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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填完文理科志愿,心里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只是选A选B的简单选项,自己以前是纠结个什么毛线。出了办公室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莫若回头,竟然是颜风。莫若一想,不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瓜田李下,A中美男子排行榜上长期雄踞第一的颜风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被人看见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他下一句话直接让莫若蒙圈了,“莫若,好久不见。”
莫若心里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车祸醒来她就不太记得初中发生的事情了,难道他是她的初中同学,可是他不是应该在A市上的初中吗?
他自顾自地说着“莫若,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在A中见面。还有,莫若你变开朗好看了很多。”
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前就是阴暗难看了吗。莫若心里莫名的有些怒意,眼睛也一直盯着他看。许是莫若眼神有些吓人,颜风怔了一下,笑着走开了。
莫若其实对自己的反应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她并非是不善于控制情绪、管理表情的人,可是她见了他的笑就炸了毛。颜风给她的笑容感觉很奇怪,那笑容让人感觉不怀好意,甚至不同于他在学校任何一处给任何一个同学的笑,像是猎人捕捉猎物的笑。
她又想,如果以前他们就认识,她和颜风几次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为什么面无表情不打招呼。
莫若使劲把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挤出自己脑子里,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高一的暑假从这个下午宣告开始。莫非背着重重的书包上了公交,车上人很多,莫非从学校那站一直站到了终点站,可是心里却是无比的轻松。
她下了车,离毕宅还有一段距离,全当看风景似的走着。走了一半,后面有车喇叭声音,她躲了开,有熟悉的车停在她身边。
“要上车吗。”后座毕生摇下车窗问她。
也许是心情太好,她罕见地拒绝了他,“不了,我想继续走走。”
“那我和你一起走吧。”他竟然下了车,让司机自己先开走了。
一个人的幽静变成了两个人的路,她竟然也没有觉得拥挤。也许是因为毕生实在是一个太好的同行者。她有喜上眉梢的表情,却没有倾诉的意向,他竟也没有追问的举动。
是她打破了这幽静。就算是条直道,她走路也会习惯性地七拐八绕,两人同行他将就着她,一不留神免不了就撞到了一起。
她连忙问“撞哪儿了吗”
他着急的问“撞疼了吗”
两人话同时出口,都笑了。
这些天,她已经有抵御他笑容的基本能力了,可还是低下了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
好一会儿,毕生问莫若,“你走路一直这样吗”
她不好意思地回答“嗯,不过如果有人在的话我会下意识地走直线,从小养成的坏习惯。”
顺嘴加了一句,“以后会改的。”话一出口,发现意思有些变了味。
毕生似乎没有注意,“不用改的,这是你的个人习惯,没有必要改的。不过,有一点,莫若,你以后要改。”
毕生停了下来,看着莫若的眼睛,“莫若,以后走路的时候抬头看着前面的路走好不好,老低着头,容易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莫若微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又低下头了。”
她抬起头,朝着他笑了。
“我今天选完文理了。”过了一会,她语调雀跃地主动向他提起。
“太好了”他语气温和。
“不问问我选的什么吗”
“你那么开心,选的一定是对的”他那么认真地跟她说,她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语,不由得有些感动。
她突然想起什么,近乎赌气地跟他说,“你一定要承认学文科的人不是脑子笨”
他举起手指头立誓言“我从心底里承认学文科的人脑子和学理科的一样的。”像个孩子一样。
