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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朝我微微偏了偏头,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起身躲去内室。隔着几重纱幔,我仍只敢攀着蟠龙金柱,露出小半张脸来,屏气凝神地望着。
刘崇清走了进来,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数月不见,个头又高了不少,眉目也疏朗了些,脖子上的喉结也逐渐显露了。只见他毕恭毕敬地朝着姑母行礼,然后向姑母与娘亲问安。姑母连忙让他平身,然后侧过头对娘亲道:“崇清是个好孩子,虽然年岁不大,可尊长重孝、礼数周全。”说罢,又笑着用宠溺的语气埋怨道刘崇清道:“你三天来本宫这请一回安便够了,可你却偏偏每日都要来,来去折腾总是空耗些时日,倒是耽误你读书了。”
“百善孝为先,孩儿若不向母后问安,心里总是惦记着什么,更无心做学问了。”他话一说完,姑母满意地颔了颔首,可我却着实大吃了一惊。这压根就不像是从刘崇清口中说出的话,他性子曾我有几分相似,都是无拘无束惯了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竟如此周全妥当了?
虽说皇上将刘崇清交付与姑母抚养,可庄妃临死前却口口声声喊着是姑母栽赃嫁祸于她,清河公主如今也是一直耿耿于怀,刘崇清难道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如今究竟仍是不谙世事,还是刻意曲意逢迎呢
待我回过神去,刘崇清正在与娘亲寒暄,“姑母身子近日可安健?”
“还是老样子。”娘亲笑了笑,忽然抚掌道:“哎哟,差点忘了,太后还在慈和宫里等着我呢,她老人家性子急,怕是又得不耐烦了,我得先走了。”娘亲这就撇下我去皇祖母那了?我稍稍愣了片刻,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我“娘”这一字还未说出口,便反应过来,连忙咬住嘴唇。刘崇清看样子没有听到。
虽然我一直将刘崇清视作亲弟弟看待,可我如今却也只能瞒着他了,我忽然有些愧疚。娘亲出殿的时候,特意偏过头来,朝我颔了颔首。我大致也明了了,应是娘亲看出刘崇清和姑母有话欲讲,便特地避开了。刘崇清立在姑母跟前,姑母坐在暖榻上,边用茶盖刮着茶汤边与他说着话,时不时还被他几句得宜的机灵话逗得掩着帕子笑。姑母在宫里素来寂寞,无事时本就喜欢让人陪着说说话,可刘崇明与姑母却总是只有三言两语。睿王和姑母相处反而甚是融洽,他们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对亲母子。
“如今南楚犯边,孩儿年岁尚轻,父皇不让我随皇兄出征。孩儿真想赴南疆杀敌,卫我北汉。”
“你以为上战场是去玩儿的么?”姑母捏了捏刘崇清的脸颊,若有所思道:“疆场之上,刀剑可不长眼睛,不是谁都能……活着回来的。所以崇清,你还是安心地留在宫中,多跟着师傅们学些治国安邦的道理。还是读书要紧,你先退下吧。”
“是。”刘崇清行礼后转身离去,我正准备从纱幕后走出,谁知刘崇清忽然转过身来,吓得我赶紧缩了回去,心惊胆战。就连姑母也吓了一跳,连忙有些担忧地朝我那望了一眼。
姑母虽没有开口,却也疑惑地瞧着刘崇清。
刘崇清也没有说话,只见他仔细看了眼暖榻上放着的那盘金桂糕后,才垂着眸子,若有所思道:“母后这的桂花糕,雪阳姐姐生前是最爱吃的。孩儿告退。”他说完轻轻叹了声气,转过身略带颓唐地走了。
我躲在纱幕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已如决堤的洪水。我死死咬住牙,才忍住没让自己哭出声。
我多想像从前一样小跑过去紧紧将他拥住,然后使劲地揉揉他的脑袋。可是我却不能,我如今见不得光,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什么也做不了,于崇清而言,我已然死了。
魏雪阳已经死了,我在心底告诫自己。
“出来吧。”待殿门阖上之后,姑母柔声道。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从纱幕后走了出来。
姑母见状,拿着帕子替我擦拭了一番,然后皱着眉叹气,“倒不曾想到你和睿王倒是这般交好。”
“睿王待人宽厚,善缘广结。”我淡淡道。
我想,刘崇清懵懂些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无论庄妃因何而终,他与姑母关系亲近些,对他也只有好处,在宫廷里也总归要有个人照料着。
一想到宫廷,我又想起东宫的事来。如今这东暖阁中只有我和姑母两人,说话倒也方便。
“若是没有姑母,雪阳便是真的没命了。”
“我之前猜着了太子妃要害你,便事先让人做了些准备,果不其然。”
我有些诧异,淳懿公主之前隐藏得如此之深,姑母如是如何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我满脸疑惑地望着姑母,姑母笑了笑,温婉的眸子里透出了几分苦涩,沉吟了良久,道:“只怪她与年轻时的我太像了,我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呢?”说着,姑母苦笑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如今以及提到了淳懿公主,话到嘴边我不忍咽回,“姑母可知道太子妃的死……?”我知道如果真是姑母暗害的淳懿公主,那便是由我而起,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虽说淳懿公主已经没了,可我却想求一个明白。我知道如果我再这样刻意回避下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宽恕我自己,毕竟那里是两条人命。
“你是指可是大理寺在那太子妃的安胎药中寻出的苦杏仁?”
我小心地点了点头,姑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倏地一皱,狐疑地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道:“淳懿公主是不是您……杀的?”
“放肆!”话音刚落,“啪”的一记耳刮子直直落在我的脸上。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姑母,“可是本宫平日你太纵你了,你如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