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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龙云意气风发地来到驿栈厅堂柜台前办理驿传食宿手续,那掌柜的驿夫接过胡九递过来的公验和传信,仔细勘合检验了一番后,说道:
“这位官爷,加盖马平郡守印信的木传信最多只能五封五马,配享传舍五间,食宿三日,敢问官爷需要几间传舍?留宿几日?”
胡九听得一愣,这木传信乃是一片长一尺五寸的小木牌子,上面加盖有驾部或各军州府衙的公章,大梁驿栈便是用它来勘验乘驿之人的身份。
各驿栈中也存有一套由尚书省驾部统一颁发的盖有全国各州府公章的传信木牌,请驿人员需出示木传信,驿栈将两块木牌合在一起比对,勘合公章便能验明真伪。
龙云听罢顿时满脸不悦,大声说道:“哎,我这一行人马可有九十三人,且多半都是广信侯府前往马平救援的勇士,五间传舍怎够住?
你这融水驿我看有不少房间空着,为何不接待我等?我从前可做过一段时间驿丁,你可别蒙我。”
说话间英苘陪着谢迁进了中厅,恰巧听见龙云在大声吐槽,急忙上前笑道:“这位官爷还请息怒,咱大梁前不久刚颁行了新的《驿律》,小的又怎敢欺瞒官爷?
您这一行人马除非持有加盖尚书省驾部郎中印章的传信,否则小的可万万不敢逾制,还望官爷多多包涵。”
谢迁朝英苘笑道:“英兄,你这融水驿便在龙州境内,谢某这一行人马又多半都是龙州刺史的亲信部曲,更是此番剿灭太平反贼的功臣,英兄可否行个方便?你放心,这驿券在下可多的是。”
英苘为难道:“谢公子,实不相瞒,并非小的不肯方便诸位勇士,实在是我大梁驿律甚是严苛,稍有差池驿丁便会被杖责八十,一个不好便会落下终身残疾,那便与丢了性命也没什么两样了。”
英苘顿了顿,恭敬道:“这样吧,小的便将这驿栈中所有驿丁的房间都腾出来给诸位勇士将就一晚,可好?融水驿是郡县小驿,仅有九位驿丁,还望谢公子海涵。”
谢迁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拱手施礼展颜笑道:“如此谢某便多谢英兄周全相待之情。”
萧正则进入厅堂后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他心中很是爽快:“任你谢迁再嚣张再有能耐,没身份拿什么跟我比?哈哈哈。”
刘昭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台前,萧正则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方银牌来递给英苘,口中趾高气昂说道:“你这融水驿共有多少间传舍?”
英苘双手郑重接过银牌,入手后但见这银牌阔一寸半,长五寸,银牌上又有一小孔,以作皮带悬挂之用。
上方写着“敕走马银牌”几个隶书大字,赫然便是尚书省驾部郎中为皇室宗亲量身定制的“走马银牌”。
英苘心中无奈叹息,犹豫片刻只得回道:“回禀公子,融水驿现有传舍总计三十间,不知贵人需要几间?”
萧正则斜睨了谢迁一眼,面无表情道:“三十间。”
谢循闻言皱眉看了萧正则一眼,默然不语。
谢心珏气不打一处来,怒目瞪着萧正则,心中恨恨道:“此人实在太可恶了,
方才阿兄便该让那连角一剑了结了他。”
胡九、龙云大怒,正欲出声喝骂,谢迁急忙抬手制止,心中却郁闷不已:
“看来我大天朝这等级观念果然是千载不变啊,且不说这古代,便是后世公务人员因公出差,不也是按级别定食宿、乘车、机舱标准?”
陈霸先、楚氏兄弟皆脸现怒容,楚昭性格刚强,冷哼一声后独自出了中厅,迎面恰巧碰上了奚兰,二人便在驿庭中闲聊起来。
谢迁低眉沉思半晌,对身旁谢心珏轻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朝英苘苦笑道:“谢某自然不会为难英兄,英兄请稍后片刻,我有一物不知可否拿来征用传舍。”
英苘轻声安慰道:“谢公子,这走马银牌乃是尚书省驾部专为大梁皇室宗亲定制,小的只是个西南边地小驿的驿长,实在对不住公子了……”
“英兄大可不必如此,若是那件东西也不顶用的话,谢某定然再不教英兄左右为难。”谢迁淡然道。
看着谢迁犯难,萧正则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感:“你方才不是很威风吗?今夜本公子便让你露宿驿庭,哼哼,敢坑本公子的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心珏很快便取来了那行云剑,谢迁接过后递给了英苘,萧正则大惑不解,心道:“世上还有什么公验传信能大得过我这皇家走马银牌?”
