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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虎背熊腰的老者,生着一双三角眼,面相凶恶,他正驭使魂木剑与万法门鬼修对抗,面对围杀丝毫不落下风,好几名鬼修都受了伤。
“剑魔阎森?”步水寒认出来。
说来阎森也是倒霉,之前受段轻名蛊惑助鲁公子,如今段轻名成功脱身,他却因此事被整个修界记上,成为正魔两道追杀的目标。此人生性暴戾,发现被骗,遇上万法门的人更不会客气,这才引来围杀。他身为丹意境大修,魂剑流威力巨大,原本也不惧谁,奈何鬼修不重肉身,以炼魂为主,魂力强大,天生就是魂剑流的克星,且他在独阴地激战多时,真气耗损难以补充,这才迟迟未能取胜。
见到他,众人只觉意外,顾平林却低声道:“天残门?”
围杀阎森的鬼修队伍中竟有两个面容丑陋、身带残疾的剑修,分明是天残门弟子,天残门招式简单直接,少有花招,被鬼修术法掩盖,是以众人初看都没察觉。
“果然有天残门的人,”姜芜惊奇,“他们要杀阎森?”
修界都道天残门凶残,连剑魔阎森也不敢招惹,顾平林却有另一种猜测——阎森与老病真人练狱八成是有仇,只不过修界太大,天残门人少,阎森又太强,经常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且故意避让天残门,练狱这才没下追杀令,如今修界大部分沦陷,阎森遭遇追杀,机会难得,练狱必然要下手,阎森被迫躲入独阴地怕也有这个原因。至于两人究竟有什么仇,便无人知晓了。
万法门是敌人,阎森也不是好人,还有天残门夹在中间,南珠众人都迟疑,不知道该帮谁。
那边阎森他们见有人来也吃惊,待看到段轻名,阎森登时破口大骂:“干你娘的小王八蛋,敢哄骗你老子!”
几名鬼修心怀忌惮,各自住手,唯有两名天残门弟子攻击不停,其中一人哑声警告:“谁插手,就是与天残门作对。”
阎森似乎不愿伤他们,只逼退两人,指着段轻名道:“实话说吧,老子根本不清楚什么独阴地,都是被这小子骗过去的,你们不与他清算,只管找老子做什么!”
段轻名颇为惊讶,随即失笑:“前辈言重了,我哪有能耐谋划这种大事,前辈的修为、见识远胜于我,岂会轻易被我蒙骗?况且我又不修鬼道,独阴地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身在独阴地,阎森实力受制,心中正憋闷,偏又被问得无言反驳,越发暴躁起来,“总之有你的份!顾掌门你当时也在场,你相信他的鬼话?”
顾平林开口:“当然。”
阎森噎了噎,眼珠一转,突然“嘿嘿”笑两声:“老夫却不知你们这般和睦,当初你设计杀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忍不住看向两人,连同那边的天残门弟子也停下动作。
段轻名似笑非笑地看顾平林,顾平林也不反驳,神色平静。
步水寒立即喝道:“灵心派又不是你们魔道,没这种同门相残的事,何况段师弟什么都记得了,真有此事,他还能不计前嫌站在这里?你这老魔休要出言挑拨,我们师兄弟可不吃这套!”
“是啊,”段轻名踱到顾平林身边,“我们师兄弟一向同心。”
步水寒闻言更放心,拍着他的肩笑:“说的好!我们灵心派上下同心,岂容外人挑拨离间。”
“屁个师兄弟情义,老子还不清楚?”阎森冷笑。
段轻名踱开几步,蹙眉看看肩头,温声道:“我因父命难违,确实险些铸下大错,幸好及时醒悟,暗中报信,幸得诸位道友宽容。古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前辈悬崖勒马,及时悔改,或许还有生路。”
阎森号称剑魔,哪会听劝:“改你娘亲!你还想耍我?”
“前辈执迷不悟,委实令人痛心。”段轻名叹道。
阎森哼了声,魂木剑大放黑气,化为无数黑剑,暗含丹意境之威,众人哪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只觉神魂动荡,连忙闪避,各自定神固魂。
大笑声远去,再看,哪里还有阎森的影子!
原来阎森自知寡不敌众,无意恋战,他并非无脑莽夫,趁说话的功夫暗中捏了两枚灵锭补充真气,出其不意脱身。
两名天残门弟子二话不说就追,那些鬼修也迅速退走。
“追?”步水寒动了杀心。
“拦不住的,”任凭制止他,“在这独阴地,连阎森都能被鬼修耗死,我们势单力孤,还是暂且回避万法门,保存实力为妙。”
步水寒闻言打消念头:“也罢,让他们狗咬狗,总不关我们的事。”
“事情不好,”姜芜摇头,“我们的行踪泄露,万法门定会行动,掌门你看……”
他说的没错。众人此行本想出其不意,谁知会遇上这事,没救到什么盟友,反而暴露了行踪。
见顾平林不答,南珠果断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须尽快动身,早日与玉宫主他们会合,顾兄弟你看呢?”
