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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是巧,徐妆洗才拜访完赵昭训没几日,太子回来了,她竟成为了太子的新侍书。自从赵昭训一事之后,太子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用女侍书了。如今再次启用,徐妆洗无疑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但是太子这样的举动,太不寻常。太子很宠她,总是给她送大大小小各种礼物,又让她侍书,赐予她极大的信任。甚至第一次侍寝之夜,太子体贴地怕她被太子妃为难专门派人为她做假的落红。
太子明知她是齐王的人,还让她侍书,理由是徐妆洗是府里唯一一个不懂写字的侍妾。太子疑心重,自然用她,这一切看起来似乎理所应当。
太子很宠爱他,但是因为政务繁忙,每次要她侍寝,最终都会变成太子熬夜处理公文,她侍立在一旁,最终熬不过困意,昏昏欲睡。
她每次想要问其他姬妾侍寝之时,是不是这个样子,只可惜太子妃和几位良媛都并非善茬,这种房中之事,她们更是不会向她透露一点半点。
但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她每次在太子那里打探到消息,都会在去无垢寺的路上,派人悄悄传信给齐王。奇怪的是,事无巨细,这些小小的情报,基本上都是真的。
这更不可思议了。居然没有假消息?还是说,正如那天了净小和尚所说——这一切都是镜像,是虚幻?会不会是太子可以构建的祥和的场面来麻痹她?那在这片祥和之下难道有什么吗?
她思维越发混乱,只觉得心烦意乱,眼见着已经到了潜邸,于是不想再想了。此时潜邸外已经如往日一样,有很多人来迎接她的轿子。人来人往间,她未曾注意,有人见了她转身就离开了。
咚咚咚,三声,然后停一会儿,又是三声敲门声。
太子郑旭正与高大人相谈甚欢,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笑着说:“下人来报,看来咱们的小细作回府了,那咱们扩建军队的事情,就谈到这吧。接下来,舅舅,我们又要一起演一出好戏了。”
高大人哈哈一笑,“殿下当真是王孙中演技最好的了。”
太子一拱手,“舅舅过奖,不敢当,不敢当。”说罢,又扬起了嗓子,对门外喊道:“小礼子你怎么笨手笨脚的!来人,快把本宫爱妾徐氏请来!没有她侍书,本宫什么事都做不好!”
门外人一听,便战战兢兢地去请了。
这时,郑旭才对身旁磨墨的小礼子说:“好了,今天就到这了。小礼子,下去领赏吧。”
小礼子谢过了,马上脸上就摆出了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太子见了,摇头道:“不行,还不够难过。”小礼子一听,嘴撅的更厉害了,一副被训斥之后的伤心欲绝。
郑旭见了笑道:“这才对。所谓做戏做全套,小礼子这样子,快赶上都城里最红的戏子了。”
徐妆洗进屋的时候和小礼子擦肩而过,她留心多看了一眼,见这个小太监的神色,想来是被骂了。怪不得刚才进门时远远就听见太子训斥的声音。
她打量小礼子,小礼子也悄悄看了看她。确定了徐氏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之后,他的嘴角浅浅勾起,好喽,今天又可以去打牌啦,今天要再赢个十局八局。
她默默走进去,只听高大人道:“殿下,这次回寒刚过,又下了几日雨,气候湿润。他们找到三株千年灵芝当真是吉兆!他们一路上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送来,要献给殿下。”
“殿下。”她进去时言笑晏晏,不似平时,笑中含着一份生冷的意味。徐妆洗不动声色,侍立在一旁,一只手轻轻撇开袖子,另一只手扶着袖摆,开始研墨。太子见了,眼睛微微一眯,也笑道:“爱妾。”
太子思量了一会儿,在一封书信上,作出了批示,他继续说道:“那就这样,选最好的两株,进献给父皇和母后。本宫这里也留下一株,好好把玩。”
高大人一拱手,“是,殿下。老臣这就去办。”
高大人走后,太子悠闲地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一副悠然自得,陶醉其中的模样。他双手枕在脑后,说:“红袖添香啊,悠哉、悠哉!”
徐妆洗一边研墨,一边像是不经意地提到:“殿下,那株灵芝可否赏赐给嫔妾?”
太子玩味地将两只脚并在一起,蹬得笔直,搭在他的书案上。他斜倚着太师椅上,一只手架在椅把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齐胸襦裙,在鬓角处插了一支蓝色的羽,发髻在后面微微盘起,更多披散的头发,如丝绸一般,流泻下来。
太子反问道:“你要灵芝做什么?莫不是滋补养颜……爱妾啊,你的容貌如今已是一等一了,再用这灵芝只怕真是仙女下凡,宛如谪仙在世……”
徐妆洗解释道:“并非为了嫔妾自身,实不相瞒,嫔妾妹妹来信,说家中主母刘氏,不久前生了大病,急需灵芝续命。实在是不得已,才向殿下开口。”
“哦?”太子像是了来了兴趣,“主母?那不是你的生母吧?”
