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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件文物的转赠手续全部办妥,马上就要运去北方那家博物馆了,这天朱烨接到了海城市局某领导的电话,请他晚上一起吃顿晚饭:“烨少,知道您最近忙,但这次是何馆长亲自写的请柬,请您务必赏光。”
他口中的何馆长,就是那家接手文物的博物馆馆长何昊。说起这个人来,还颇有点传奇色彩,据说他是从总参某特殊部队退下来的,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军衔已经颇高。由于是因伤退役,大概还立过什么功,上面发话让他任选职位,谁知他什么实权单位都不愿意去,偏偏选了家博物馆,优哉游哉当起了馆长。
更为传奇的是,听说这位何馆长的背景也十分的不简单,正宗的红三代,爷爷参加过长征,老爹参加过文格,他本人在帝都某不可说的圈子里,也是个能说上话的角色。
总之就是个神人+怪人。
朱家的根基在海城,虽然山高皇帝远,但和帝都某些圈子建立关系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接到请柬朱烨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晚上八点,朱烨准时到达海滨酒店中餐厅,一打开包厢门,便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立在窗前,一身普普通通的t恤长裤,脚下踩着双半旧沙滩鞋,一点都不像是要请人吃饭,倒像是来散步的。
“烨少真是准时。”市局领导马上迎了上来,给他们互相介绍,“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何馆长,何昊。”又对何昊道:“这位就是烨少,朱氏集团未来的掌舵。”
“烨少,久仰。”何昊是标准的烟嗓,一口地道的北方话,低沉沙哑,跟低音炮似的,一开口空气都产生了微微的震动。
朱烨伸手与他相握,不轻不重地一晃:“你好何先生,辛苦了。”
何昊有一张奇特的路人脸,五官和谐而不出色,饶是朱烨这样非常擅长认人的,乍看之下也要担心下次见面还能不能认出来。
不过何昊对他显然并不这样想,松开手之后眼神便一直黏在他脸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连旁边陪坐的市局领导都感觉有些怪异了,干咳一声,道:“怎么,何馆长看烨少面善?”
何昊嘴角勾了勾,这才将视线移开,道:“不,只是觉得烨少的面相很少见。”说着将自己的烟盒递给他,“请。”
朱烨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能犀利到这种地步,何昊盯着他看了这么半分钟,再这么一笑,顿时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充满一种野性的强大的侵犯力,原本毫不出色的五官瞬间醒目之极,让人过目不忘。
“谢谢。”朱烨不动声色地接了根烟,丹凤眼微微垂着,眼角斜吊,余光扫了一眼何昊,淡淡一笑,“何先生还会看相?”
“那倒不会。”何昊“叮”一声弹开打火机,给他点上烟,微微躬身离他近了些,道,“只是看见奇怪的东西就忍不住多看两眼,职业病。”
朱烨不知道他说的是博物馆馆长的职业病,还是从前在部队的职业病,问:“哦?我面相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不好,就是感觉你脸色有些阴晦。”何昊抽着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说,“我对这方面也只是略通皮毛,不过如果烨少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妥,可以联系我,我介绍个资历更深的专家给你。”说着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他。
“谢谢。”朱烨双手接过夹在皮夹里。何昊道:“烨少不会觉得我故弄玄虚吧,你们留过洋的人是不是不大信封建迷信这一套?”
“怎么会。”朱烨也取了名片与他交换,道,“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我相信鬼神之说不仅仅是传说那么简单。说起来还要谢谢何先生的好意。”
“客气。”何昊笑笑,眼神中的精光慢慢隐去,整个人又恢复了路人甲的气场,道,“说了半天还没点菜呢,怠慢了,请。”
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何昊显然对灵怪、巫术之类的东西研究颇深,朱烨因为外公是巫人的缘故,从小对这方面也略有认知,因此两人聊起这些来十分投契,宴罢时已经熟络了很多。就是陪坐的市局领导痛苦坏了,作为一个用唯物主义武装起来的公务人员,他对这俩大神的言论真是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只能全程傻笑,苹果肌都差点笑瘫了。
吃完饭朱烨有点薄醉,何昊亲自送他下楼,为他开车门的时候右手很自然地在头部挡了一下,道:“小心。”
朱烨只是有些熏熏然,还没醉到分不出好歹的地步,忽然间心里就动了那么一下,敛容道:“何先生真是绅士风度,可惜我不是女士。”
何昊的手僵了一下,随即一笑,收了手:“路上小心。”
“谢谢。”朱烨上车,隔着车窗道:“哪天回去,一定通知一声,我好为何先生践行。”
何昊嘴角一勾,暗色双眸便隐隐泛出柔和的光来,平凡的五官有种独特的男子魅力:“一定。”
车沿着坡道转了个弯,往大门驶去,隔着喷泉,朱烨看到何昊还站在那里,点了根烟,烟头在暗夜里一明一灭,发出淡淡的橙光。
麻烦……朱烨皱了皱眉,无端想起狐狸男来,太阳穴便一阵阵胀痛,拇指按上去揉了揉,越发难受,隔了一会连胃里都开始翻腾。忍了十几分钟,到底忍不下去,低声叫道:“阿贵,停车!”