段轻名踱回顾平林身旁,含笑道:“我想,顾师弟是担心老病真人与万法门联手。”
顾平林终于点头。
如今万法门也算众矢之的,让所有门派、世家恨之入骨,可天残门不同,他们行事自有一套独特的原则,不讲修界规矩,不顾后果,那些弟子入门前就是一群饱受排斥、欺辱的残者,让他们救人救修界未免苛刻,但如果他们与万法门合作,也令人头疼。
南珠变色:“不好!慕之在万法门……”
当初君慕之与周异两人会去万法门,实出顾平林意料之外。让天残门合作不容易,鲁公子要拿出诚意,除了帮助追杀阎森,恐怕还会拿君慕之与周异两人交易。顾平林并不推诿:“他们的下落,是我告知老病真人的。”
南珠也无意怪责他,苦笑着摆手:“你也是不得已,真让万法门得逞,谁也不能活,我只是担心慕之。”
“君慕之受万法门控制。”旁边季七娘突然道。
她一直站在旁边没作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步水寒忙问:“夫人此话怎讲?”
季七娘淡声道:“平沧公身故,他回来参加送仙礼的时候已经看出蓬莱异常,曾求见过我。”
至于求的什么,不言而喻。南珠神情越发冷峻。
季氏乱蓬莱,平沧公身死,昔日恩爱夫妻已离心。段轻名体贴地岔开话题:“君灵使乃聪明人,如夫人所言,他怀疑万法门,却还肯留在那边,的确可能是被控制了,难以脱身,眼下担心也无益,不如先离开,我让剑王阁打听消息。”
姜芜等人附和:“没错,还是先离开此地,回头再想办法吧。”
南珠十分感激,拱手作礼:“那就多谢阁主了。”
段轻名制止他:“都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们眼下要离开……”
“去广陵派。”顾平林打断他。
“好办法,”段轻名接着道,“鲁知仁必然在前路截杀,想不到我们会去广陵派,毕竟广陵派早已人去楼空。”
姜芜展颜:“果然好。”
既已决定,南珠就要回去安排行动,顾平林道:“我与段阁主先走一步,过去看情况,任师兄你们与南岛主随后过来吧。”
广陵百里竹海皆成死海,大片翠竹枯黄死亡,一些竹子异变成了焦黑色,竹叶坚利如刀片,唯有流水石桥、游廊宫灯依旧,廊内阴森森、空荡荡的,檐下和栏杆上偶尔会爬过拳头大的黑色鬼蛛。
两人并肩走在游廊上,对周遭异变都不在意。
段轻名道:“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广陵派弟子外逃的消息,你说,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顾平林道:“他们在哪里,我如何知晓。”
段轻名道:“你看这广陵派内毫无乱象,更无殒命游魂,连窗户都关得严实,他们应该是早有准备,撤离有序,反应之快出人意料,让万法门都来不及下手。以此类推,也许飞剑宫和那些失去行踪的门派都一样。”
“那只是你的猜测。”
“也是,当日我得到消息,事先并没人将独阴地的传言当真,突生变故,灵气断绝,他们应对不该如此从容。”
“所以?”
“所以我又利用剑王阁的消息渠道打听,得知另一个消息,大约一个月前,周秋带人动身前往灵心派之后,寒英双剑竟然回广陵派了。”
“这么巧。”
“是啊,巧得令人生疑,”段轻名道,“还有那个小雨剑,你的小徒弟,他随你前往雾隐山,你设计暗中返回,他却不见踪影,他去了哪里?还有留在万氏的万籁,你竟然不担心?”
“你想说什么?”
“我能暗留退路,会不会有人也早已将心剑宗那边的失败列入计划?这些大派世家没有撤出独阴地,也许只是另有安排,你认为呢?”
顾平林不答。
段轻名慢声道:“他们在哪里,也许鲁公子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顾平林止步,侧脸看他。
“剑王阁不愁生意,”段轻名也停住,“怎么,顾掌门不满?”
顾平林回头继续朝前走:“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打算瞒你。”
“没打算瞒我,”段轻名道,“说这种话,你一点也不脸红。”
“是你的想法异于常人,太危险,我不能不防。”
“异于常人,就是说我是个怪物。”
“人多少有感情,有牵挂,你连自己都不在意,你认为你像个人吗?”
“讲道理就讲道理,故意骂我是怎么回事?”段轻名停了停,随口道,“我有牵挂啊,不就是你吗,难道你利用我是为了正义,教我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顾掌门光明磊落,实在像个大好人。”
“讲道理就讲道理,骂我是怎么回事?”顾平林道,“你段轻名也不比当初了。”
“当初怎样?”
当初?名震天下的大剑修,如高高供在画中的人物,让天下修者敬慕,只是端坐在那里也能吸引人靠近,却无眼前这般鲜活。顾平林顿了片刻,道:“不会斤斤计较,被骂也一笑置之,颇有世家风范。”
“所以呢?”
“你大可保留美德。”
段轻名闻言失笑:“你倒会欺负人。”
“我也会好心提醒你,”顾平林道,“方才过竹林,你这刚换的披风被鬼竹划染了两道,但不严重,想来你还能忍受。”
段轻名微微皱眉,随即眯了双眼,将玉简往他胸前一横,拦住他,似笑非笑地道:“顾平林,顾掌门,顾小九。”
“段轻名,段阁主,段六公子,”顾平林看看玉简,伸手就要推开,“利用弱点也是你擅长的事情,我说假话,怎样,这么多称号能证明什么?”
握着玉简的手纹丝不动,段轻名反问:“你没反驳,又证明什么?”
视线短暂交会,两人不约而同转脸看了眼前方,接着闪身出游廊,站到假山后,隐去气息。
没多久,三个人顺着游廊走出来。
也不算三个,应该是两个人扶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