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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跳楼了呢?”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差得很,要么工作不顺,要么分手了想不开呗。”
“穿着睡衣就跳楼了,这是多想不开呀!”
“都要死了,还讲究穿什么?”
查验过后尸体被警方遮住,人们对着不那么恐怖的场景便胆大起来,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翟辰抱着孩子的手臂渐渐收紧,把檬檬勒疼了,闷在他胸口小声说:“舅舅,怎么了?”
按着孩子的头不让他抬起来,翟辰转身离开了嘈杂的人群。李婷那辆二手小白车还停在路边,这小街道上没有贴条的,小区里的人都把车停在自行车道上。这姑娘好面子,同事们都有车她也想有,但没那么多钱,就去二手市场淘了一辆八成新的。白亮的车身上没有一个泥点子,显然是周末刚擦洗过的,等着她的临时保镖来载她上班。
骑着电驴在早高峰的城市逆流而行,翟辰几乎要被烈火熊焰的怒气淹没了,若非他这会儿没吸氧,恐怕已经捏碎了车把。好不容易骑到幼儿园门前,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
对门小区的看门杨大爷瞧见这甥舅俩,顿时喜笑颜开地打招呼:“小翟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翟辰吸了口气,把车篓里的早餐提出来递给对方:“给您带了份早点。”
“哎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客气。”杨大爷笑呵呵地接了,示意翟辰把电动车扔到他们小区院子里去。
翟辰锁了电驴,把翟檬檬放到幼儿园食堂让他吃早饭,自己顺了个馅饼去院子里的蘑菇凳上坐着,半晌没吃下去。盯着锁了屏的手机,等待警方的联系。他早上给李婷打了电话,警方调查肯定会第一个给他打电话询问,可是等到馅饼都凉了,也没有电话进来。
“舅舅,我们不送兔子姐姐上班了吗?”翟檬檬拎着那只雪白的垂耳兔走过来。刚才在现场太乱,被舅舅捂着脸的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懂。
那只垂耳兔,手脚都软塌塌的,毛长得瞧不见眼睛,很是可爱。她一直挂在包上想来是很喜欢的,却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孩子。
翟辰看着那只兔子,哑声道:“姐姐她先走了,以后不用我们送了。”
“哦。”檬檬失望地应了一声,自己去远处玩秋千了。
警局还没有打电话来,翟辰想给方初阳打个电话问问,但这事现在还是片区管,那家伙肯定也不清楚。翻开手机在通讯录上划来划去,指尖停留在了“高雨笙”这个名字上。
翟辰的体质是有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从小翟建国就告诫他隐藏这种特殊,以免给自己引来灾祸。常人很少会把吸高浓度氧气和力量瞬间增强联系在一起,只以为他真有什么呼吸疾病。而高雨笙显然是猜出来了,这让他本能地想离那家伙远点。可如今能跟他说说李婷事情的只有高雨笙了。
三两下把饼吃完,实在是心里堵得慌,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只响了一下对方就接起来,要挂断已经来不及。
“你改主意了?”高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心降火。
翟辰把微潮的头发撸到脑后,呼了口气:“李婷死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语调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从楼上掉下来了,今天早上去接她,人已经没了。我在等警察的电话,估计警察很快也会找你们调查的。”翟辰站起来倚在栏杆上,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学生和上班族,尽量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加入个人观点,不评价自杀还是他杀,把满肚子的脏话压在喉咙里。
“我知道了,你……别生气。”本以为会冷淡回答的高总,竟略带着几分小心地劝了他一句,轻轻的带着点气声。
翟辰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竟然觉得那一句“别生气”带着几分甜糯,对幼小柔软的生物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他瞬间软化。长长地呼了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了,重新坐回蘑菇凳上:“我没生气。”
家长们陆续把孩子送进园,翟辰系上粉蓝色围裙,笑着迎接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瑶瑶!”扎着蝴蝶结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进来,那边孤独坐在秋千上的翟檬檬立时来了精神,把不能送兔子姐姐上班的惆怅就着瑶瑶给的小饼干吃掉了。
然而大人是不能把烦恼吃掉的,上午警局果然找翟辰去做调查。这事目前还是片区派出所受理,小区里的相关人员也被带过来问话,几个民警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叫我来干什么,我老太婆还能杀人呢?”
“我昨天晚上跟我老婆去丈母娘家了,根本不在家呀。你们也看见了,我早上才回来的。”
“我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们这栋楼隔音很差的,什么声音都有,吵架的、打孩子的、蹦迪的,每天吵死了,真发生什么也听不出来的。”
与李婷同楼层的大妈和小夫妻,以及上下楼的邻居都被找来了,各说各的乱成一锅粥。
“翟辰是吧,你早上给死者打了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办事的小警员敲敲桌子,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翟辰从那群邻居身上收回视线,倾斜身子半靠在桌上,吊儿郎当道:“我是她私下里雇的保镖,去接她上班的。”
“哦,保镖……保镖?”小警员猛地抬起头,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桌上的老干部搪瓷杯震得叮咣响,“好好说话,她一个上班族雇什么保镖!你是她朋友吗?”
