹生前与寺里的德祝主持及高彬长老交好,但如今连年灾荒,粮食欠收,人家又凭甚收留我们?不舍得些好处是万万不能的!”
申时刚过,他们便可遥遥望见寺前的两尊石狮子。走的近些了,却见一小沙弥正拿了一把笤帚把寺前的石阶扫的“唰唰“作响,时不时地还会挥舞几下,倒也有模有样。
江暮云讶道:“这小和尚似会些拳脚功夫?”
朱重八不以为奇地答曰:“我时有听孤庄村的人提及,於皇寺的高彬长老乃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元业法师的弟子,只因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逐出了师门,游历至於皇寺为僧。要知道嵩山少林历来乃武林胜地之一,高彬长老既然师出于此,武功必定高深莫测,寺中僧人会些拳脚又有何大惊小怪。”
江暮云羡道:“我若能习得一招半式,自也就不怕盗贼劫匪了。”
朱重八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招半式连一个江湖卖艺的都及不过,又怎能欺得了绿林好汉?你要是日后有机会习得易筋经,大力金刚指乃至少林七十二绝技,那才叫厉害。”
“能以一敌百?”
“甚么以一敌百?以一敌千!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都不在话下。”
“尽吹牛!”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枯叶纷飞的寺前空地上,眼前的小沙弥既不进山门去通禀主持跟长老,也不上前合十询问,只是手执笤帚,向两人行注目礼。
“我的娘,可累死我了。”朱重八把包裹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
又唤小沙弥道:“小和尚,请问德祝主持与高彬长老可在寺内?”
清瘦的小沙弥把腰板一挺,不服道:“甚么小和尚?你和我年纪相仿,凭何唤我作小和尚?”
“嗨!”朱重八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小沙弥跟前,将着个子比划了几下道,“你看,我都高出你半个脑袋,不唤你作小和尚,难不成唤你作大法师?”
小沙弥怒目而视,正待发作,见势不妙的江暮云忙上前打了圆场道:“小师父,请勿动怒,我们哥俩今儿个是投奔主持与长老来了,还望去通禀一声,不胜感激。”
小沙弥来回打量了几眼江暮云,点头道:“还是这位小施主懂的礼数,人也长的俊俏。”
转而又气朱重八道:“你看你,人长的寒碜,说话也甚是粗鲁。若不是看在这位小施主的面子上,今儿个你休想踏入山门半步。”
“你——”
朱重八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小沙弥却咕哝着返身入寺通报去了。
“朱兄,”江暮云劝道,“既是有求于人,切莫轻易动气。”
“可这小和尚也太过傲气!”朱重八气愤道。
“我爹常说,寄人篱下,虽不可过分低三下四,但亦不能气盛盖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朱重八叹服道:“小云说的在理,为兄自当铭记于心。听你谈吐,可知你定是出自书香门第人家了。”
“家中有些闲钱,衣食无忧,却也算不得书香门第。”
这时,从寺内迎面走出一个身披绯色袈裟的老和尚,宝相庄严,眉须斑白,显是这於皇寺的主持德祝。身后尚跟着四五个血气方刚的僧人,另有一体态撩人,颇有些姿色的素装妇人。
江暮云与朱重八立刻面带敬色,恭手而立。
德祝走到两人跟前,满脸慈色道:“看两位小施主神形颠沛,实非为拜佛求签而来。若有难处,不妨说与老衲听,老衲能帮上忙的一定相帮。”
朱重八一揖到底,毕恭毕敬回答道:“小子朱重八,我爹乃朱五四,这是我的兄弟朱三七。”
“噢,原来朱施主的虎子,朱施主近来安好?”
朱重八垂首痛惜道:“我爹耐不住饥荒,和我娘一并撒手去了……”
“阿弥陀佛,”德祝叨念一声,“真是可惜了。朱施主一生虔心向佛,为人乐善,愿他能早日投个好人家,重新做人。”
朱重八一把拉过江暮云,齐齐下跪。
“主持,我们兄弟俩走投无路,举目无亲。我只求主持能大发佛心,收容我们两个,哪怕是生火做饭,做个打杂的劳役也好。”
德祝尚未开口,他身后的一名身着黄袍的中年僧人站出来劝阻道:“主持,这些日子蝗灾瘟疫过盛,粮食欠收,寺内存粮本已不多。若是再多了这两张嘴,恐怕离我们散伙的时日不远了。”
德祝弯腰把两人搀扶起来,眉头紧蹙,甚是为难。
思索良久,德祝又沉声道:“朱施主生前与佛交好,虽家贫,却也不忘每月定要捐几个铜钱给本寺,以继香火。今日我若为一己之私拒两位小施主于山门之外,这与见死不救又有何异?每日又诵的甚么佛经,向的甚么佛理?”
“主持说的是,”一旁的妇人柔声道,“佛门净地,自当以乐善好施,救济于人为己任。”
黄袍僧人正欲开口反驳,江暮云却偷见妇人连着给他使了几个眼色。僧人立马闭口不言,把出口之言生生咽了回去。
见德祝允诺收容,两人欣喜之余,复又下跪拜谢。
江暮云起身抬头看去,正好与那美艳妇人美目相遇。妇人冲他妩媚一笑,吓得他又慌忙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