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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春,你说我是不是十分不堪呢,父亲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十分失望?”
殿春正色道:“在殿春心里,小姐是最好的。大小姐盛名久远,殿春却认为远不如小姐,小姐只是不争而已。假如小姐愿意争,没有人能与您并立。”
姬指月浅浅一笑,殿春从来不是话多的人,每次开口却总是经过深思的。
她自然知道殿春说的是实话,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不堪的人,眼下只是被一些事遮挡了视线,迷糊了思路,让她对自己不自信。
问殿春,也只是希望得到一个肯定而已。
少女迷茫落寞的神色消散了,眸色晴朗如水。
她把长案上的画卷全部展开,问道:“你看这画风,可像父亲?”
姬家为家中小姐设有专门的内学堂,若愿意,诸位小姐还可可以请先生为自己单独上课。
作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向来是随小姐在内学堂侍读的,世人都道姬家出来的丫鬟,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强上许多。
姬指月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也不例外,各个才华不浅,殿春为第一。
画送来的那一天,殿春就觉得画的笔触酷似大老爷,主子不提,她也只是放在心里。
现在,主子问起,她点点头道:“是。这幅画颇有大老爷遗风,想必是因为陛下曾师从大老爷的缘故。”
“殿春,你可知道。今天下午,我看到了父亲的墨宝,在陛下处。”
“陛下贵为东朝之主,与大老爷又有师徒之缘,有墨宝不足为奇。”
“父亲每年作一幅画送给陛下,在我生辰的时候,画的都是我,一共有六幅。”
殿春沉默了。
“最后一幅画后不久,父亲就仙逝了。我看到画上的题跋,他请陛下照看我。”
她永远不会忘记每一幅画上的琐碎话语,尤其是最后一幅。
“小姐以为如何?”
姬指月沉默了,许久后道:“我不知道。”
“小姐可还会想起大公子?”
“自然会。”
“小姐可会时常想起陛下?”
“也会。陛下待我太好,虽然明知道这好并不纯粹,但是我却仍然十分感动,甚至愿意与陛下亲近。可是这样,我总会觉得很对不起大哥哥,常会想起还在家时与大哥哥一起的日子。”
少女的声音低柔,音调绵长,带着微弱的苦恼道来。
午后的蔷薇花架下,她看到少年疲倦的神情,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伸手触摸他颦起的眉心,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事后回想,当时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想,自然而然的就那样做了。
刚进宫时,她对少年帝王十分抗拒,而现在,居然变得开始会主动去亲近他。
是她太善变,还是优雅的少年帝王太擅长蛊惑人心,再或者是姬弗然太容易被人所遗忘?
“殿春直言。主子应当早下决心。”
宠妃姬昭容最得力的贴身大宫女,自然知道夜夜圣恩下的真相是什么。
殿春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她从小就被训练成主子的眼睛甚至头脑,思考的方式永远是理性而冷静的。
姬指月没有看明白的局面,她作为旁观者早已明了,姬指月放不开的感情,在她看来只是前进的绊脚石。
她从未明说,是因为姬指月不曾问她。
轻轻一笑,姬指月背靠上绣墩,碰落了放在上面一管短短的袖珍玉笛,她拿起玉笛细细把玩,直视殿春,问道:“我从来不曾问过你。但是,殿春,你是二叔有意放在我身边的人吧?”
她从小的言行举动从来不会瞒过家主夫妇,开始时她不理解,后来才慢慢发觉,身边有一只眼睛的存在,于是越发的谨言慎行。
虽然明知这只眼睛不会害她,她却时常觉得如坐针毡。
意料之外的,殿春却笑了,她说:“小姐果然知晓。是,殿春确实是老爷在您身边的眼睛,但是不曾有过恶意。”
“那,你刚才说的话,是自己如此想还是二叔所想?”
“殿春如是想。”
姬指月点点头,低头把玩玉笛,默然不语。
父亲弥留之际,将这把玉笛交给她,说假如有一天她有需要的时候,吹响玉笛,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母亲去世时,也让她收好玉笛,反复叮嘱。
她始终把它放在身边,仅仅当做是父母的遗物,用作纪念。
“殿春,我很迷茫。”
“其实主子心中很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假若不是生在这里,该有多好。”
假若不是生在姬家这样的大族,或许会像是袁夫人说的那样,堂兄妹亲上加亲也是件美事。
假若不是生在姬家,就不会进宫,不会面对莫测秀美的少年皇帝,有算两人相遇,也不会是现在这般的景况。
少女低低的叹息声飘散在夜色里,虽然在叹息,她的神情却并不悲切,反而十分晴朗。
她很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也一直在努力,只是放不开手。
她不是圣人,能将思念当饭吃,只活在过去的回忆里。也不愿意心心念念一个人,却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所以,她选择坦率的告诉尔容事实,给自己争取适应转换的时间。
然而,少年的举动却打破了她原先的计划,扰乱了她原本已经沉静下来了的心绪。
少年对她说。
“初颜,我想你过的好。”
“初颜,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
“初颜,我原当你是妹妹一般照看,现在,不一样了。”
“初颜,我很高兴进宫的人是你,而不是你的堂姐。”
少年有一匣子的画,里面全部都是她,从小到大。
少年的神情永远是高华雅致,却满目怜惜的给她擦眼泪。
少年称她为初颜,从不对她自称为朕。
少年很好,她心里却依然有那雪色衣杉的男子。
她原先只是想做一个寻常的宫妃,不独宠却也不失宠。对帝王有着寻常的感情,细水长流却不浓烈。
少年的感情却是炽热而激烈,远不像是他的外貌那般清雅无暇。
她觉得无措,也不知道少年的感情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审视不清自身的情感,于是落荒一般的逃回自己安全的蜗居。
她不是愚蠢的人,自然明白对帝王全心投入的感情是不会有相当的回报的,哪怕这个帝王表现的再温柔怜惜,他给予的温情也不会出于单纯的情感。
想了几乎一个晚上,思路渐渐明朗,却走不出局限的迷阵。
殿春的到来正好给了她一个突破的契机。
一碗燕窝粥的温暖就足够她做出最终的决定。
她只想过安宁而平淡的日子,不在众人瞩目的最中心,也不在被人遗忘的边缘。
站起身来,她抚平衣裙上的褶皱,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吩咐道:“明早送些点心去未央宫,就说是今日陛下未尝到的新花样。”
“是。”
殿春起身去铺床,转身时。
看到浅色衣裙的少女站在窗前,身后是漆黑夜色,银色的月华镀满全身,脸色苍白,神情疲倦,却不再懊恼茫然,淡然隐有弗然之风。
她在心里微微叹气,缓缓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