“我说的是实话,”翟辰单手支住脸,又凑近了些,“她被前男友纠缠跟踪,还被打过两回,报警你们警察又不管,只能雇保镖了。”
“被前男友纠缠……”小民警顿觉抓住了重要线索,认真记录起来,“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翟辰一边说着,一边瞄向小警察手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几页纸。
【现场初步勘察:无明显外伤,基本符合自由落体坠亡条件。楼道内无打斗痕迹,死者房间无闯入痕迹,门把手指纹待鉴定。疑似自杀……】
“她不可能是自杀。”翟辰指着那两个字。
小警察赶紧把那张纸藏到文件夹底下:“别乱看!”
“怎么不可能?”身后办公桌的电脑显示器后面,坐着一位与忙碌场景格格不入的中年人,端着杯热茶老神在在的,乃是各种事业单位里常见的老油条,“现在的年轻人,半夜不睡觉就喜欢瞎想,看篇文章都可能跳楼。前男友纠缠能有多大事,她雇你当保镖肯定是为了别的。”
看似正常的分析里,含着对死者无限的恶意揣测。翟辰隔着布料捏了捏包里的氧气瓶,深吸一口气:“李婷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也穷讲究。为了不在同事面前丢脸,买了二手车天天擦得能照镜子;为了光鲜宁肯不吃早饭也要化妆打扮,怎么可能穿着睡衣跳楼呢?”
小民警尽职尽责地把他的话记录下来,发现翟辰捂着心口似乎很难受,忙问他怎么了。翟辰摆摆手,从包里掏出氧气瓶吸了一口。
“那要是他杀,她穿着睡衣见的能是什么人?应该着重查一下她的男女关系问题,啧啧,现在的小姑娘……”老油条还在喋喋不休,突然被翟辰抓着领子从桌子那边直接提过来,把桌上一堆杂物扫到了地上,叮叮咣咣一阵乱响。
“哎哎,干什么呢!”其他警察惊呆了,赶紧过来拉翟辰,派出所里顿时鸡飞狗跳。
翟辰举重若轻地把人拽到面前,嗤笑着用平常说话的语调不轻不重地说:“你他妈再说一句。”
另一边,标点地图公司,高雨笙和人事经理刚刚送走前来调查的民警。
“警察会通知李婷的父母,人事也通知一下,还有员工保险。”高雨笙一边往回走一边交代人事。
“好的,李婷父母那里马上通知。保险那边需要等警局结案,出了死亡证明才能申报。”人事经理条理清晰地汇报,得到首肯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高雨笙回到办公室,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进来,将桌上的毛巾老鼠晒得毛茸茸。走到窗前轻轻闭了闭眼,仰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十八层那么高的地方,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跳下去?
“高总,这是翟辰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秘书郑经走进来,把一张a4纸递给他。
高雨笙转回身,再次闭了一下眼,这才接过来看,眉头渐渐皱起:“他爸是刑警,亲生的吗?”
“呃,这得问他母亲。”郑秘书答道,他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这话说出来特别一本正经。
“问他母亲是吧,”高雨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里的纸卷了卷,“啪”地一声敲到秘书头上,“我是问你户口本上是亲生还是领养!”
“户口本就不知道了,但听邻居说是亲生的,”郑秘书抱着脑袋,竹筒倒豆子一样快速回答,“我小姨跟他们家对门老太太认识,周六去打听来着。他爸叫翟建国,妈妈是个老师,最近几年邻居都没见过她。那个死去的姐姐叫翟犀月,还有个领养的兄弟不知道谁大谁小叫方初阳。翟辰从小就住在那个小区,应该是亲生的吧。”
“不可能。”高雨笙把a4纸重新展平,坐回椅子上良久不说话。
郑经悄悄溜到门口:“高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郑经,”高雨笙捏着那只毛巾老鼠在指尖摩挲,叫住了一脚已经迈出去的郑经,“如果你有不能确定却又很希望成真的事,会怎么办?”
郑秘书转回身来挠了挠头,忽然脑袋上灯泡一亮,跑去前台从花篮里抽了只非洲菊递给老板:“丢花瓣呀!”
高雨笙缓缓抬头,古井无波地看着自家秘书。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边扯一边念: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最后扯到的那个就是结果。”郑秘书诚恳地建议。
“有道理。”高雨笙点点头。
郑秘书欣慰地笑起来,感慨自己果然是老板的心腹,看看,他在自己面前才像个23岁的青年,天真又可爱。挂着老父亲的微笑功成身退,一只手刚碰到门,就听身后传来老板阴测测的声音:“郑秘书,你这个月的奖金,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