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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惠妃生辰宴的事儿定下来, 后宫里很是活泛。
“生辰宴上你要戴翡翠镯子?”齐宝珠打着叶子牌,兴致高昂道,“我那还有对金镶玉的,你若是用得来,我给你送来。”
天天组牌局的许婕妤:“哪好借你的用。”
“你不用的话, 那日可就更比不过我了。”左昭仪扭着腰道, 趴在陆美人肩背上, 替她甩出张牌来。
又是一阵斗嘴声,女子声音如鸟雀啼鸣,你一言我一语, 虽有些吵, 但极为热闹。
在后宫,层层宫檐下, 时间的流淌都是无声的。
这里头的女子最怕的,便是无边的寂静。
如今最爱攒局的许婕妤宫里, 每日都有七八个后宫女子聚在一处。
甚至为了待得更舒适, 大家还让宁才人跟太子妃申请了场地,给许婕妤换了个宽敞的正殿住。
年轻爱玩的凑个叶子牌局,赌点脂粉首饰。书香门第的才女们吟诗作画,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爱做女工的便打络子绣帕子裁衣裳, 交流刺绣针法。
或是都凑一处斗百草, 出去观鱼游园、蹴鞠捶丸,可不比自己关在屋子里强么。
齐宝珠腰有些酸,喊了左昭仪坐下替她。
她站起身走动两步, 环顾四周。
美人们伸出皓腕雪臂,叶子牌轻飘飘落到桌上。旁边贵人悠然抚琴,顾自练着琴谱,香炉在琴案上喷芳吐麝。
窗下,贵嫔手不释卷,还能一心二用地跟常在对弈,看的书却是宫侍偷偷带进来的时兴话本。
主子不用伺候,外头的宫侍就在廊下斗草,玩得还挺紧张,不时能听到宫侍激动的拍掌声。
宋渠去守皇陵后,齐宝珠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蹉跎在宫中了,本朝普通女儿能和离能改嫁,可嫁入皇家的她终究不行,也无人敢娶皇家媳。
饶是如此,齐宝珠也满足了,她自己年少无知犯下的错,险些害了全家人口,幸而上天给了她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她不贪心。
不就是一个人住么,清净。
齐宝珠本来都想好了,等熬死了老皇帝,到时跟封月闲小两口商量下,让她回家去住——
她母亲早就想接她回宫了,是她变得小心翼翼了,恐皇帝对齐家不满。
可现在她觉得,宫里也舒适,日日都有小聚。等回了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天半个月才能出去逛一圈,还没宫里热闹呢。
她现下又是个守活寡的,到时更遭人嫌,几个嫂子估计也看不惯她。
哪像宫里头,大家一起守活寡,谁也没好到哪儿去。
没有宠要争,就没有龃龉,整天其乐融融的。
后宫姐妹都是官家仕女,个个花容月貌,赏心悦目,手上都有绝活,说话又好听,齐宝珠超喜欢这里的。
没一会儿,惯爱下厨的昭媛端来新研究的菜式,齐宝珠闻着喷香的肉味来了精神,一边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喊着这下新裙子穿不上了。
“你们准备如此齐整,到时候还不是太子妃风采最佳?”
“哎呀呀,这次可说不准——听闻公主也要赴宴呢。”
齐宝珠道:“是明寿宫那位嫡公主?我入宫这许久,还未见过她。”
“那位公主哪是轻易能见到的,一直娇养着,只偶尔出来趟。”
同样没见过的左昭仪娇滴滴道:
“那怎都传她容貌顶好的?我偏不信,想是口口相传,三分也说出十分了。”
“啧,偏你拈酸拿尖。”说话的贵嫔入宫早,笑呵呵道,“我可亲眼见过的,公主当真美极,还不知以后要便宜哪家儿郎。”
“论容貌,整个后宫只有太子妃能与她平分秋色,你自恃美貌,这次也只能做个‘探花’了。”
左昭仪没骨头一样赖在陆美人身上,将信将疑,不以为然,动了动鼻子调笑道:
“便宜谁——倒不如便宜了我。”
一屋子人哄然笑开。
“你也真敢说。”
“就不怕你宫侍再听见、给你说出去了?”
