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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卷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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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央?”她想起那次玉杏画的事, 想起折兰勾玉说她神智昏迷中一直重复这个名字,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他脸上那种怪异的神色再次浮现, 又瞬间掩饰,随之而来的是满满怒气:“三魂归位, 你竟是连记封也破除了!”

    可是向晚的怒气比他还大,声音亦比他更大:“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要被镇三魂,被封记忆,还要下凡历七世命丧婚嫁之苦?”

    她原以为她是因为七世命丧婚嫁,所以破格升仙成了杏花仙子。当时她还想,七世命丧婚嫁与升仙, 究竟哪个是因, 哪个是果?

    原来都不是!

    他却忽然沉默,面对她的盛怒,面对她的质问,冷眼以待。

    “这三界之中, 又有谁敢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早该想到的,他与你定是关系不浅。”这真是她最大的失误。她自然知道玉帝不会下得凡来,只是还是忘了,能与玉帝长得一般无二,定有渊源。

    他还是不说话,锁着眉,神情肃然。

    “你既如此不待见我, 何不索性将我贬为凡人,从此受生与死、病与痛,或者轮回之苦。又何必镇我三魂、封我记忆、几世修行,回过头来再将我召回天庭!”世人奉为极乐的天庭,不过尔尔。

    “过是因,罚是果,一切有因有果。”

    他倒是说得神圣庄严,又有种仙家的绝然超脱风范,却被向晚嗤笑以对:“何谓因,何谓果?因与果,还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莫说庸庸凡人,便是像我这样入了仙籍,又何尝能替自己作主?过与罚……”她至这里一顿,笑得凄凉,“我倒是好奇,我究竟犯了何过,才受此罚?如果受罚下凡要封记忆,我现又回到天界,该还了我的记忆,就算是让我死,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他又是那种尊贵威仪至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既不让我们在一起,这一次又为何让我们相遇?”向晚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折兰勾玉既与玉帝有关,他又为何也下凡,且明显没有天界记忆?前七世的命断婚嫁,尤其是她恢复记忆的第七世,她法律上的丈夫根本与玉帝,甚至折兰勾玉,搭不上任何联系。

    这一次又是为何遇到折兰勾玉?定不会是巧合!

    玉帝一走,向晚愈发静不下心来修炼。满心的疑问,满心的酸楚,满心的愤怒。

    所幸珈瑛大师对她颇多照顾,天黑之前又来看她。

    “怎么了?丹丸没效果么?”

    向晚闻声抬头,看到珈瑛大师,疾步跑向他,临了又被无形结界撞回,身子软软跌至地上,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师,他可还好?该是醒了吧?”

    人间该是过去不少日子了。

    珈瑛大师叹一口气,劝道:“这些你就别再想了,专心修炼才是。出了这修仙室,好好当你的杏花仙子,别再犯错了……”

    原来这里是修仙室。

    修仙室,顾名思义,是天界众仙修炼之所。进修仙室修炼的,一般都是排不上号的仙子仙女,没有自己的修炼殿。而且既入仙班,除了提升进修,就是犯错才进的修仙室。

    向晚是第二次进修仙室了。只不过第一次,她并没印象。

    凡间的珈瑛大师,到了天界,就是修仙殿的珈瑛仙尊,司职仙班众仙子仙女的修炼。

    这一回向晚的情况又特殊。一般在天界,哪有仙子无故丢了精元的。所以这一次向晚进修仙室,其实也是保护她。修仙室,是修仙,亦是护仙。在这里,除了修炼,再不能有其他。

    “修行未完满,又再破戒,难道就让我这么过去了?”向晚想起刚才过来的玉帝。她以为她屡屡犯错,这一次该是会有更严厉的惩罚等着她,难道竟然不是?

    珈瑛大师讪讪,佯装轻咳了几声,方道:“这你就别担心了,快些修炼恢复就好。”

    “大师……你当初既肯托梦给钟离帮我,就再帮我一次,告诉我他现在是何情况,不然我又岂能安下心来……”向晚看着他转身又欲离开,急急道。

    “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的牵挂,我即便告诉你他现在很好,你也还是会想着念着不放。”

    “大师……”食骨吸髓,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她无法反驳。

    他语重心长:“你三魂归位,又回到天界,该明白有些人该忘就忘,有些念头该断则断,怎地还在犯傻?”

    该忘就忘,该断则断,人若能这样控制自己的心与思,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向晚笑,“他能与玉帝长得一般无二,定不是巧合。大师,他可是玉央?”

    珈瑛仙尊一听“玉央”二字,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还记得玉央?”

    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个名字?

    “按理不应该记得。可是三魂归位的时候,我竟然念着这个名字。”她自嘲一笑,抬头看他,忽而跪下,难得的哀哀怜怜,“大师定是知道所有的因果,镇三魂、封记忆、七世命丧婚嫁,这一切的一切,因我犯了何罪,又与玉央有何关系,求大师告诉我吧……”

    珈瑛大师叹一口气,摇头。她真是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又怎会这么求人?被封记忆、被镇三魂、被破七魄,她都不曾求过人,甚至倔强的不肯认错,更未流过一滴泪。而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

    “大师……”

    “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修炼吧。”他心里微不忍,深深看她一眼,还是转身。

    “大师,大师……”向晚起身欲追,没几步又被结界拦下,再一次跌坐到地上,她只能冲着珈瑛大师的背影大喊,“他就是玉央,就是玉帝冠冕上的定央珠,是不是?”

