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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进入六月,又是一年盛夏。
大烈的国花为樱花,在殷都,几乎每家都会种樱花树。一到夏季,满城浮香,红樱飘摇,尽是雪月风花。
穆承岚的后院也种了几株,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心培育的良种樱花,质地优良,怎么看都比街道上的美丽几分。
但……那种樱花却失去了自由的野性和美丽。
就像我的父君,他很优秀,但却只能困在皇宫中,面对不爱的女人,最终怀着遗憾和执念而死。
他临死时都惦记着大烈的樱花林,那片充满自由和幸福的地方。
也如华禾,想竭力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仍要承担沉重的责任。
我暂时住在穆承岚府上,前两日晚一直谈到明月当空,我才从她书房出来。
华禾年幼,权势尚新,除了手握的军队,她可以说没有任何争权的砝码。
为了清除阻碍,穆承岚也是花了大心思。何况辛垣哲昏迷着,也不知道她是否立下过遗诏,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上午,我去了趟华禾府上看她。
我去的很早,天都还没亮,蔚蓝的天空上还嵌满了星子。
而那个本来散漫的女孩子,那么早竟然就在院子里修习武功。。
我看她满头大汗,衣服也全湿透了,明明累的气喘吁吁,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穆承岚挺残忍的,为了国家,为了大局,却葬送了华禾的未来。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仅沾满了血腥,而且直接成为了利刃。
以前的我不会那么优柔寡断,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就慢慢的变了。
我没有出声,站在阴影里站了许久,直到华禾发现了我。
她收剑入鞘,开心地向我跑来,“离凰姐姐你来了。”
我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手下的皮肤带着柔嫩的灼烧,微微泛红。
“这么早的就起床了,怎么不再睡会?”
“我知道离凰姐姐会来,激动的睡不着,就起来了。”她揽上我的胳膊,向房内走去,“华禾想和离凰姐姐说说话,我们去里面吧。”
“嗯。”
照她的性子我以为她会好奇我在灵幽谷的日子,但却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离凰姐姐,我在母皇身边安插了暗卫。”
我心里竟然有些吃惊,看向她,“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从相府回来。我知道穆相担心遗诏的事,她是外臣不方便,我便帮她做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改变本该是我期待的,但我竟徒生出一丝无力。
后来,我们谈论的全是有关夺位之事,只字不提其他。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华禾留我用了午膳。
她知道我的腿受了伤,便亲自陪我回相府,一路上也是沉默无语。
她扶我下车,打算返回,“离凰姐姐,华禾走了。”
“嗯。”
她笑着掀帘上马,那笑容和平常毫无差别,但我却觉得我和她却正在渐行渐远。
“回府。”
那是她的吩咐声,带着王室的尊荣和高傲。
我曾经也是那样,身为墨兰的王爷,但自从去过灵幽谷,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周围的人变了。
下午,我听说穆承岚去了皇宫,便在书房等她。
天渐渐黑了下来,侍人点上灯盏退了出去,穆承岚走了进来。
她看我一眼,回到内室换了身便服走了出来。
她一袭白色素衫,袖边纹着几枚绿色梧桐叶,分外简单,穿在她却身上很是好看。
我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衣服不错,颇寒酸。”
我打趣她,她更是明白,整了整袖口和衣领坐在了椅子上,望向我。
“你的也不错,颇邪恶。”她抽出一本书来翻看,调侃道,“黑衣白发,像什么样子!”
黑衣白发是不错,可什么叫做颇邪恶?
直到某天深夜独自出门,在街道上吓到一个小孩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我的样子的确颇邪恶!
因为头发变白,说好听点就是发丝如雪,说难听点就是老太婆一个。
其实,有的时候看镜子还是挺不习惯的。
以前,我爱穿浅白色的云锦裙,但自从头发变白之后,我就穿了黑色的裙子。
我低头看去,黑色衣裙布料精美,用的是黑色云锦。衣身紧合,袖口肥大,裙为裥裙,宽松曳地,俊俏潇洒。
衣裙织工精细,色晕绚烂如云霞。隐约的黑色樱花勾勒其上,散花点缀,典雅富丽。
第一次,我觉得黑色衣裙也不错,但颇邪恶这个词真是让人无语。
我想起来自己在这的目的,于是看向穆承岚,“今日我去看了华禾,她变了许多,到叫人不太适应。你呢,今日上朝可有所获?”
“五皇女和六皇女依旧很受支持,甚至有沆瀣一气的趋势。”
“那便不能在拖了。”
“不过,有三分之一的老臣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效忠他人。”
“影响大吗?”
穆承岚皱起了眉头,点头,“她们实力最强,资历最老,对陛下忠心耿耿,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三分之一的朝堂势力秉持中立,更严重的情况就是另属她人,这的确无法不令人忧心啊!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我问道:“拉拢也不行?”
“嗯。”难得她会露出苦笑,看来的确严峻,“罢了,此事以后再议吧。后日,我会让人接你进宫,到时我会在内宫等你。”
“嗯。”
“不早了,你身体也没好全,先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聊。”
“好。”
第二日,我起了大早。
盘腿坐在床上运功,但不知是经脉尚未完全修复的原因,还是怎么,丹田内仍汇聚不了任何内力。
也就是说,我除了手上的招式,武功全没了,轻功都用不了。
两个字:废材。
白默跟在我身边,安全上并无危险。何况,在外界的消息中,我是生死未卜,谁会料到我会在大烈,在穆承岚的府里。
不过,我却还没忘了最大的一个隐患——楼施然。
我和她打赌,九月为期,以命为注。
到最后期限还有三个月,这三月她必定会竭力置我于死地,我毫不怀疑。
我说过,她背地里的手段连我都望尘莫及,因此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上午,我正吃着早餐呢,白默从屋外走了进来。
“主上,已经查出来了。殷都最大的樱花林就在城西。”
“在城外山下?”
