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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泛黄的墙上贴着几幅非主流的组合贴,老旧的样式喜庆的像是谁家要结婚一样。微微翻卷的贴纸若即若离地粘在墙壁上,我伸手拽住露出来的一角。
“爸,真不敢相信,十几年了,它居然还不掉,当初好像是五块钱买的。”
“快别看了,把你这些书拿去卖掉!”
全然听不见背后的人在说什么,我用指甲轻轻地划着组合贴,把头侧贴在墙上,能看到上面留下的指甲印。
哐当一声,我回归头,一不小心,扯掉了贴了十几年的组合贴。迎面弥散开来一大片灰,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我无聊的出奇,目光紧贴着一粒忽上忽下的灰尘。
十分钟之久,它还是没落下来。我呼出一口气,干脆把他们全都吹散。
“还不来!苏可你这死妮子怎么回事儿!”
“这就来!”
我又朝着空荡荡的屋子吹一口气。我爸抱着一摞书调侃着:“多大的人了,都25岁的老闺女了,幼不幼稚?”
“我还年轻,不到六十就不能说老。”我接过那一摞沉甸甸的书,挪到一边整理起来。
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居然还在,被撕的没剩几页,裸 .露在外的那页是关于一个雪人的故事。没了标题,但只扫一眼就知道里面讲的是什么故事。当时因为雪人冲进着火的屋子里救人融化掉,差点哭的肝肠寸断。
往下翻就是五六年级的课本了,翻开来看,每一页都被我画上了涂鸦,无一幸免。搬掉这些书,是一些零散的初中做过的卷子,还有高中买过的文综冲刺模拟。
有一本里,夹着一张印有梅花的卡纸,上面写了三个字,陆向南。那好像是当时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在意他的时候写下的。
“这个是啥啊,里面还写着我再也不相信从一而终……”
“爸!”我突然大声的喊他,吓得他手一哆嗦,蓝色封皮的本子被甩出去很远。
“你吼个啥,吓死我了!”
我半蹲着走过去,抓住本子的一角,拎起来,翻到最中间的一页。那一页里被我折了角。
“当我第一次听到他提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不相信从一而终了。原来我在他的眼里看到的一直都不是我自己,当我问他‘你透过我到底在看着谁?’的时候,他不用说话,我就知道,那人从来都不是我。”
最后一页,是被眼泪浸透过的字迹:“我再也不想喜欢你了,赵弈仑。”
我再也不想喜欢你……我倒是宁愿这样。已经过去了五年,今年是第六年,我没能忘掉他的名字,却忘记了他的样子。
那天我追着他的影子在雪地里歇斯底里喊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我强摁着内心的波动,劝说自己,那就是他。
“还没看完,写的啥啊?”
“……爸,我们真的要把房子卖掉吗?”
“人都不在了,留着它做什么?”
我紧紧地攥住手里的本子,空气中仍然浮动着数不清的尘埃。
“我妈走的那年这房子是最值钱的,当时我们也有了新家,也是最缺钱的时候,你没卖。”
“爸爸”我鲜少这样喊他,从来都是一个字。他听到之后也是一愣。
“你相信从一而终吗?”
“信过,估计没人愿意离婚。”
我惊讶地张开嘴,吸了一大口浊气,呛的有点儿说不出话来。第一次,跟我爸讨论跟现实生活没有什么太大关联的话题,他没有跟我说:“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诸如此类的话。
“你妈是从外地来的,跟你一样是个路痴,不管怎么样就记得怎么到这里,我怕她想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试着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点,哪怕是一点不舍也好,但是没有。他回我的,只是释然一笑。
说着,他又递过来一本大字典,那本字典上居然还奇葩的缝着线,好像当初我因为这本字典还挨打来着。
我会回他以笑容,却不能真的释然。我也曾幻想过,如果赵弈仑回来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接着相信从一而终。
可惜没有。陪伴的我,或者说被我消磨掉的,只有这不长不短的五年。这五年里,没有他。这五年,也总给我以后都不会有他的错觉。
爸站起来,他拍拍我身上的灰,问:“相亲安排上了?”
“安排好了,就再过三个月,那人从部队里回来。他请的是婚假,合适的话我们就登记去。”
“嗯,那就好,我就说当兵的靠得住。收拾收拾,我等中介过来。”
我深呼一口气,脑袋里转的只有三个字,赵弈仑。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他的名字了,拿起一旁的签字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他的名字。
一笔一划,还是那么熟练。我期盼着连仅剩的这点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可惜不能如意。要是从来没有学过这三个字怎么写就好了。
你看,我一面质疑着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从一而终,一面又在谋划着关于自己的人生。我没办法忘掉他,但我得继续生活。去经历在这个社会生存的人应该经历的事情。
盯着他的名字发了会儿呆,索性扔掉笔,继续吹着空气里的灰尘。
他长什么样子来着?只记得很白,很高,其他的……想了无数遍,记不起来。
我爸在外面和中介谈价格,我听到他在笑,笑的很大声。
如果二十九岁刚结婚的他看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他还会选择我妈吗?
嘈杂声中,我斜靠在墙上,欣赏着五岁时在墙上的涂鸦。那个像小人一样的东西我记得当时是一笔画下来的,五岁那年以这幅画引以为傲了好一阵子。
赵弈仑第一次跟我提林唯笙的名字,也是因为画。他总说我没怎么学过,但画的很好。我时常跟他抱怨,正是因为没学过,所以才一直模仿着别人,找不到自己的风格。
当时没想过这话会一语成戳,不光是画上,连我在他眼里,都像是在尽力地模仿着某个人。
我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我自己,至少他跟我提林唯笙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