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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人被捕没有多久, 柜子里的人也自投罗网了。
青川出门买个菜的功夫,回房间后把衣柜柜门一开。
一个可怜的薄薄的人形贴在门板上愣愣看着他, 紧接着就是尖声惊叫, 他房间里的灯一下就爆了。
“怎么了?谁在叫?阿生你没事吧?”隔壁的阿妈问。也有邻居们在问什么情况,还有一些咒骂声——声波范围内,所有正在工作的电器都没有幸免于难。这边隔音不太好, 波及范围很广,很多人就醒了。
“没事。”
人形变化成一个眼熟的男人, 非常非常高大, 头几乎顶到天花板, 手指关节粗大, 手里抓着一把带血的刀子,冷漠注视着他。
其实青川想不太起当时的情景,或许是这样, 或许不是。‘青川的父亲’眼里带着一种仇恨, 因为精神状态异常所以其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手指头微微发颤,眼睛是一种奇特的介于动物和人类之间的椭圆瞳孔。
“原来这就是我的恐惧。”青川看着那超乎常理的两米多高的巨人, 手指关节比正常人大一圈,看起来像是野兽的爪子, 握着一把刀,刀上一直在滴血。
他知道这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并不高,甚至有些瘦弱, 成年的青川比他高半个头,轻轻松松就能制服对方。但是因为在他的恐惧里,对方留下的却是这样一个恐怖的怪物的形象?
虽然他自己感觉这件事早早过去,但事实上,那个年幼不知所措的青川一直在他的记忆深处颤抖哭泣吧。
“真好呢,今日可以了结了……”
系统从精神海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青川面无表情地拉长了他的光针,捆住,绞杀,撕碎。撕碎的它刚刚形成形状,再一次被捆住,重复刚才的过程,一遍,一遍,又一遍。青川就站在边上,用一个巨大明亮的手电筒对着它照。
柜子里的人惊恐得像是烧红铁板上的老鼠。它紧紧缩着身体躲在角落,巨大的身体可怕的外表,此时却被揍得像是第一次出门抢劫还遇上散打冠军的小朋友。
一根光线玩出了新花样,它被编织成了一张网,网住大怪兽,慢慢收紧,肌肉在一个个网眼里绷成凸起的肉块,眼看着就是绞肉机工作时间。
青川却在笑。
系统:……
宿主的病好像更严重了,救命,救救系统。
系统默默缩了回去,它默默坐在监视器的前面,看着里面还在捧着脸傻笑的‘看不见的人’,心想,一会儿大概就多个‘小伙伴’了吧?
心里的眼泪默默的流。
它说呢,当时宿主知道精神海属性的时候那笑容怎么这么变态。现在它知道为什么了。
谁家的宿主会像它家的神经病宿主一样?
潜力种子标配的精神海做成了怪物收容所。明明精神力也不算太高,精神海也不是特别难攻破。正常来说,房子太脆弱的情况下不是加强防卫么?居然准备在他脆弱的房子里塞上一堆怪兽,真特么神操作。
而它这个倒霉系统,居然这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看门犬。
给工资了么?
系统没统权么?
随着青川写的书越来越厚,出现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他很挑剔,大部分鬼怪入不了他的眼,按着书里的方法就可以解决,解决不了的,拍了照之后就锁起来沉海了。怎么说,他弄出来的,他得负责。
一开始他有犹豫要不要收了幽灵出租车,好歹是个交通工具。后来一想它只能在雨夜出现,局限性太强,加上这个年代的出租车太落伍,他看不上。所以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就提着油顺着车辙找到本体,一把火烧了。
第三个被收容的怪物是沙女。
全身都是黄沙的沙女,个头小小的,只有十几厘米长,可以免疫所有物理性攻击,以及水、火、闪电等非物理攻击。它的属性也比较特殊,非恶属性,是沙漠形成的一种精怪,所以青川的光针对它也是无效的。
沙女性格温和,但是它自带‘干渴’、‘沙化’、‘诅咒’能力,沙女会蒸发自己周围的水分,可以将手指碰触到的任何‘非植物’变成一捧黄沙,站在它身边百米之内的所有个体自动掉血。
如果家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沙子,莫名其妙水少了,莫名其妙的全家都生病了,可能就是它来了,它喜欢呆在有很多植物的地方。但是她待过之后,植物便因为缺水枯死,就是仙人掌都逃不过去。
青川在阳台上发现了它,那里有很多蔬菜。他用一个布满了植物的方圆百里的巨大房间作为诱饵和它签订了契约。
精神海的房间里,植物永远旺盛,房间的空间可以随意拓展。
并不是所有鬼怪都会形成,这有一个大前提——很多人愿意相信它存在。所以很多形成的鬼怪和生活息息相关,它们是人类各种恐惧症的一种体现,沙女其实不在这之列。
一开始发现家里出现沙子的时候青川都没想过真的会有沙女。
直到在阳台看到在卷心菜里欢快打滚的黄沙小人。
似乎因为它的出现为很多养什么植物都死的人提供了最好的理由——“不是我养不好,因为被沙女关顾过了。”
所以就很莫名其妙的,沙·背锅·女就红火起来。
有了名气之后,哪怕年龄不大,两家报社都调整了稿费,一家已经是千字五十多,另一家略少一些,也踏过五十大关。青川又是高产作家,从开始写作到现在,已经九个多月不断更,且是两种题材双更,质量又不减,所以收入很高。