“陆美人可还在这哪——”
话音落,陆美人往旁边一挪,左昭仪哎呀一声,差点栽到地上。
众人又笑开了。
外头的宫侍面带好奇,侧耳听着,一不留神,手下的草拽断了。
宫侍跺跺脚:“怎么输了?不算不算,再来。”
喜鹊在庭院自在走着,到处寻草籽,晴光正好。
被后妃惦记着的宋翩跹,此时心中放着的,恰巧也是后宫中的事儿。
贤妃被打入冷宫,宋翩跹一直命人守着冷宫,盯着风吹草动,目前尚无异常。
萱草去了三皇子身边,带着楚王在宫中残存的势力,牢牢守着宋端,哄着他不要外出惹事,生怕这位小主子再触了圣上眉头,遭了厌弃。
不过萱草伺候贤妃许久,到底处出点感情,去冷宫看过贤妃几次,带些东西。
有次,萱草趁晌午没什么人的时候,把宋端带去了冷宫。
哪想宋端站在那看了看形容狼狈的贤妃,嫌弃地避开贤妃亲近的举动,还责骂萱草,说萱草扰他午憩、原来就为了让他过来看这个。
对贤妃来说,这无异于往她心口扎刀子,当天晚上,她就在冷宫的木板床上发起了热,自此缠绵病榻,不曾好过。
宋翩跹想到这,沉静如她,眸中也不禁划过丝讽刺。
楚王要进京,宋端留了这么久,也该解决了。
在原剧情中,贤妃与楚王秽乱后宫、且诞下三皇子的事儿,同样是由封月闲揭出来的。
封月闲当时是为了让皇帝无可选择,在二皇子三皇子都废了后,想让大黎仍然姓宋,只能同意由封月闲择立皇太孙。
同时,楚王在皇帝面前刷足了好感,一直表现得很孺慕皇帝这位兄长,封月闲作为儿媳,怎么也比不过亲手足在皇帝心里的分量。
皇帝越信任这个皇弟,信任到封月闲几次揭穿楚王动的手脚、都在楚王哭诉下原谅了他,等知道楚王给自己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后,越是无法原谅。
这局,就是为宋端和楚王这对父子设的。
而换到宋翩跹这,她借助太子身份,直接提出膝下无子这条,要求过继旁支血脉,等楚王入宫,两个事项便可同步进展了。
这个朝代的亲子鉴定,就如《洗冤集录》里所著的那般,用的是合血法,即滴血认亲。受这个朝代的认知局限,封月闲在查出此事后,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皇帝证明,宋端非他亲生。
不过武将都是战场历练出来的,见惯死尸,在边境见过许多靠滴骨法、还无法判定自己血亲的,对同出一脉的合血法,自然心中存疑。
封月闲听闻后,让人在外头试了几十对血亲,发现合血法果然有错漏,不够准确。最后其实是在水中动了手脚,从贤妃口中诈出的真相。
宋翩跹不用这么麻烦,有09辅助,可以帮忙让滴血认亲这种“时代局限下的不确定鉴定”展现应有结果,算是升级后的辅助功能之一。
她心中打定主意,只等楚王入京,好戏拉开帷幕。
却不想,没几日宋端就惹出了事。
那日是生辰宴前夕,宋莹光也是要随何婕妤赴宴的,她很喜欢后宫里头的漂亮姨姨们,此次惠妃姨姨做寿,她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也该送份贺寿礼。
跟何婕妤说了后,何婕妤还笑她人小鬼大,便说让宋莹光亲自去采花,第二日布置在生辰宴上,也算尽到后辈心意了。
宋莹光带着宫侍去了御花园,却遇到了偷偷跑出来的宋端。
彼时她正不顾宫侍劝诱,爬上矮矮的假山,亲自去折那开得最好的木槿,宋端从后头绕出来,将她一把推下去,宋莹光吓得尖叫出声,幼小的身子直直往下栽。
宫侍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地接住宋莹光。饶是如此,宋莹光的额头还是触到了地面上一粒石子,直直刮出血来。
若是没拦这一下,或许脖子都栽断了!
宫侍吓得魂飞魄散,宋莹光呆呆地捂着额头,眼泪花啪嗒啪嗒往下掉。
三皇兄怎么又欺负她了,母妃不是说他再也不能欺负自己了吗?