阿贵遵命,一脚踩下刹车。朱烨正难受,又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没留神一下撞在前座靠背,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烨少?”阿贵吓了一跳,忙将车滑到一边的紧急车道上,扶他下车。朱烨站在路边扶着灯杆又呕了几下,所幸晚上吃的不多,吐出来都是清水和酒。
阿贵取了水给他漱口,朱烨半天才缓过劲来,脸色煞白道:“没事,有点晕车,可能是最近天气闷……回家吧。”
阿贵提心吊胆将他送回圣玛丽安娜街,一进了大门立刻吩咐菲佣做醒酒汤,谁知朱烨喝了两口又开始吐,直吐到胆汁都出来了。阿贵担心的不行,要送他去医院,他偏不肯。最后还是安德鲁想的周到,跑到厨房给他榨了一杯新奇士橙汁,又加了半个柠檬,朱烨喝完才算把恶心压了下去。
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舒服一点,朱烨把所有人都打发去睡觉,自己大致梳洗了一下,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墨墨照旧又爬上来蹭觉,朱烨今天实在没力气,也就没赶它走,让它趴在自己脚边睡了。
没想到,一闭上眼睛,他居然又进入了那个久违的“梦境”。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梦”里大雾弥漫,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湖泊、草地、树林,隐隐只有个轮廓。
朱烨鼻端闻到带着土腥味的水汽的味道,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走着,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怕——黄翡灵芝还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熟悉的青草薄荷味幽幽飘来,朱烨脚步一顿,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雾气中站着那只白狐。隔了这么久,它身上的白烟已经不大明显了,整个身体看上去具体了很多,能看到光滑柔软的毛发,甚至是鼻头上微微反光的湿润。
白狐依旧不敢靠近,只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碧绿的双眸饱含别样的温柔,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朱烨的心好像冰块浇上热水,瞬间有个角落化成了温热的一滩。
“你来干什么?”朱烨冷冷问,“不是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就让你烟消云散吗?”
白狐低头呜呜了两声,眼中现出决绝的神色,居然不畏他胸前的金光,硬挺着走了过来。朱烨骇了一跳,急忙后退,白狐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纵身一跃便挡住了他的退路,巨大的身子横在他身后,缓慢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呜——”白狐将湿淋淋的鼻尖凑近他,轻触他的侧颊,柔软的毛发缱绻无比地摩擦他的皮肤,松软的尾巴轻轻扫在他身上,像情人的抚摸,温柔眷恋。一丝冰凉的气息随着它的磨蹭钻入朱烨的皮肤毛孔之中,凉浸浸的,但并不难受,反而让他因为呕吐而烦腻的身体舒爽了许多。
不过朱烨此刻已经无暇关注自己的身体,脑子里一个念头雷劈似的雪亮:它居然不害怕黄翡灵芝了!?
他心中一片冰凉,但不敢动,只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它摆布,少顷稍微镇定一点,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胸前,却惊讶地发现白狐并不是不害怕黄翡灵芝,而是硬挺着非要靠近自己——它身上凡是接触到黄翡灵芝的部位,都会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卧槽这算什么?真爱吗?朱烨心里无比别扭,但心底深处依稀又生出一丝暖暖甜甜的东西来。
他忽然觉得开始有点不了解自己了。
“呜呜——”白狐到底不敢久留,温驯迷恋地蹭了他一会就退开了,一步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不舍地回头,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朱烨明显发觉它身上的白烟浓烈了起来,眸子也暗淡了许多,不禁猜测会不会是被黄翡灵芝伤到了,不知怎的,竟有些淡淡的愧疚和不忍。
以及心疼。
随着白狐远去,朱烨的神智也迷糊起来,不一会就退出了幻境,陷入真正的睡眠。
他的身旁,墨墨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肥肥的身体居然像是瘦了一圈。它踉跄着爬下床,腿一软摔了一跤,又在地上趴了一小会,才攒足力气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往起居室走去。
照顾一家大小可真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