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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他给过她太多的惧怕,让她在这段感情里充满了不安。
如今的她可以淡定地揣摩面前的对手,却不敢猜他的心。
冬夜的窗外,一片寂静,偶有风声贴着玻璃窃窃闻听。
此刻,连风也好奇这一对眷侣的明天。
大概是久违的安逸作祟,孝和一夜好眠,醒来时,门口的地灯亮着,京年不在身边。
撑着身子坐起来倚着床头,似在发呆。昨晚,他吻了她的头发,温柔有怜悯地。她全都感觉到了。是她吵醒了他,还是他一直在等她……
心里的那根平衡木又开始倾斜。不知这次是安,还是危。
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床柜上的闹钟还没有响,伸手拿来,上上下下看,以为坏了。
京年正好进来:“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孝和一头蓬乱的头发,尚且惺忪的睡眼,一脸傻傻的呆萌相看着京年,手里紧紧握着闹钟不知所措。
京年走到床边坐下,拿走闹钟,抬手胡乱拨弄孝和的头发:“是我按掉了。”
他的身上散发着只有他才有的清香,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这样青春的样子,回应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可是看在京年眼里,却是傻傻萌萌的。一想到全世界现在只有他有这个福利,心里莫名地更青春起来。又拨了拨她的头发,近似宠溺地低声:“只会傻笑!”
“你弄乱我的发型了!”孝和自己又抓了抓头发。
京年有种中大奖的感觉,忍着内心的雀跃,一脸认真,应:“我很抱歉,不过我并不介意。”说着有拨弄了几下,“你现在的样子很美!”
看不出他的戏路,她不敢回应。
“起床吧。”京年捏了一下她的脸,起身去拉窗帘。
冬日的暖阳绕过京年洒进来,使得他的背影格外高大挺拔,好看。
那个肩膀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那双手臂是她要搀扶一辈子的。对此,她从未质疑过。曾经是,未来,大概也是吧。
京年转回身,什么也没说,笑笑。
第多少次各怀心事。
从少女的青春萌动到小女人的温情柔软,孝和开始越来越清楚自己,也越来越小心翼翼。
从少男的恣意盲目到大男人的果敢担当,京年开始越来越清楚现实,也越来越勇于面对。
微笑是最好的橄榄枝。
难得一家人同桌早饭。两人话不多,大都是在听陈君绮念叨。京年不时“不经意”地看一眼孝和。孝和不时“不经意”地余光一下京年。
孝和刚落筷子,陈君绮就拿过京年手里端着的粥碗,甩一句:“该上班了。”
京年抢回粥碗三两口吃完,嘴上抱怨着“我是不是你亲儿子”,还是起身尾随着孝和上楼。
如此和谐,突然有点不习惯。
“耳环好像不太搭配外套。”京年说。
孝和刚伸上外套袖子又脱了去,转身照镜子,看看耳环,看看外套,又看看京年。
“是不太合适。”京年说得一点不心虚。
“那哪个合适?”孝和问。
“结婚那天你戴的那个跟今天很搭配。”京年回答得丝毫听不出心慌气短。
孝和盯着他半晌,面无表情,背对他低头找那对耳钉时,还是忍不住向上弯起了唇角。再准备重新穿上外套时,京年已经拎着她的外套等着她伸胳膊了。
继续故作镇定。直到出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吃饱了么?”
聪明不过季京年,回答:“吃得很好!”
