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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柳主管便总是出现在西厢。
往常一周大概见他两次,如今近乎成了一天能见他两次。
弹完一曲,叶时归垂着头等柳主管评价,待他淡淡说了句尚可后,叶时归抱着琴没走,偷偷看了看他脸色,斟酌着开口:“柳主管……我们以前,认识……吗?”
柳主管闻言抬眸扫了他一眼。
叶时归紧了紧古琴:“不然,你那天,为什么要包庇我啊……?”
柳主管淡淡注视他片刻:“你是很闲?”
叶时归马上闭紧了嘴巴。
柳主管将茶杯搁在高几上:“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会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好好练你的琴,学你的画。”
叶时归耸拉着脸,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苦不堪言地退出去了。
也不知柳主管用了什么法子,还是那官员与他关系当真是好的宛如莫逆,竟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找上门来抓他。
叶时归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叶家历经几朝长盛不衰,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说倒就倒?
依照简介,是说在原身勾结魔教作乱人间之后叶家才衰败的,那么叶家被流放应该和原身所作所为有关。
可他现在虽然勾结魔教这笔账是洗不清了,但硬要说的话,作乱的也只是清明派吧……而且师尊当初已经废了他灵力把他赶出师门,就等于算是一笔勾销了……
再者门派与朝廷虽有着扯不断的关系,但通常来讲,两方是互不干涉的,那为什么……朝廷还会赐罪于叶家?
柳主管讲的没错,叶时归这东想西想的,一首曲子连续弹错了好几个音。
教他弹琴那人唤作青竹,见状给他递了盘切好的雪梨,柔声道:“你若是练的烦躁了,不如吃些果子消消气。”
叶时归随手丢了几个进嘴,咀嚼吞下:“你天天就跟着我在这儿弹这玩意儿,不闷啊?”
青竹又抚了一遍琴弦,音色如淙淙流水:“不会啊。”
“……可是,连西厢这院子都不能出,不就等于被关起来了吗。”
除了他来这儿的第一天,他到现在好像还没见过除了柳主管和教他东西的其他人。
青竹笑道:“相较于以前,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顶好的生活了。”
日子久了,叶时归一时也忘了自己身处的是梨园了,他沉默半晌,道:“抱歉。”
青竹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来这儿是我自愿的,又不是他人强迫我来的,没得那么多伤春悲秋顾影自怜。”
见叶时归有点讶异的表情,他低低笑着,扣了一个极沉的弦音:“叶兄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我一眼见你便晓得了……你该是不知,这世道,对于一些人来说,仅仅是活着,也是非常艰辛的。”
“我家原在洛阳,六个兄弟姐妹,加上我爹我娘,一共八口人。后来因为饥荒,生生死剩下了我娘,我和我弟三人。”
他缓缓的,又扣了一根弦,这回音色较之刚才清脆了些许,“再后来,我弟得了病,我娘掏不出钱医治,我便把我自己卖了。”
青竹似乎挺自豪:“我长得可以,给的价钱还挺不错,后来我弟病好了,也算不亏。”
叶时归不知怎的,心情有点复杂,他不知说什么,只好轻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他们,现在还在洛阳吗?”
