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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风将茉然接到怀中横抱起来，快步走至松柏繁密处，轻轻托着平放到地面。他从茉然怀中掏出那个粉盒，细细地抹在她的脸上，眼眸深深，贪恋地望着她平静的睡容。许久，他方撇过头略带惆怅地说道：
“宋柔，我希望茉然能活下去。所以……”
不等苏明风说完，小柔便淡然一笑，月眉弯起：
“小柔明白，所以少爷才要小柔与主子对换衣衫。”
苏明风满怀歉疚地低下头，嘴唇翕了翕，低声说道：
“从呼吸和脚步声判断，身后的追兵都是一等一的杀手，我们怕是逃不掉了。这是苏家欠你的，黄泉之下我苏明风会还你。”
小柔深吸一口气，素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
“少爷说什么呢。宋柔和宋度的命都是苏家给的。老太爷在当年宋家惨遭灭门之时，为我爹保住了我们俩兄妹的命，已是最大的仁慈。今日若宋柔一命能为苏老太爷留住一条血脉，死也值得了！”
苏明风点点头，两人便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雪地里的女子。
鹅毛大雪如纸片，大朵大朵地飘落，渐渐地覆盖了这一片足迹，也覆盖了女子的身体。女子沉睡着，一脸恬静。
茉然，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但愿这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苏明风不舍地转过头，策马而去。
……
两人鞭笞着胯下的骏马，急速逃离，终被一群黑衣人靠近，最后被逼上绝境。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前方是一个悬崖，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悬崖中云海重重，深不见底。悬崖的侧壁上连一棵植物都没有。
小柔没有回头，翻身下了马。就那么一霎那间，她义无反顾地跃了下去。还没等众人反应回来，她的身影便消失殆尽。
黑衣人迅速上前几步，将窄小的悬崖口团团围住。
苏明风骑在马上，纹丝未动，浅蓝的衣襟在强大的气流中飒飒翻飞。他的目光落入云海之中，继而重重地垂下眼眸。
黑衣人没有再靠近，远远地，剑拔弩张地审视着他。
苏明风蓦然一笑，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冷傲到极致，深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我要见你们主子！我是天下首富姑苏苏氏的长子，即便是死，也不能暴尸荒野。”
……
兹县附近的一座大宅子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无数歌姬舞姬，衣着暴露，袒胸露乳，极尽媚惑地靠在几个男人身旁。
主座之上的拓跋烈手把酒樽，怀中揽着一名容貌出众的北国女子，时不时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眼。他左手边的矮桌前坐着岳思全，右手边则坐着苏明风。席间觥筹交错，却言语甚少。
拓跋烈在怀中的女子耳畔嘀咕了几句，女子便款款起身，轻摆莲步，行至苏明风面前。青葱玉指拈起华丽的酒壶，满上一樽，娇媚地依到苏明风肩头，柔声道：
“媚姬敬公子一杯！”
说罢，她将酒樽恰到好处地举至苏明风唇边。
苏明风没有开口，却接过酒樽独自啜饮，望着身侧的媚姬，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酒是好酒，可惜女人不对口，便大打折扣了！”
媚姬脸上立刻产生了扭曲，咬紧下唇直勾勾地瞪着苏明风，慢慢地走回拓跋烈的身边。
拓跋烈却哈哈大笑：
“苏大少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啊！”
媚姬内心更火冒了，她自问美丽出众，多少男子沉浮于他的石榴裙下。今日却受到这般讽刺屈辱。美目一瞪，牙齿生生地将下唇咬出血来。
苏明风将她视若无物，云淡风轻地说道：
“今日，谢谢拓跋王爷的美酒了。明风穷碧落下黄泉之时将不会寒冷！”
岳思全听了有些不悦，剑眉入鬓：
“苏少爷必然知晓这桌酒席的用意。若苏少爷愿意与本王合作，今日便可免去一死。否则……”
“否则，苏某今日便会死于此地。是吗？”
苏明风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岳思全，一樽酒下肚后，继续说道：
“不知两位王爷，将给苏某一个怎样的死法？”
一句话，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岳思全终于坐不住了，愤愤地站起身，挥退屋内的歌舞姬，指着苏明风道：
“苏明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念你苏家根基深厚，财势过人，才撇去很多不悦之处，提出与你合作，放你一条生路的想法。”
苏明风也起身甩了甩衣袖，放身大笑起来，这一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很多不悦之处？哈哈哈哈……王爷也知道，苏家与拓跋氏之间的不共戴天吧？你的母妃是拓跋氏的郡主。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姑妈，哪个不是直接或间接地死于拓跋氏手中？！啊？你们指望我苏明风与你们合作，想都别想！”
拓跋烈听到这些，心头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苏明风说得是事实。他吸了口气，极力抹去那一丝复杂，抬头看了一眼苏明风，冷冽地说道：
“既然苏少爷不肯合作，本王也就不勉强了。苏少爷的罪名是杀害了本王宠爱的姬妾，死法是赐酒一樽。念在你是条汉子，本王给你个全尸。”
媚姬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片刻后她便瞳孔扩张。拓跋烈手持一把长剑，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胸膛。殷红的鲜血顺着长剑，汩汩地滴溅在地上，妖冶而触目。媚姬挣扎了一会儿，抽搐着死去。拓跋烈一松手，她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一个酒樽被送至苏明风的面前，苏明风欣然接过，持在手中。
这樽酒，一眼看去便是下过毒药的酒水。通体浑浊，呈青绿色，散发着丝丝寒气。
苏明风眉目舒展，唇边漾起绝美的笑容，一个身影在他的脑海中翩跹：
茉然，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的生活鲜有乐趣。出生于天下首富之家，无心于功名利禄，除了读书习武，掌管家业，惦记着为长辈报仇外，我别无追求。
直到有一天，爷爷令我去姑苏附近的江面，营救姑姑的女儿。我产生了好奇。当下人们把昏睡的你抬到我的船上，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年幼时，天天将我抱在手中玩耍的玉兰姑姑。那一刻起，我开始喜欢你。
我把你带到边城央州，我们一起在央州生活了半年，在北国呆了一个多月。这大半年的时光，让我发掘和见证了你的美丽，你的智慧，和你可爱坚强的品性。你真是个特别的女人啊，连爷爷都说你比我成器。
在过去，一次次真的抑或是假的危难关头，我们都没有离弃彼此。原来，人真得可以彼此交付生命。
呵呵，那样的感觉真好！
可是，这一次我不能把你带在身边了。只要你仍有一线生机，我便不能让苏家从此绝后。
这樽酒下肚，也许，我便无法再次睁开眼。若说有遗憾，那么此时我有三个：第一个，是无法手刃拓跋无上和拓跋烈，为父母和姑姑报仇。第二个，是无法孝顺爷爷，爷爷这一生失去得太多。第三个，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说这是命运，那么，我痛恨我的命运！
呵呵！
茉然，再见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沉默过后，苏明风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酒樽落在地上，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
他的口中涌出一道泛黑的血液。血液静静地顺着下巴，脖子，衣衫，一路向下流淌。
片刻之后，他默默地闭上眼，颀长的身躯，笔直地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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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挑灯夜战。写这一章时，感觉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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