孝和前脚出门,京年后脚对送到门口的陈君绮说:“你应该获封‘中国好婆婆’!”然后追着孝和出去。
天有些阴沉,快到公司时遇到了交通事故,开始塞车。京年稳稳地坐着,把着方向盘随着车流一点一点往前挪动,不急不慢,关了广播里的新闻,打开音乐。
孝和一直握着包的手突然紧了一下。这段德文民谣她太熟悉了,《Eslen》。想起之前德国那一晚,又由此断断续续想到很多以前的旧事,脑海里一帧一帧地过,感觉这些年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经过的那些所谓的风浪比起现世的安稳都不算什么。那些纠缠不清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理由,那些兑现的不会兑现的承诺为什么一定要求个想象里不知好不知坏的结果,那些自愿付出的感情为什么一定要追到回报,那些亲眼所见的,对,那些亲眼所见的,真的都是真的吗?对自己穷追不舍的申亮,对自己暧昧不清却时刻保持尺度的俊佑,娇艳强势背后却忧伤的美夕,老奸巨猾的程庆恩,酒桌对面那一张张脸……
她开始后从新审视自己,而这一切都是由身边这个男人引起的。他那样淡定,什么也不多说,只一首曲子就四两拨千斤打开她的思绪。她也承认,她脑子里想的,不再是小女生的情情爱爱。
也许,只有等她自己真的成熟了,才能真的了解真是的他。她想。
大家一直都在说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了,此刻,她才自己意识到,他们的意思不是她变了,而是她不得不该做改变了。真是后知后觉。手轻轻按在胸口,隔着衣服,里面是那年劲和在机场送她的貔貅。
“今天好像会下雪。”她说。目视前方,没有看他,语气淡淡地。
“闵总可以翘班吗?”他问。目视前方,也没有看她,语气淡淡地。
孝和微微低头,浅笑,看看表,扭头说:“可以。”没有多问。
京年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直接拨了转向灯,下一个路口右转。
渐渐驶出市区,远离喧嚣,天开始飘起轻雪。
过了好一阵子,车子驶进临湖的别墅群,直接绕到临湖而建的小木屋,停在空旷的小停车场。
小木屋的顶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
谁也没下车。
那年,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相框里的那些记忆就在眼前……
“走吧?”京年熄了火。
孝和没有应,直接提了包下车。冷风吹来,一阵打颤,连着两个喷嚏。
京年从车上拿了备用外套给她披上,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包帮她拎着。
这种爱人之间亲密的小细节如今终于自动生成。
两人一前一后朝屋子走,到了跟前,京年开了门等她先进。
屋子里很温暖,灯光有些昏暗并不明亮,和外面阴着的天相应。
人依旧少到可以互忽略不计。
他们心照不宣地坐在上次的位置。
叫了茶点。
服务生离开,两个人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看着窗外。
他的手在桌子上来回折翻着电话。
打破沉默是因为京年用手机为孝和拍照。
“你又偷拍!”
“是吗?那谢谢你又给我机会!”他说得意味深长。
“我有给你机会么?”她反过来问。
“是我错过了很多机会。”他说。
孝和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刚好服务生过来,赶紧转移话题:“记得这里的榛果蛋糕不错,不知我有没有记错。”
京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如果醒悟晚了,我很抱歉!”
孝和搅动着咖啡。
她不应,他也没有再说。一切理由都抵不过现实,是他出问题在先,所以,道歉是他的义务,宣判是她的权利。
过了很久,孝和才幽幽开口:“上次,你也这么说。”
“上次,你也是这样低着头,不让我看到你的表情。”
她的头低得更低,细细的声音:“你都记得。”
京年看了看窗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才说:“从小到大,不管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我都必须承认我对你的感情确实比对别人不一样。这个,你现在信不信都没关系。但是我也得承认,上次带你来这里之前,我并不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那种可以娶你为妻的感情,毕竟中间分开了那么多年,期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特别是我是被家里那两个老的‘约谈’过后才和你结的婚,坦白讲,那段时间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不确定我分开那些年里对你的感情是因为潜意识里习惯了还是真的……”说到这,他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修饰,“后来,我恶补了一下这些年关于你的事,”他自己也笑了,“可能年轻时候自大惯了,忽略了太多,后来补得越多越……越……”重复了好几次,手指在桌子上下意识得敲打,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索性放弃,继续说,“所以,带你来这里那天,就是想跟着你的步伐走走,用俊佑的话说,我那是‘良心发现’,话说回来,那段时间有些事确实很棘手,身边的眼睛也多,让你受了很多委屈。那天,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为以后做个铺垫,万一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杀出个什么程咬金,我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孝和听着,这一切都比她想象的简单。之前想象过一万种假设,却独独忽略了最简单的一种。
“也就是说,那天,你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后悔娶我?”她问。
“我确定我娶你是没有错的。”他回答得很快。
孝和低头搅着咖啡,等着他继续说。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她这么淡定沉着,而他要规规矩矩细致入微地“交代”情节。这画面,让他不由得笑了。
“如果你是其他任何一个女人,这事都不难办。偏偏你是闵孝和!”