英苘双手郑重接过行云剑仔细端详起来,但见那剑鞘之上赫然铭刻着的一个篆体大字——“御”。
英苘急忙拉着身旁那掌柜驿夫面北下拜,口中高呼:“至尊万福!”拜毕起身朝谢迁躬身施礼,恭敬问道:“敢问谢公子需要几间传舍?”
萧正则瞬间大怒,指着英苘急道:“你这驿奴……你此言何意?”
英苘脸现不悦之色,傲然道:“萧公子,谢公子有至尊信物在身,小的怎敢慢待?”
萧正则还待喝骂,身旁刘昭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劝道:“那行云剑的确是昔年至尊亲赐予三公子之信物,莫说这乘驿,便是各军州刺史太守当前,此剑也是万万不能冒犯的。”
“英兄果然爽快!”谢迁一扫阴霾,目视萧正则云淡风轻道:“便要三十间传舍吧。”
萧正则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谢迁怒道:“谢子歌,你欺人太甚!”
谢迁一脸无辜道:“四公子此言何意?在下怎么就欺人太甚了?便是三十间传舍在下这一行人马也是不够住的,在下可万万不敢浪费朝廷的驿传资源啊。”
萧正则气得脸色发青:“你……岂有此理,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罢休?”
谢迁晒然笑道:“嗯……这样才是商量的态度嘛,四公子,在下乃是无利不起早之人,你看……”
萧正则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刘昭一见这情形顿时吓得胆战心惊,急忙上前劝道:
“四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下官再拟一张借据给谢公子,你看可好?”说完朝谢迁恳求道:“谢公子,你看……”
谢迁此刻脸上笑容无比灿烂,缓缓伸出了一根食指,随口说道:“一万钱一间,在下可以出让二十间,便看四
公子待乐山侯府众亲卫的情意是否值得这许多银钱了。”
萧正则气得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强行压制住心头怒火,恨声道:“刘记室,便再给这厮五万钱,撑死这穷鬼!”
谢迁哈哈笑道:“很好!又做成一笔买卖,四公子果然爽快!今日这运气很是不错啊,胡九、龙云、兴国兄,回头给弟兄们多上些酒菜。”
胡九、龙云喜笑颜开,高声称诺,陈霸先彻底看傻了眼,心道:“谢子歌非但对女子很有手段,现在看来这敛财的本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哈,谢公子真乃天下少见的妙人也。”
众人领了传舍驿牌纷纷离去,谢心珏兴高采烈地接过刘昭递上的借据,朝谢迁眉开眼笑道:“阿兄,你可真是不放过任何做买卖的机会呀,嘻嘻!”
谢迁打趣道:“谁叫你阿兄我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呢?咱陈郡三流世家哪能像乐山侯那般大手大脚花钱,对吧?”
谢循此刻老怀大畅,朝萧正则随便拱手一礼:“乐山侯,多承相让,谢某这便先回房去了,告辞。”
望着谢迁一行施施然离去的背影,萧正则咬牙切齿道:“刘记室,我早晚要宰了这厮,你回头帮我好好查查这厮的底细,越快越好。”
刘昭讷讷道:“四公子,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行事手段匪夷所思,不可以常理揣度,方才他瞬息之间便设下了离间之计,公子差点便为连角所害。
还有……三公子便连至尊亲赐的行云剑都转赠于他,下官以为……公子还是敬而远之为上。”
萧正则望着刘昭手中的几块舍牌怒从心起,阴沉着脸道:“我临川王府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戏弄过?
日后找个机会除掉此人又能有多大的事?三兄也顶多责骂我几句。
即便上虞侯闹到至尊跟前,至尊也断不会为了谢氏难为我宗室中人,刘记室未免多虑了。”
“四公子……”刘昭满脸忧虑,还想继续劝说,萧正则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刘记室不必多言,你为我查探清楚他的底细便是,余者无需你操心。”
刘昭无奈道:“下官遵命,四公子,我等此行有五十余人,眼下只有传舍五间,你看……”
萧正则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英苘怒道:“你……叫什么来着?速速将库房清扫干净安排我的亲卫歇宿。”
英苘急忙摇手回道:“贵人,这可使不得,库房重地小的哪敢私自征作它用?不过……那马舍清扫下或许可以将就。”
萧正则再次无语,指着英苘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今日连番吃瘪,心中已然郁闷至极,此刻再无心思为这些琐碎小事纠缠下去,愤愤然大袖一挥抬脚便走,临了不忘留下一句狠话:“本侯府上亲卫向来喜欢杀人,你看着办。”
刘昭只得仔细叮嘱英苘:“那马舍你可得仔细清理干净了,唉……今日碰上这煞星真是活见鬼了。”说完摇头叹息着独自离去。
英苘此刻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道,看来恶人尚需恶人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