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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站起身,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门,两眼发花。咚咚的夔鼓声在两堵墙之间回响,周围的一切都很亮,却不知光源在哪里。
那就再进一个门吧,看看这鬼地方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杜衡沿着墙走,手指触摸着门的表面。他发现,这些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但在自己心中唤起的感觉却都不一样。刚刚通向儿时回忆的那扇,给他的感觉是苦涩,而他后面摸到的这些门,有失望,有忧伤,有愤怒,有痛苦,总之,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感觉。
这些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汹涌澎湃,激荡变幻,几乎让他精疲力尽,寸步难移。
忽然,杜衡指尖一滞,一股熟悉的感觉从门上涌进杜衡的心里。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
他站在门口,呆立半晌,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果然,耳边响起了阵阵欢愉的锣鼓唢呐声,四处张灯结彩,来往的人们热情洋溢,手中提着礼物,纷纷向远处一对新人道贺。
杜衡立在墙角,手不自觉地握住拳头。
慕予,我们又见面了。
“夫妻对拜!”司仪高喊着号子。
“慢着!”
杜衡飞身上前,落到慕予身边,下面的宾客响起一阵惊呼。廊上的两个新人面上都是一阵变色。
“杜君,你怎么在这里?”瞿济朝上前一步,将慕予挡在身后。
“瞿公子大喜的日子,也不请我这个昔日的老友,那我只能厚着脸皮自己来了。”杜衡双手抱肩。
“慕予如今已是在下的妻子,你不要乱来!”
“哦?你的妻子?这第三拜还没拜呢,礼没成,算什么妻子?”
“你……杜公子,在下知你和慕予曾经有过一段,但那都过去了,如今她已答应嫁给在下,你为何还要如此纠缠,为何不肯放下呢?”
“我纠缠?我放不下?”杜衡冷哼一声,“那你问问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她到底放不放的下?”
瞿济朝回过头望着慕予,慕予的脸更苍白了,她眼中噙着泪水,嘴唇颤抖,没有发出声音。
杜衡道:“慕予,我全都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夕宿那老蛇精逼你的。你不要信他的话,我不会娶云鸣琅的,我只要你!我不怕别人非议,也不在乎你是个凡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跟我走吧!”说着就去牵慕予的手。
瞿济朝横跨一步,拦住杜衡的去路,道:“杜君请自重!在别人的婚礼上说出这种话来,即使是你,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我?我怎么了?呵,瞿二公子是响当当的正人君子,怕是谁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荒唐吧?”
“哼,荒唐的人,在下见了不少,”瞿济朝双手背到身后,“但家主中这么荒唐的,在下还是第一次见。”
“瞿老二!你不要欺人太甚!”杜衡指着瞿济朝的鼻子。
“哼,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杜衡怒极,翻了翻手掌想祭出瑶华,却半天没有反应。他忽然意识到,瑶华还立在祭坛上。况且,这里是死后的另一边,瑶华作为一把武器,未必能跟他一起过来。
“哈哈哈,看来杜君这是气疯了,手都已经不听使唤,开始抽筋了。”
杜衡浑身颤抖,看着瞿济朝那一脸欠揍的笑容,只想把他剁成肉酱。然而,杜衡心头虽怒,却始终召不出那股逼人的夔牛之力。
他心下一凉,糟糕!难不成,在此地连法力都没有?
瞿济朝一阵狂笑,平伸一臂,咸池枪落在手上。只见他手起枪落,“噗”的一声,把杜衡捅了个透心凉。
杜衡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之中,一阵锣鼓唢呐的声音响起。杜衡循着声音走去,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那宅子里的墙角,身边是一模一样的红绸高灯,一模一样的来往宾客,廊下一模一样的,站着一对新人,正准备行交拜礼。
什么情况?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循环吗?
杜衡定了定神,心道,嘴架我打不过瞿老二,真打我也打不过他,那就不能硬碰硬了。
他左右飞腾了下,发现身子很轻,飞起的速度也非常快。
唉,作为一条魂魄,可能也就这点好处了。
眼看着堂下的一对新人双双弯下腰去,杜衡一跺脚,飞身上前,把慕予扛在肩上。
瞿济朝猛地站直身子,慕予吓得尖叫一声。
“抢亲啦!抢亲啦!”人群中响起一阵骚乱。
“杜君!你干什么?!”瞿济朝瞪圆了眼睛。
“我不同你讲,我也不同你打,我就是来接慕予的。”杜衡将慕予往肩上稳了稳,“你留步吧,不用送了!”说着飞身便往宅子外面冲去。
“杜君慢走!”
只听瞿济朝大喝一声,杜衡只觉得胸腔一寒。他低头一看,咸池枪的枪头赫然破出胸口,鲜红的血染透了枪缨子。
妈的!又死了!
