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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深刻的回忆,闷热,紧张,颜色微黄的卷子散发着淡淡的铅味,好像呼吸重一点,都能把身上的能量带走。每张脸庞都重叠成相似的表情,五官淡化,在半米之外坐了六场考试,也没记住谁的长相。
李一北感觉最深的是右手的疼痛,没写一个字都要加倍用力,指骨断裂的小指不能弯曲,只能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翘在一边,每次等到收卷,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黏腻地粘在身上,和窗外的炽热阳光一样考验人的意志。
第三天的下午整个城市被暴雨侵袭,雨声掩盖了写字的沙沙声,以至于后来每次联想起高考,脑子里印象最深的都是雨水的声音。
李一北在最后出考场,站在走廊上隔着雨帘看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警戒线之外是撑着伞望眼欲穿的家长,雨声,喧嚣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这个场面有点探监的感觉。
他没能在走廊上站很久就没被一个监考老师表情严肃地赶走了,要他远离考场区。于是他也变成了人群里等待离开的一份子。他没带伞,旁边的一个女生帮他撑了一下。
李一北偏头看女生一眼,说谢谢。
女生没看他,脸上是考完试后的疲惫,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到校门口时女生把伞塞给他,自己挤上了一辆公交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李一北撑着伞慢慢往回走,雨水带走了高温,浸到身体里的是一种秋季才有的凉薄气息。这样的感觉缓释了右手的一些疼痛,这两天一直紧张沉郁的神经也轻松了不少。
回到家里时姚婉然正在做晚饭,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姚婉然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拉着他的右手仔细地看了看,“写字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还好,就是比较慢。”
“晚上再去医院看看。”
“嗯,我先回房间睡一会儿,饭做好你先吃。”
姚婉然一直只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和性格修养,成绩都是其次,其他家长看得很重的高考,她也觉得随意就好,甚至最开始都不赞同他参见。
李一北回房间冲了个热水澡,只套了一条内裤就躺到了床上,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前所未有。
他睡着的很快,期间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旁边躺下也没醒过来。
醒过来时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线,李一北在身后的怀里翻一个身,头发刷过李越格的脸庞。
“不睡了?”李越格摸他的脸,“感觉好点没有?”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李一北讨厌这种突兀的温情,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挤到右手,疼得眉心直抽,深深地吸了口气。
李越格下床去衣柜里找了一身衣服给他。
李一北感觉右手木的厉害,没动,等着李越格给他穿衣服。
“这是被伺候的上瘾了?”李越格抱怨,还是帮他把衣服扣上。
又没求你。李一北在心里回他一句,他现在心平气和,不想和李越格抬杠找不痛快。
“考的怎么样?”最后李越格问了姚婉然该问的问题。
“不知道,我现在连下午考考的什么都忘记了。”李一北自己心里也没底,回忆起考场上的感觉只觉得太阳穴痛的厉害。
两个人热了冷掉的菜吃晚饭,李一北动了动这三天试用过度半残废的右手,连筷子都不想捏,拿了个勺子吃饭。只能说英雄都是逼出来的,换一个情境,任何小事都会放大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几天李一北都在出入医院,不再着急恢复速度之后反而感觉恢复的很快,本来医生建议静养不要乱动,高考完了去医院复查,差点没被戳着脑门痛骂,没被打残,差点被他自己废掉了。
李一北点着头态度谦逊地听医生训诫,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不想因为一些外因造成遗憾。
每天除了长时间的睡觉,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估分,查询学校准备报志愿。
这一世从他重生那一刻就是崭新的,除了原有的人和景,每件事都在按新的轨迹发展,也就是说,就算他记得98年很多高校的录取线也没用。
那些影响深远的大事会不会发生他不知道,但是这种在一个固定范围内游移变化,影响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充满了太多的变因。即使重生,也很公平,不会让谁凌驾于命运之上。