宋端死瞪着她,恶狠狠的,嘴上说着:
“我没有好日子过,你凭什么这么舒坦,你怎么没直接断脖子给小爷瞧瞧?哈,等小爷以后做了——”
后头的话被匆匆找来的萱草拦住了,到底没说完。
等宋莹光回去,何秋婵看着宋莹光苍白的小脸,和捂在额上渗血的帕子,差点没被吓晕过去,抱着宋莹光就哭了起来,连声唤太医。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但何秋婵这下是真恨上宋端了。
她到乾清宫去哭诉,老皇帝犹豫了会儿,只说这是孩子玩闹,宋端天生顽劣,就罚他禁足三旬,以示警告。
何秋婵揪紧了帕子,扭头出了乾清宫,恨得咬牙。
说什么禁足,那小畜生本来就被拴在里头,她本以为这就安全了,看在他尚小的份上,对于他以前欺负莹光的事儿,也就算了。
哪成想人坏起来,从根底就是烂透了的,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救无可救。
思及宫侍有样学样的那句话,何秋婵歪在步辇上,心里急跳不止。
月朗星稀。
她坐在步辇上,遥遥向东望去。
几息后,她吩咐道:
“去东宫。”
到了东宫,太子妃的贴身宫侍亲自迎出来,将她接了进去。
等到了正殿,灯火醺黄,透着暖意,宫侍束手行走,无声无息,极有规矩。
她走进去,见太子并太子妃两人闲适安然,一举一动极为默契,何秋婵看着,也不知为何,心稍稍定了定。
寒暄后,她道:
“……今儿莹光受了些委屈,我这个做母妃的,心口痛得难受,只想着做些什么,能让莹光舒坦些。”
“便想着来东宫讨份吃食,她是极孺慕您们这对皇兄皇嫂的。”说到这,何秋婵握了握泛汗的掌心,柔柔道,“也盼着她皇兄皇嫂,能多照应着她才是。”
后头这句话,明显话中有话了。
殿上,太子妃并太子并肩而坐,宛如璧人。
先是封月闲道:
“瞧着何婕妤今日,当真是被吓得不轻,饮冰,去端碗安神汤来。”
“再让小厨房将各式点心拣些装好,回头你亲送过去。”
“是。”饮冰会意,带着宫侍退下了。
何秋婵抿着唇道:“太子妃真真是个体贴人。”
宋翩跹则道:“若是照料……宋端着实不成样,有父皇在,想来自会惩戒与他,婕妤放宽心。”
提起这个,何秋婵就恨得慌。
她本来不太看得上皇帝的品性,最近看在皇帝对莹光颇为疼爱的份上,才看他顺眼点。
女儿是母亲心头肉,这次莹光受了委屈,皇帝却护着小畜生,让她心头灼痛。
饶是她平日总以一朵惹人垂怜的清纯白莲般的模样示人,此时也不由语带怨怼:
“我刚从乾清宫回来,皇上罚三皇子禁足。”
宋翩跹蹙了蹙眉,一副不好非议父皇的模样:
“这……”
封月闲则悠悠一叹:“当真委屈了莹光,可怜的。”
何秋婵吸了口气:
“宋端还说了那番话——想来已传遍了,皇上定不会不知,却只是略施惩戒。”
她看向面前两人,目光坚定起来:
“若是我知晓,如何除去宋端,太子……”她顿了顿,目光晃到封月闲身上,“还有太子妃,可愿与我联手?”
烛花炸开,烛影跳动了瞬。
座上两人对视一眼。
这次是宋翩跹先开口:
“何婕妤意欲何为?”
下了决定后,何秋婵模样冷静许多,她弯唇,目光冷然:
“自打元风十五年——也就是十二年前,楚王舍了京中的楚王府,搬入宫中,新诞下的龙子凤孙只有两个。”
“一是宋端,一是莹光。”
她眼睫动了动,看向座上两人,面上绽开温婉的笑。
“这其中因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补上加更。
多写了段后宫的姐妹现状,没什么大用,就是她们过得挺好的,姐姐妹妹齐聚一堂,大家别担心。
斗草:用草作比赛对象,或对花草名,如用"狗尾草"对"鸡冠花";或斗草的品种多寡,多则胜,兼具植物知识、文学知识之妙趣;儿童则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再换一叶相斗。
到了唐代,斗草更带有一种"赌"的色彩,唐人斗草的方式大概有这么两种:一种是比试草茎的韧性,方法是草茎相交结,两人各持己端向后拉扯。以断者为负,这种可以称之为"武斗";另外一种则是采摘花草,互相比试谁采的花草种类最多,这就是"文斗"。
捶丸:顾名思义,捶者打也,丸者球也,是中国古代汉族球戏之一。(有点像高尔夫,历朝历代不太一样不赘述)
古代的滴血验亲法有:滴骨法和合血法。滴骨法就是将血滴在尸骨上,如果能渗入就表示有血缘关系。到了宋代,著名法医学家宋慈将这种滴骨验亲法收入《洗冤集录》中,还介绍了合血法(即滴血认亲)。
滴骨法不靠谱的原因:人死后的骨髓不管是保存在露天,还是埋在泥里,它的软组织都会腐败溶解消失,骨骼表面受腐蚀发酥,血也好,水也好,都能滴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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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红楼梦》里也有一场斗草,是文斗,感兴趣可以搜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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