等杜衡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宅子的一角,瞿济朝和慕予正准备对拜,台下的宾客喝彩不绝。
这样下去不行,我在这鬼地方法力尽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瞿老二,还是得想个办法绕过他。对了!他是会去喝酒的啊,之前我也是去过慕予房中,单独找过她的啊!我怎么这么傻,非要在这时候钻牛角尖。
杜衡冷眼瞧着两个人行了礼,只感觉一颗心像是在车轮子底下来回碾压。纵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象,但这场景他依然看一次难受一次,看一次心碎一次。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了,杜衡悄悄跟上慕予,来到了后面。他见婢女送慕予进了房,便一闪身,来到慕予面前,拉起慕予的手,道:“我来了!你不用嫁给瞿老二了!快跟我走吧!”
慕予吓了一跳,道:“杜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都知道了,你嫁给他也是被逼无奈,其实心里还是惦记我的,对吧?我们快走吧!”
旁边的婢女见来者不善,张口便大喊:“来人呐!来人呐!有人抢亲啦!”
杜衡一惊,糟了,忘了这还有一个人了!
忽然,一阵衣衫猎猎作响,杜衡刚转过身,就看见一身红衣的瞿济朝。
瞿济朝面色铁青,嘴角扬起一道残忍的微笑,手臂猛地平伸,一杆枪直插进杜衡的心脏。
啊!又死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杜衡又重新站回了墙角,眼前依然是一堆满面春风的宾客和布置喜庆的礼堂。
没了法力,瑶华也不在身边,想不伤人就把慕予带走是不可能了。算了,反正这里的人也都不是真的,那就想办法除掉那婢女好了。
杜衡来到后厨,拿起一把菜刀在手上掂了掂,然后又摇摇头把菜刀扔到一边。
不行不行,虽然不是真人,但用菜刀也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他在厨房里寻摸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一根粗木柴,打算把婢女敲晕。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惊叫。
“杜君?你怎么在这里?”
杜衡转身,发现竟然是朝凤老道。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到哪都能出岔子?诶?不对啊,我的记忆里没这段啊?
“我……”杜衡把木柴藏到身后,“我饿了,来找点东西吃……你来干嘛?”
“我?”那老道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贫道同瞿公子的交情,杜君是知道的,杜君是来干什么的,贫道也是知道的,所以……”
“所以什么?”
“贫道怎么能让杜君坏了瞿公子的事呢?”
话音刚落,杜衡又觉得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看见刚刚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菜刀,楔进了自己的胸膛。
杜衡只想咆哮。
不是吧?还带这样的?
杜衡又回到了墙角,心情很糟糕。
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个诅咒之地,一遍一遍地提醒你生前最难过的时刻,还要用诸多方式来碾压你,甚至利用你之后的经历来对付你,让你无法逃出这牢笼,简直是丧心病狂!
不过,上一个门是怎么放过我的呢?
杜衡来回踱着步子,仔细回想着在上一个门里的每一个细节。
我之所以会被父君惩罚,是因为差点害死几个弟子,还嘴硬不肯承认错误。而等我后来承认了错误,父君就原谅我了,我也从那个门里出来了。眼下我一直在同一个场景徘徊,总是死在夺回慕予的路上,难道说,想要出这个门,首先要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完婚,而我却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吗?
杜衡脚下不停地挪着,没留神,竟挪到了瞿济朝和慕予的新房门口。婢女早已扶着慕予进屋了,屋内灯光摇曳,慕予和婢女的影子投在窗户上,瞿济朝还没有回来。
他走到窗前,轻轻掀开窗子,发现婢女正靠窗而立,慕予坐在榻上,面无表情。
还是应该把这个碍眼的婢女给解决了。
杜衡四下望了一圈,想找个衬手的家伙,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又向屋内望去,目光忽然停在了用来支撑窗户的铁钎上。
虽然用这东西捅人不太光彩,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
他伸手轻轻去晃动铁钎,想要把铁钎拆下来,却被慕予发现了。慕予目瞪口呆,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
杜衡察觉到慕予神色的变化,他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慕予不要出声,然后继续去拆铁钎。
慕予很听话,马上就恢复了往日那副淡淡的表情。
婢女正盯着桌上的菜咽口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窗外的杜衡正举着铁钎对准自己的背心。只听噗的一声,婢女的一口口水还没来得及吞下去,便被一钎捅穿了心脏。
“杜公子,你,你怎么来了?”慕予神色慌乱。
“唉,别提了,我都来了好多趟了,”杜衡翻进窗户,在慕予跟前站定。
“好多趟?”
“是啊,唉,三言两语也跟你解释不清。”
杜衡怔怔地望着慕予的脸,心中化开千万股柔情。
这门虽是噩梦,但只要梦里还能看见她,重复无数次的循环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杜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个问题,你能认真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慕予神色一滞,明眸中闪过一丝悲凉。
“你说话啊!你说啊!”杜衡猛地抓住慕予的双肩,“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也不想嫁给瞿老二的对不对?!”
慕予面色凄楚,闭上眼睛不忍去看杜衡的脸。
忽然,一个声音在窗外响起。
“平日只知杜君行事不循常理,没想到还会骚扰有夫之妇,看来杜家真的是江河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