弦音之间似乎断了一刹,也大概只是人的错觉。
青竹笑容灿烂:“对啊,我每月领了盘缠都会给他们寄过去,他们该是比以前过的好多了。”
……
就这么与世隔绝了将近一年,叶时归如今已经能面色不改地把诸多琴曲都弹出来,偶尔还能得到柳主管的夸赞。
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夸赞,不过是眸色淡淡地看着他,让他再弹一遍而已。
相处这么久,叶时归是有点摸清柳主管这人了,让他亲口夸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但若果他让自己重弹之前,没冷笑地骂自己弹的是垃圾,那就是夸叶时归弹得还算不错的意思。
这日柳主管似乎心情不错,脸色比起平时缓和了许多,叶时归这前前后后算是被关了一年半有余,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个……柳主管啊……”
柳主管用杯盖拔了拔茶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叶时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不知道,现在外面还有没有人找我的呀……”
柳主管抿了口茶:“有话就直说。”
叶时归道:“我想出去走走……”
柳主管眼里难得的平和瞬间就被这句话冲淡。
叶时归小声哔哔:“我都,好久没见过其他活人了……这里,也,着实闷得慌……”
柳主管搁下茶杯,倚着太师椅,双眼没什么感情地注视着他。
叶时归见到手上手环似乎有微光闪过,他吓得一哆嗦:“不、不行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到最后,柳主管依旧是没有开口。
叶时归勉强算是断了这想法,不成想不过半月,柳主管便把人唤到了房里,随手丢给了他一顶帷帽。
柳主管道:“戴上。”
叶时归忙伸手接过,征愣了几秒,才摸不着头脑地把帷帽顶在了头上,长至手臂的幕纱滑下来,将人脸都严严实实遮挡了去。
这帷帽大抵是精心制作的,外头的人见不到里面的人的脸,但从里面看出去,外面的东西却是一览无遗。
叶时归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柳主管带了出去。
踏在街上时,他不敢置信地瞅了柳主管很久,柳主管略一挑眉,叶时归不敢说什么,只低低道了声谢,便撒欢子满世界跑了。
不过不管他走到哪儿,回头一看,总能见到柳主管就站在身后极近的地方,那双常年带点凌厉的瞳仁染了花灯的颜色,似乎也没往常那么叫人害怕了。
叶时归逛了好一会,发现这街道熟悉,正是很久以前沈重衾带他来过的襄华镇。
今天大抵是什么特殊日子,大街小巷全都张灯结彩的,家家户户都传来了阵阵欢笑声。
逛着逛着,叶时归忽地就听见前面围着人,似乎是有人在争吵。
他本无意去看热闹,但路过的时候,却是清清楚楚听得一人说道:“――反正我今儿话就摆在这里了,那叶家之子当初跟魔教勾结,就该想得到今日这种人人恨不能诛之的下场!你这般袒护他,怎么就不想想当年洛阳那无辜死去的生灵?不过就是因当日他施舍与你银钱罢了!”
叶时归一顿,就听另一道沉稳的声音说:“是。我是袒护他。当日我一家陷于苦难时,何人曾救济过?我们也差点就成了无人问询的死尸,或许就被人嫌弃着随手抛到了荒林里――是那人一手救的我们,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随你一道辱骂他,更不会让你在我茶楼里辱骂他。这位兄台,请你离开吧,日后也莫要再来了。”
叶时归往那边望去,刚好擦过了人群的空隙,见到了一个衣着简朴的大汉,他身后站着一群人,神情紧张,却是跟他一样半分没有退缩。
他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当日那个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人。
站在大汉面前那公子似是怒极,一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谁稀罕去你这种店了!你再是不忍,官府也已经将那人的画像贴满了街道,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得了了!”
声音因为距离变得模糊,人群潮水般散走,那大汉沉默着,拍了拍其他人的肩,转身进了那灯火通明的大茶楼里。
叶时归站在原地仰头看了好一会儿,迈开步子又往前边的另一条街道逛去,他转过拐角,却是因眼前一幕停下了脚步。
接连着街道的拱桥下,盏盏莲花灯浮在河流之上,配着满街道高挂着的灯笼,一时间整个世界像是盈满了光。
柳主管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应该抬头看看。”
叶时归依言抬头,万盏祈天灯摇摇飘于夜空,一些已经升的很高很远了,一眼望去,竟像是星辰一般。
骤然风起,堪堪将叶时归帷帽的幕纱吹去了两边,他慌忙里要抬手压下,另一只手已经从身侧伸了过来,将那被吹的挂在帽檐上的薄纱重新放下。
幕纱落下之前,叶时归扭头望他,大抵因为灯光,衬着那一色月白的长袍,柳主管清冷的面容似乎沾了点人气,没有平日里那么的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