平均月收入七千左右,这个年代绝壁称得上高收入。
很多诱惑就上门了,有人邀请他去参加聚会,如果是文人圈的,他就去了,别的,他就说自己赶文没时间。遇上漂亮姑娘,他就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遇上推销的,他就说自己不喜欢太过物质的生活。油滑得像一只泥鳅,没有半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的爱玩爱脸面。
倒是买房这件事他上了心。
因为街坊邻居啊,真的是太热情了,青川已经能适应被各种情绪包围的生活,但是最近他们的情绪真的是太激烈了。羡慕嫉妒都是寻常,还有爱慕崇拜,贪婪,杀心……恶之人性蠢蠢欲动。
他不怕,他的家人却怕的。
青川这点存款,在富人眼里不够看,能买的也不可能是富人区的豪宅,所以最后按揭买了一个高层公寓,三年还掉剩下的钱。这公寓八十八平米送两个小阳台,地段普通,附近都是月收入两千多的中产阶层。
顾家人一看就喜欢上了,有电梯的高层大楼,新修的,俯瞰夜景很漂亮,可以远远看到港口。
对一家子缩在小房子里的顾家人来说,新房子又大又漂亮,设计十分合理,有一间大的卧室和两间小卧室,青川住大卧室,兼职书房功能,剩下阿妈和小妹一间,小弟一间。
厕所有两间,一间带浴室,一间很小,也就两平米不到,只有一个马桶和一个迷你水槽。洗衣晾衣的阳台是弧形的,主卧也有一个小阳台。有一个大落地窗的客厅,厨房和餐厅也很漂亮。
“没想到阿妈有生之年还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死鬼,你走太早了,享不到孩子福。”阿妈抱着他们阿爸的牌位哭。先前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一个月能收八十租金,一交一年,人已经住进去。
她之前的工作辞掉了,在夜总会扫厕所,说出去总归不好听,怕影响儿子名声,让他们嘲笑大作家有个扫厕所的妈妈。青川见她闲不住,想着她面点做得不错,就租了一间铺子给她做生意,如今廉政公署都出来了,想来日子会慢慢好过一些。
那铺子租金一个月一百二,因为有老房子的租金抵消一部分,所以阿妈也能接受,不会过于心疼。
“哥哥,我能请同学来家玩吗?”小妹扯着青川的衣服。
“可以啊。”
小妹激动得脸都是红的。
上辈子一个人住一千多平米四合院的青川最是淡定。他买的精装房,里面家具都是自带的,需要添置的东西不是太多,多是电器,其他的稍微整理过就可以请亲戚朋友来吃一顿搬迁酒了。
房子啊房子,人有了房子,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就连过来吃酒的亲戚都变了个人,十分和蔼可亲,差点没有认出来。小姨特别主动热情,大舅妈拉着青川的手一口一个‘我们阿生’,比对亲儿子还亲。
青川父系在这边没有什么亲戚,都在大陆呢,母系往上也是一样,所以家里摆上一桌就够用了。
即便买房搬家,也没有影响青川的创作,有时候确实没有灵感,他就开虚拟教室,一晚上琢磨八个小时,一般也能找出点方向。其他人不知道他有外挂,只看到他文思如泉涌滔滔不绝,一个个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有人疑心他找人代笔,但他毫无背景,是个无名无姓的穷小子,谁有这样的文才还给他代笔呢?加上同一个人写的东西,还是能看出来风格相通之处,还有许多用词习惯,也都说明是一人作品,大家只好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天生之才。
出名之后,交际就多了。青川愿意不愿意,一个圈子的老前辈总是要去拜访的。一开始不认识,不好随便上门,后来有一个中间人,说某某老先生曾表示很欣赏青川这个新人。
当然,不是当着青川的面儿说的,但既然对方有了这个意思,他就主动一点,很正式的先是递拜访帖子,约了具体时间,才上门来。
他高价订了合身的西装,拿出十二分的仔细,就过去了。
这样,他拜过码头,就算被认可了。
这个老先生是个热心人,又给他介绍了一些人,除了作者、编辑、漫画家,还有报社的记者和主编,甚至影视圈的导演、当红明星之类的人物,大大扩展了青川的交际圈。
他似乎对青川的未来很是看好。当然,这也是因为青川只写恐怖和推理,和老先生擅长的领域并不重合的关系。
有导演对他的小说表示了欣赏,有拍摄的意思。青川笑呵呵将这个话题转过,他还没有想好是不是翻拍电影,这个年代很多技术都太落后了,推理类的还好,恐怖类的很难拍出他想要的感觉。
那导演是个君子,见他转了话题,便知他没有考虑好,也没有强求。只是小声告诉他,有一个社团的头目似乎看上了他的小说,想要拍。如果他不愿意,就早点做准备。
他是少年天才,潜力巨大,很多人都欣赏他,若是愿意,他可以和那几个财团合作,那些财团的吃相总比社团的好看。
社团吃相难看,那是出了名的。人家混社会的肆无忌惮,财团至少还得做一些表面功夫。若是让社团的拿去拍了,别的不说,版权费肯定是很少或者没有的。他们拍电影本来就是洗钱的,又不是真心实意的。
也是听到这个消息,这个导演特意来说一声,他个人很欣赏那篇推理小说,很好拍电影,也敢拿着自己的信誉保证给你拍好。他不怕社团,他老婆家里是某财团的分家族人,那个人还不敢找他麻烦。