“只不过你的左脑比右脑发达一些。”
她喜欢这个回答。
“我那天只是失言”
她笑笑说,“我知道”
她喜欢这种尴尬误会及时告诉对方还能马上得到消除的感觉。
她一米六八,他足足比她高了有半颗头。阳光正好,她突然生出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冲动,万幸她理智的缰绳及时勒住了情感的冲动。
她被自己这样无意识而又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就像溺水的人会死死地抓住身边唯一的浮木,也许孤独的人,也会对唯一的光源生出期待,想要据为己有。
毕生他,只是无意识地出于天性的善意给予自己一些帮助,如同他每年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捐巨额的款项,如同他对刚刚参加工作的员工说加油,如同他对烫坏了衣服的佣人说没有关系。
她逾越的想入非非反而会给他带来困扰。想到这里,她冷静了许多。可是因着这个下午,莫若还是对毕生生了很多亲近之意,在尺度范围内的亲近感,应该不算逾矩吧,她想。
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莫若除了复习功课,其他时间就消磨在和毕然的玩闹中。毕然一天天地长大,小孩子总是能够带给人惊喜,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莫若有更多的时间和曼榕姨、佣人打交道,渐渐了解每个人的性格、经历,她想,她这十七年从来也没有过这样安静舒适的岁月,她渐渐沉迷其中。
毕生呢?他飞去香港。七月走了八月还未归。在今年最热的一天,莫若从曼榕姨消磨时光的闲聊里知道毕生的家在香港,曼榕姨的家也在香港。莫若很讶异,他们的普通话水平、行事做派都和想象中的香港人不太一样。
那是悠长的故事,可以追溯到民国,毕家祖籍A市,因机会去了香港,又因机会返了A城。有鲜花著锦的繁荣,亦有富贵人家的内部倾轧。
莫若听着,像是寻常TVB的一台豪门大剧,虚浮着像一出听来故事里的镜花水月,可又因为毕生,因为曼榕姨,那水那月又像是可以打捞起来可以触摸一样。
从故事里莫若知道了曼榕姨的父母是毕家的佣人,因为自己只有两个儿子老夫人从小把她留在身边当女儿养,“算命的说我是‘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心气小姐的命’”
毕家代代只能留一子的说法也在曼榕姨这里得到证实,“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以为可以破了这个诅咒,到头来还是没有逃过命数。”
那晚的最后曼榕姨轻轻低喃,“如今,你也进了这故事”这话像是沾染了酒气,微熏着在空气里浮着,像一个长长故事的注脚。
作为交换,莫若讲了自己的故事,故事很短,寻常人家寻常女儿十七年的故事又能够有多复杂。四岁寻常日子莫若睡梦中母亲离开了家,父亲再婚娶了街角理发店的老板娘。
继母不能生养,这并不能够妨碍她扮演一个恶毒继母的角色,人前慈母,人后恶妇,父亲工作在外,竟是连父亲也可以被蒙在鼓里。长姐如母,莫若母爱缺失的童年莫非就是她的一切温暖。那温暖远逝于莫非的出走。
高考前夕,因为一些事情莫非被勒令退学,父亲当众的一巴掌打得莫若再也没有回来。莫若生活里最后的温度被抽离,直到她对继母忍无可忍,终于给莫非打了电话。
曼榕姨罕见地搂住莫若作为安慰。她何尝听不出莫若故事里的有意隐瞒,可曼榕姨那TVB大戏一样的故事里,又藏了多少说了多少。
她们都是克制的人,或者说,是那些故事不得不让她们克制。亦或者谈话的对象,让她们无法不克制。
那一晚,莫若罕见的失眠了。也许回忆终究是让人痛苦,她的回忆绑了无数个死结,哪一个死结都足够让她失眠一整夜。
例如,那一年衣锦还乡的母亲不是谁都没有见,她单单见了莫非。莫若追在她的车后面跑啊跑,连她跌倒她都没有停下车来看一眼。
例如,她从小喜欢到大的邻家哥哥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她一直知道,所以连暗恋都是注定没有结局的独角戏。
例如,莫非被勒令退学的原因是她和校外的混混们混在一起,连累郑方知没了一根手指。而郑方知就是那个她一直喜欢的哥哥。
例如,那一天她抗拒剪头发,在理发店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继母拿着剪刀乱绞着自己的头发,嘴里是“小小年纪你不学好,偏要学你亲妈乱勾引男人吗”门口,她分明看到结伴而行的同学驻足观看。
那些往事,原来并没有被忘记。如今的风平浪静,不过是皑皑冰山一角,湖底面,暗流涌动。就算是眼前的宁静,终究不是长久的。这一夜莫若就在梦境虚无和回忆影像里穿梭挣扎,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