“闵孝和是怪物吗?”孝和打趣他,这让气氛缓和不少。
“闵孝和是不是怪物,你扭头看看玻璃就知道了。”他说。
她笑。故作镇定。
他继续说:“爸爸,我是说闵叔看着我从小长大,自小就把我当儿子待。明里暗里,深了浅了的帮我。就算你不是我老婆,也一定是我妹妹。再就是劲哥,劲哥待你怎样,你比谁都清楚。家里那两个老的对你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三十岁的我和二十岁的我想的就不一样,如果你到了三十岁,会不会后悔嫁给我?会不会质疑我们之间是早就计划好的一场商业联姻的阴谋?离婚很容易,可是你是闵孝和。你聪明,敏感,善良,隐忍,等你完全成熟了,我怕那时候……”
也许他是有道理的。她想。她这段时间以来不就一直是在质疑自己的感情么?可是京年平时那么自大自信的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会这么细心地为她考虑这么多?能为一个人考略这么多,只能是因为在意,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那么,他的话都是说的通的。可这会不会太简单了点?可是,他的小细节表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也许,你是还没玩够?”她故意逗他。
“哈哈哈……”京年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就开始笑,“我承认,这个也有一点。那时候我确实还不敢完全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混这个圈子……你懂的,有些场面上总是要过得去才行,要不非得被人以为是有病!但我保证,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孝和也被他逗笑:“你还挺坦诚。”
“诚信是第一要义!”他一本正经地说。
她瞥了他一眼,轻笑出声,啜一口咖啡。
“前面,我承认是做的局。后来,后来的那些事,真的都是‘情有可原’了。”他说。尤其强调那四个字,说得多少有些心虚,他死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做出羡慕嫉妒吃醋这些“很没品的事”。起码现在不会。
此时孝和心里有一朵美丽的花,正在缓缓开放。镇定!镇定!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默重复。
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想问,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虽然这次“谈心”有些过于简陋,不过,水到渠成的事也是最真实。
“如果我奋起直追,希望还追得上!”
京年盯着孝和的眼睛,他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放过她。
孝和继续吃了蛋糕,抬手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京年蹭地一下从位置上起身绕过来,掀起桌布拦去咖啡汁,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不停地问:“烫到没有?”
“祝你好运!”孝和仰着脸朝他笑。
京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考验,这就开始了?”
“通则变,变则通!”孝和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事,还是不承认的好,比如,故意打翻咖啡杯看对面人的反应!
“‘与其待时,不如乘势’”京年回答。
孝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吻住嘴唇。
此刻她被他压在沙发靠背与墙壁的夹角,即便是有心抗拒也是无能为力。
旁若无人地投入……
直到嘤咛出声,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适可而止是最好的前进方式。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聊小时候,聊分开来那几年,也聊到俊佑的糗事……
“走吧,该去机场了。”京年叫来服务生买单。
不用想也应该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今天劲和回来呢。一定也是跟她一样因为这个才没有安排事,有时间跟她在这里喝咖啡。
孝和又打包了一份榛果蛋糕。
雪花还在飘着,轻轻淡淡地划过车窗。
“你从刚才就好像有话想要问。”京年问。
“没什么。”孝和应。
“什么话让你这么难以启齿?我很好奇。我都不怕回答,你还怕问吗?”他说。
她没回答。
他也没再追问。
车子驶上了机场高速,速度快了很多。
“为什么你后面那么对我,可是之前却一直不肯要我?”孝和几次欲言又止以后终于还是问了。
她以为京年会笑话她,没想到他却是一脸没表情。这让她很紧张。
“闵小姐,你以为我不想吗?你是在质疑你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还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她有些尴尬,尴尬得有些结巴。
京年打断她,答得很干脆:“如果我不能确定给你幸福,起码不能伤害你!”
“那后来……”她又问。
他没再多说,伸过只手拉住她的手捏了捏,话里的意味都留给她自己体会。
机场越来越近。
劲和,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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