此时的青川对于社团的明目张胆丧心病狂还没有概念,所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青川晚上不爱出门,有时候看到街面上一群一群的小混混,也没有紧张感,他没有亲眼看过社团火拼时候的画面,有那么两次被堵到抢劫,反手就揍了。
人家说到某某社团怎么样怎么样,其实他是没什么概念的。
有时候想起电视剧里社团那些剁手指啊、灌水泥啊、活埋啊……心里更是毫无波动。讲真,对一个职业屠宰者来说,这都不算什么。所以路边突然开出一辆面包车,车上跳下几个人,抓着他就往车后座塞,青川一点没有怕。
他甚至有空去想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节。
看了那么多年的绑架,可算遇上真的了。
青川特别乖,特别合作,人家要绑他,他就主动伸出双手,人家说安静,他就真的不哭不闹。绑匪估计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合作的人,都惊呆了。
“大哥,咱们不会绑错人了吧?这、这是个傻子啊。”
啪一下,大哥给了黄毛小弟一个巴掌,“你才傻呢。顾先生,我们老大想和你谈一笔生意,事情是突然了一点,要是顺利,我们保证原模原样给送回去。你是大作家,为这个伤了哪里不合算,你看,咱们都心平气和一点,我现在给你松了绑,你好好坐这,怎么样?”
他冲着青川笑,一脸的横肉居然还能看出点善意来。
“好。”青川笑了笑,把手伸出来让对方解了绳子。他转着手腕,扭了扭,眼角余光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我们这是去哪儿?要是远的话,能不能让我给家里报个安?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回去,他们不安心。”
他就说不行,“顾先生放心,天黑前就送你回去。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不能说讲不拢就不让你回家了。我们老大,最讲道义,他很喜欢你写的书,翻了好几遍了。”
“是吗?你看过我的书吗?”
“看过。”
“喜欢哪篇?”
对方报了一个名字,是一篇一点不恐怖的鬼怪故事,去年写的。
那会儿正是股灾,很多人破产了,时不时就听到了谁跳楼的消息。他们那栋楼,有一个小姐,十多年积蓄成了灰堆,他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见过一次,过两天就听到了她跳楼的消息。
那篇文就是这个背景下产生的。讲一个年轻人炒股失败,提着酒瓶去跳楼,结果楼顶有一个在扫地的老人,有些面熟,又很热心肠。他们两个说了很多的话,老人一直劝慰他,年轻人一时间失败了没有关系,从头再来不算晚,期间有三次,年轻人几乎都要放弃跳楼了。
但是最后,他想到了自己如今身无分文,房子抵押了,女朋友没了,觉得真是生不如死,一狠心,就跳下去了。
跳楼这种事,跳下去的时候很激情,觉得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就是要死,谁拦都不管用。但真的直面高速飞落的感觉,一般都要后悔,年轻人也是如此。
他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就是天台上一面之缘的老人,把他拉上去了,自己却掉下去。
“年纪轻轻的,别说什么死不死,你以后还能生活美满一直活到九十岁。”
年轻人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楼顶上,周围都是空酒瓶,但是没有那个老人,问起楼下的人也说这里没有这号人,仿佛一切都是他的梦。梦见有个老人,梦见自己跳楼,梦见自己后悔。
他回到家里,他已经不想去跳楼了,死了,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老家来了消息,说在大陆的爷爷过世了,随信有一张黑白遗照。年轻人一看到那遗照就愣住了,就是天台上劝他的老人,再看死亡的时间,不就是那天么?
他老爸拿着照片哭,说老家有道长给他爷爷算过的,能活到九十岁,怎么七十就没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这篇故事又不恐怖又不刺激,却给很多破产的人带去了一点希望,钱没了还能赚,可是人没了,家里人该多担心啊。
青川没想到眼前这位三大五粗,喜欢的文还挺暖。
两边的街头风景越来越繁华,后来到了一片酒楼林立的商业区,在一个大饭店前面停下。这个大哥先从车上下来,手一抬,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先生,这边请。”
明明是绑架,这会儿在外头倒是做出这个姿态,好像他是什么邀请来的客人。这人长得像是屠夫,心思倒是很细腻,情商不低。
青川也笑呵呵的,大大方方下了车,真把自己当贵客。
他们左拐右绕,到了一个包间。
“顾先生,这儿,您请。”
青川盯着紧闭的门,一个服务员路过这边,下意识的屏气敛息匆匆过去,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大人物,这样的派头。
这时,门缓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