他有这样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没抱侥幸之心,不过现在的问题似乎比高考用一只半残的手还要叫人郁闷——他忘记了许多题目的答案,而且是死活回忆不起来那种。
最后没办法,大胆地估了一个高分,再估一个保守分,取平均值。
结果出来了,还是觉得高了很多,而且如他最初做的最坏打算一样,可能连上一世所上的大学都进不去。
纠结几天后,第一志愿填了一本院校的c大,第二志愿填了沿海的二本院校,中间落差挺大,看上去明显的搞不成低不就。
虽然从一开始就对这场高考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真正尘埃落定了,内心反而很平静。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开解就是,人生才刚开始而已。
李越格打电话问他要报哪个学校,李一北想了一下才说,“没确定呢,可能会填x大。”
“那过两天到学校里到学校里再说。”
李越格不必在志愿上花费时间,他考的很好,而且一早就有人给他当顾问参考,把分数学校专业都分析了个透彻。不过还没等他计划怎么挥霍这个轻松的假期,他父亲李名岑就从北京回来了。
李名岑位高权重,常年居住在北京,忙碌的生活里很少想起独居异地的小儿子,教育李越格最多的是怎么聪明处事低调做人,即使想起来,印象里也是很久之前那个在他面前沉默少语却有着乖戾眼神的俊秀少年。所以偶尔的惹是生非传到他耳朵里,他也只当是年幼无知的反叛,从来没有太当回事。
如果这一次打的不是曹复兴的小儿子,消息传到他耳朵里肯定又只是寻常的打架。
曹复兴和他多年朋友,在官场上是孜遥一派中流砥柱的人物,精明圆滑,为人处事无可挑剔,却出名的溺爱幼子曹琛,捧在手心都怕被风吹到。
他对曹家的小儿子还有点印象,苍白瘦小,长了一张比女孩子还要精致柔美的脸孔,也不太开口说话,似乎有轻微的自闭症。
有这个印象先入为主,不管原因经过如何,李越格的罪行都会放大十倍。
李名岑亲自去道了歉,回来把儿子叫到了自己书房里。
也许是相处时间很少的缘故,李越格和他并不亲近,尊敬之外,带着一点生疏。
李名岑看着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声音温和,像和朋友聊天一样,“不管怎么样打人总要有个理由吧,还是你平常就这样,遇到什么问题都用暴力解决?那我哪天是不是就要去警.察局的人打电话来了?”
“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只是一点矛盾而已。”李越格避重就轻,想要快点把这个话题结束,他不认为这些玩转政治和人心的家长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他也不喜欢暴力,甚至觉得无聊,但是作为报复,这种简单的方法似乎最直接有效,至少比阴险的算计更光明磊落。
“别滥用权力,何况你还没有权力。”这是李名岑最后告诫的话。
天色很晚的时候邵颐才抱着几本书回家,拐进巷口时才看到门边靠墙站着的颓废身影,少年穿一件白色t恤却靠在满是灰尘的砖墙上,鲜红的耳钉在晕染的光线里若隐若现,像即将复燃的一簇火星,跳跃着微弱的温度。
邵颐都不知道自己给曹琛的定义为什么都是鲜亮而冷漠的色彩,像一把颜色漂亮的刀子,锋利张扬,随便碰一下就能被伤到。
“邵颐……”曹琛开口叫他,从阴影里露出脸来。
邵颐这个时候才看到他脸上有伤,不算很严重,但是有几块明显的淤青。他的肤色很白,五官又妖冶,一点小伤都会显得很突兀。
曹琛意识到邵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别扭地撇过了脸,小声地嘟囔,“别盯着看了,我知道很难看。”
他不露出残暴的一面时会有小孩子的一面,能给人深重的错觉。
从高考前那次曹琛就没再来找过他,邵颐过了一段轻松的日子,再次见到曹琛,也不像以前应敌似的绷紧神经了,只当没看见曹琛的脸红,径自转身开门。他更习惯应付喜怒无常、暴躁的曹琛,而不是收敛了爪子像猫一样在身边取暖温存的曹琛,这种需要动感情费脑子的相处会让他手足无措,因为他也需要温暖。
曹琛跟着他进去。
邵颐开了灯,橘色的光线充斥每个角落,连带着曹琛的脸也变成了柔和的颜色。
“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曹琛也不指望邵颐搭他的话,自己去老旧的冰箱里翻东西。准备了几天的话,在见到邵颐的时候完全消散不见,我等了你一天这种示弱一样的话更说不出来。
厨房很小,好几次转身曹琛都撞在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做。”邵颐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
曹琛受宠若惊,却装模作样地冷着一张高傲的脸,“随便什么都行。”
于是邵颐随便给他弄了一个炒饭。
曹琛吃的很慢,邵颐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看电视,每个台停留四五秒,然后换台,眼睛一直盯着电视。
“邵颐……”曹琛第二次喊他。
“嗯?”
曹琛咬着勺子,红色的唇上沾着一层晶亮的油脂,“如果我说我要出国了,你会不会很开心?”
邵颐看着他,神色平静,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
“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会反悔。”曹琛很突然地凑过来吻他的唇,动作轻柔,唇齿上还残留着蛋黄的香味。
邵颐第一次没有抗拒这种亲吻,甚至还回吻了一下,因为这次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