“是。”
山下,城西?那里是我父君的家乡,听父君说过,那是个夏天长满樱花,冬天飘满飞雪的地方。
我想去父君的住处看看,仅仅而已。
“我们一起去看看。”
“是。”
骑马出城,很快抵达山脚,城西的那片樱花林映入眸中,暗香钻入鼻翼。
粉红的樱花,漫天的红艳,连云彩,空气,土地似乎都染上了樱花独有的红色。
枝桠上绽放的樱花随风飘动,被风卷起,在空中舞蹈,划出自由地弧度。
阳光的妩媚,白云浮动,尘光暗影,美的有些不真实。
樱花参差,含笑羞折,公子白纱落,美人湿罗衣。
本该是游人赏花的旺季,小道上游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实在是打破了我本该有的幻想。
我的脸微微有些抽搐,看向身后面瘫的白默,“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我看到了什么?”
“禀主……小姐,这里是殷都的景点。”
“我父君的房子呢?”
“先君离开了大烈,这里没人住,几年前就被拆了。”
“拆了?”
“嗯。”
我感觉心里有些莫名的奔溃,把手拿起来又放下去,纠结的反复几次。
“那……画樱呢?”
“入宫了,被辛垣哲封了贵君。”
我由衷的叹了口气,发觉这关系还真是乱!不过,明日见了辛垣哲一切就会清楚了。
“走吧,白默。”
“……去哪?”
“既然来了,我们也去逛逛呗。”说着,我左手一背,扇着扇子随人流向樱花林深处走去。
“是。”
我偏头看她一眼,调侃地笑道,“对了,不用太紧张,放轻松。”
“是。”她嘴上回应的迅速,但任谁也知道她在绷紧着神经,小心翼翼。
身边的游人全都挂满笑意,在美景里陶醉到可谓欢欣无比,而再看看我身后的那位,画风突变到有些惊人!
黑衣配剑,面容冷肃,知道的以为是来赏樱花的,不知道还以为和樱花有仇。
“白默,你觉的我怎么样?”我其实蛮好奇,我在她俩心中的形象的。
“……”
“白默。”
“嗯。”
“说话啊。”
“……是。”她突然有些扭捏,想说又不敢说,半天才道,“小姐是属下心里的神话。”
我“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我用一副后生可畏的样子拍了拍她,赞赏的点了点头。
“这马屁拍的,简直空前绝后!”
“主上,属下是真心的。”她的表情很严肃,一副我不会说谎的表情。
“我知道。”
“嗯。”
我温和的笑了,拍了怕她的肩膀。
“走吧,继续逛。”
“是。”她总是没有完全板着脸了。
樱花林的空隙里,有文人摆了小木桌,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吟诗作对,谈论美景。
我好奇地凑了过去,有人硬拉着我赋诗。
我随即头皮发麻,忙不迭的拒绝,“在下无能,还请见谅。”
叫我赋诗?那还不如叫我杀人呢!
那书生笑的颇大方,颇谦虚,颇有风范。
“小姐谦虚了,看小姐的打扮也是官家小姐,怎么不会赋诗呢?”
旁边一个廋弱的女人附和道,“若不赋诗一首,简直是辜负此良辰美景啊!”
我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在下普通人一个,岂能献丑。”
“小姐莫在谦虚,请快快一展身手吧。”
白默见我实在招架不住,便上前阻挠,我见缝插针的说声“告辞”,溜了。
我在手心里拍打着扇子,心下觉得刚刚实在好笑。
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抱歉,在下没有……”
谁见陌上人如玉?谁见公子世无双?
一袭月白色的宽袖长袍,袍脚绣着三瓣白昙,层层叠叠,腰间系着一串蓝色璎珞。
他未束发冠,仅有一条雪白色的发带系住松散的长发,发带上绣着白色的雪花纹,闪着薄薄的银光。
半张银色面具覆在脸上,仅仅露出眼睛和下巴,面具左边纹绣着银蓝色的流云。
他的眼睛很灿烂,带着星星的光泽,映衬着背影里的樱花,他却独占美色。
就连漫天的樱花都成为了他的陪衬,夺去了所有的目光,让人艳羡,让人嫉妒。
他和我差不多高,身材精廋,而且修长,总之很完美,还带着过分干净的洁癖预兆。
但,我的注意力却在其他的地方。
“云间,你怎么会在这?”
下一秒,他伸手揽上我腰,将我带入怀中,清冷的幽香盖过了樱花的香气。
在我恍惚中,他轻踮脚尖,轻松的将我带离地面,姿态优雅的轻踏枝桠,如风掠过。
“哇,你们看!那人飞了……”那是游人的惊呼。
微风起,樱花一瓣瓣的缠绵在空气中,从我和他的发间,眼前一一飞过。
“云间,你要带我去哪?”
白默在后飞身而起,随我而来,却很快被他卓绝的轻功甩掉,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他武功绝世,用兵如神,但却没料到他的轻功竟然也这么高深。
地下的景物在逐渐变换,已经飞离了樱花林,正在向一座山涧深处飞去。
我现在根本无法反抗他,只得哀叹,“云间,你好歹让我有个准备啊!”
“我不是云间。”
他总算开了口,但这是什么个意思。
“那……你是谁?”
他偏头看我,面具下的眸子粲若繁星,红润精致的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
“卫临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