徐妆洗心头一跳,但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我的生母因病去世,我与妹妹感情要好,自然把主母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嫔妾知道,这灵芝太过于贵重,殿下不愿赏赐也是正常,嫔妾毫无怨言……”
“哎……你别急,又没说不赏你。”太子眼睛一转,“谁叫你现在在本宫面前最得宠?你拿去便是。”
徐妆洗浅浅一笑,“多谢殿下。”
太子哈哈一笑,“哎呀,古有周幽王为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本宫为爱妾一笑赐下千年灵芝,好、好、好!有趣!有趣!”
她走到太子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起肩膀来。手法倒是极好的,不轻不重,倒也解乏。
多久没有这么舒服了呢?他靠在太师椅上,渐渐想起一些红尘往事。那时,旋舞在他身后调皮地左敲敲右敲敲。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下手没个准。
旋舞问:“殿下,可舒服一些?这么多的军国大事,把您都累坏了吧。”
他那时嫌弃地说:“哎呀,以后都不要你敲了。本王本来不累的,被你敲了之后,越发感到疲累了!”
他那是本是玩笑话,却没有想到,旋舞就这么没了。旋舞死的时候,她脑子里,是不是还是他的那句责备的话。
旋舞,你可怪本宫?那时,对你说出这样的话?
旋舞,你可怪本宫没本事,从没给过你名分?
旋舞你含恨自尽之时,你可怪过本宫的忍气吞声?
旋舞,如你在天有灵,你可会后悔这辈子遇到本宫……
他一时伤感,把书放下了,伸手要拿开徐妆洗的手,“不必了。”但是他把她的手拉离自己的肩膀时,却没有放开,只因她的手,是那样的粗糙,与那些姬妾的白白嫩嫩的手完全不同。这样的手,与旋舞如此相像,让他一时无法放开。
他凝视着徐妆洗脸上那颗泪痣,但是很快,他不忍再看,赶紧抽走了目光。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旋舞常唱的一曲小调:“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莫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难得地收起了平时的玩世不恭,低声说道:“你这般就是还有事求本宫了。说吧。”
她惊讶于太子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但她深呼吸后,伸手搂过太子的脖颈,脸贴着他的,在他耳边继续说道:“殿下……陪嫔妾回家看看主母好不好?”
太子颈子一麻,她说的话带着一股水气,让他觉得酥酥麻麻,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排斥这种感觉。许是,今天在高大人家多喝了几盅吧。
他微微偏头过去,稍稍拉开两人距离,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的嘴上却不松口,“不行,本宫还有很多事要忙。”
“那……”她好像有些为难,又好像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殿下,嫔妾自己回去也行……”
她说地气瘪瘪,可是手却环地很紧。肌肤贴着他的颈子,这春日里,他平白无故地觉得有些发热,连鼻尖都起了一层细汗,许是热昏了头,他竟听自己说道:“好。”
她一时开心到难以自胜,笑着说:“多谢殿下!嫔妾这就去收拾东西了,明天就回去。”说着,又更紧地环了他一下,便笑着跑走了。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他只觉得背脊一麻。
一路上笑声如银铃一般。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浅浅的微笑,这是怎么了?他这时脑子终于清楚了,自己答应了那细作什么?他一叹,但是君无戏言……他一摇头,又赶快召来了下人,吩咐道:“让徐承徽早去早回吧,不可在娘家过夜,这是规矩。”
徐妆洗从太子屋里出来,唇角上扬。果然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从没想过太子会陪她回去,她也并不希望太子陪她回去。她回娘家本来不是去玩的,那个家里早没有了惦记的人,她为何要回去?不过是有必须办的事罢了。
她之所以先提出让太子陪她回去,不过是意料之中太子必然会否决。而在此之后,她又似乎退了一步,太子于心不忍便答应了她,人之常情罢了。这也是她在妓院那三个月里,学到的东西。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正是这个道理。
她望着太子所住的东厢,回眸一笑。
不过多时,太子应了徐承徽回家省亲还赏给唯一仅有的一株千年灵芝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太子潜邸。一个小小的承徽竟然受宠至此,且先不说她头上的三位良媛,最重要的是,竟然绕过了太子妃。
她走在路上,冷不防地被一个小侍女迎面撞了上来。她正要发火,小侍女却手忙脚乱地走了。但是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一看自己手上,多了一小块狐裘皮子。正是赵昭训给诸位嫔妃做狐裘筒子的边角余料。
赵昭训突然相约,不是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