    珈瑛大师脚步一滞,站在那里。向晚以为他会回头,往前爬走几步,可是珈瑛大师只是停顿半晌,抬脚,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向晚颓然松手坐于地上,心里一阵揪痛。

    她果然猜得没错,他真是玉央,真是定央珠!定三界的宝珠,身份何等尊贵,若他真因她而被贬,那么无怪乎玉帝看她总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历经七世婚嫁劫,有因有果,她当初犯的,该是情劫。如果折兰勾玉就是玉央,她三魂归位时喊的也是玉央,那么毫无疑问,这一个情劫,与他定有关系。

    其实这一世的感情,不也是么?

    修仙室圣洁无一物,向晚几次尝试都未果,只能继续被困在里面。

    夜幕沉蔼。与上一次一样,来了天界之后,向晚就没了饥饿感。而她目前的困境,唯一能做的只有修炼,唯一的希望就是先出了修仙室。

    晨光初现时,向晚稍作休息。珈瑛大师给的丹丸显是大有来头,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已让她恢复不少。

    珈瑛大师说,该忘就忘,该断则断。可是说得容易,让她如何忘,如何断?这一次下凡修行,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想起当初在天庭顶撞玉帝,是如何的倔强,而再次回到天庭,若能让她与折兰勾玉在一起,便是让她在玉帝跟前跪足七天七夜,她亦是甘愿。

    似乎,只要能让她与折兰勾玉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舍弃。倔强、自尊、骄傲、仙籍……一切的一切,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爱,原来可以让人变得坚强与勇敢,也可以让人变得懦弱与卑微。

    珈瑛大师一早又来看向晚,见她打坐,神色静而弈,总算放了点心。

    向晚修炼完抬眼,才看到站在外面的珈瑛大师,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不由起身行礼:“大师……”

    珈瑛大师听向晚说话,回过神来,笑道:“看起来不错。”

    “多谢大师照顾。”向晚深深一礼。不管前因后果是什么,眼前这人对她委实不错。

    珈瑛大师赶紧避过身:“哎呀,莫谢莫谢……”

    “大师,他……可还好?”人间,该是一年过去了吧,他该二十四了。

    可有娶妻生子?

    “你还是忘了他吧,丫头,你与他,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向晚心中凄凄,视线又有些模糊起来,看起来分外娇弱惹人心疼:“若是能忘,当初又何致被罚?”

    “哎……”珈瑛大师唯有摇头叹息。

    向晚抬头看他,哀哀求道:“若说下凡会被封记忆,缘何我回了天界还是想不起以前?那些记忆那些过去,只属于当事人,为何封了我的记忆迟迟不还?”

    珈瑛大师沉默,心中亦是不忍。

    向晚泄气一般颓然坐于地上,泪终是滑下,是控诉,亦是悲悯:“为何我连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没有?为何?所谓神仙大爱,却容不下同僚之间有爱慕,所谓神仙,就是毫不留情地剥夺别人的记忆!说什么心中有大爱,渡凡人过苦海,这一些苦海劫数,不过就是你们预先设下的游戏!若真有大爱,若真仙法无边,唯留世间真善美,哪有这诸多苦痛过错!”

    她知道不关珈瑛大师的事,但心中一口气委实憋得慌,思念折兰勾玉加上她对现状的无能为力,让她一时忍不住发泄。

    “丫头!”珈瑛大师轻喝,拼命使眼色。

    向晚笑,笑中有泪:“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顶多治我大不敬,再将我三魂镇压,将我记忆尽除,历经七世修行便是。”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音色圆润,字正腔圆,一股端庄味。

    向晚笑,抬头却不见有第三人,微微不屑:“官家之言。若是连爱人都不会,又怎么去爱众生?若是连同僚都不能去宽恕,又怎么去宽恕普渡你们口中的罪人?分明是些避世而自保的论调,却定要披上神圣而光华的外衣。跳出众生之外,看众生喜怒哀乐,然后用你们自以为是的标准去评判是与非、罪与罚,又怎么公平?”她忽然又难过起来,好象离了折兰勾玉,就变得格外脆弱,“不曾体会,又怎知其中酸甜滋味?镇魂封忆,下凡修行,在你们看来,可能是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可惜在我看来,那些记忆才最珍贵。若让我从此无心无肝无回忆的活下去,又怎知于我来说,不是比死更可怕?”

    “丫头……”

    “就让我再说下去吧。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哪怕让我就这么天地两隔,陪着他走完这一生,我也满足了。若他死了,上天下地,从此再不记得我,如你们这般,离爱绝爱,便是那时我已重入仙班,亦会自毁神元,从此烟消云淡。”

    有轻轻的叹息声。并非珈瑛仙尊,而是刚才说话的女声。

    “丫头你这又是何苦。”

    向晚笑,淡淡然:“我们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的幸福,何其愚蠢。你之良丹,我之毒药。莫道世人庸碌,其实世人更看得透这天地人生。”

    她唯一的梦想,就是与他走完这一程,生老病死,生儿育女,在人间尽情爱一场活一把,什么都值了。

    这一回,连叹息声也没有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

    待得向晚再抬头时,珈瑛大师不知何时也没了人影。而那个女声,自始至终都没露脸。

    于是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