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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赵初菱,十二年前来到X市上高中,之后再没离开过。大学里我修的是临床医学,不过只上了一年就辍学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人体解剖课。后来,在父母的资助下,我开了一家名为“初临书舍”的小书店。
父母本是庄稼人,五年前,爷爷仙逝,爸爸倾其所有在这座小城买下了现在我们居的房子,带着年迈奶奶也搬来了。两年前,大学毕业一年多的弟弟结婚了,前几天又给我填了一对儿双胞胎侄子。现在我们一家老小八个人,都住在一起,四室俩厅,虽有些挤,倒也温馨。哦,对了,我和弟弟也是双生,他叫赵末夌,毕业工作几个月后,毅然决然地在家开起了网店。父母自然是反对的,就像当初反对我辍学一样。不过最后都拗不过我们,无奈地投降了。
时值七月,北方正是最热的时候,也只有晚上才能让人凉快一会儿。这天,吃罢晚饭,大家都围着弟弟的俩孩子有说有笑。我收拾完饭桌正要加入,爸爸走过来微笑着对我说:“初菱啊,爸爸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爸,您是我父皇,直接命令不就得了。”我嬉笑着调侃道。
“都快三十的人了,没个正形,我命令你,你倒是听啊,你要听我的就赶紧领个男朋友回来呀!”爸爸收了笑容,半埋怨半开玩笑道。
“什么三十呀!才二十七,二十七!”我装不高兴状,强调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爸爸在我肩上轻拍一下,招呼我和他一起坐下,正色道:“明儿是你爷爷生日,你回村给你爷爷去上坟扫个墓吧,你奶奶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我得勤守着点儿;再说这家里又多了这么俩小人儿,忙得不可开交,今年你就受点累,替爸爸扫扫墓。”爸爸说完,定定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复。
我心想上坟扫墓是可以,不过我们那个赵家园村已经荒废了好几年,也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儿了,我若回去,恐怕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再说我那书店……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于是又道:“闺女,就一天,家里实在忙!你那店就让小张自己看一天嘛!”小张是我半年前招的店员,东北人,全名张桂梅,九五后。小张不喜欢别人叫她“张桂梅”,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安娜!
安娜张性格开朗,长相俏丽,身材匀称。刚来的时候保守实诚的很,可最近俩月突然就开始浓妆艳抹,穿着也十分前卫。我叫她没事时随便看什么书都可以,她不听我,一没事就站在店门口,眼神,动作跟我那书店的营业气氛实在不搭。于是我想换一个店员,无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我看爸爸都说道这份上了,只能痛快地答应了,更何况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于是又嬉笑着回答说:“那好吧,这份差事我应下了。”爸爸听后,欣慰地笑了笑,前前后后,一顿嘱咐后,就反身着手帮我打点明日必带的东西了,我也随即起身帮着妈妈照顾大侄子们去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一开门便看到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碌。我梳洗完毕走去餐桌前刚坐下,爸爸就满满当当盛过来一碗粥,顺手又从桌上拿了颗白煮蛋,一起放到我面前,说道“趁热快吃吧,达铭刚打来电话说他昨天从北京回X市里了,说也要回老家看看,一会儿就来接你。你也别自己开车了,坐他车一起去吧……”没等爸爸说完,我赶忙打断他说:“哎呀,爸,我自己走就好了,那赵达铭,都十几年没见了,坐他车肯定还不如坐一陌生人的车自在。”
爸爸叹了口气,反身过去,边搅着锅里的粥边说:“你呀,事儿真多,聊聊不就又熟悉了,何况你们俩小时候还老在一块儿玩儿。”爸爸刚说完,还没等我再反应,一旁帮忙的妈妈就插嘴道:“人家达铭权位那么高,一般人想见都见不着,要不是我们曾经是邻居,又都是老赵家的人,那样的人家庭恐怕我们连电话号码都探不到。”我最烦老妈这样子攀龙附凤的心理,人家什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穷到吃不了饭,穿不了衣,干嘛老想着高攀人家,成天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多累人!
妈妈看我没有理她的意思,有些生气,话锋又转向爸爸,一顿抱怨,说我是如何随了我爸,如何不懂人情世故云云。我见状,只装没有听见,三下五除二地吃完,起身说道:“好了,我自己开车去,顺便当旅游了。赵达铭来了你们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了。对了,等弟弟他们醒了,你跟他们说一下,我就不叫醒他们了。”说完没等爸妈回话,我就赶紧收拾一番,匆匆提起放在门口行李,开门,“啪”一声,便将爸妈的声声埋怨关在身后。
我的老家离市区一百二十多公里,开车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小村子三面环山,远离喧嚣,恬静闲适,是我的童年乐园。我定速八十悠哉前行,一路上车辆鲜少,风景旖旎,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快九点时,我就到了村口。思量了下,觉得村里定是荒凉静寂,了无人烟,我就没有进村子,随即顺着村子后面的山道直接上了北山的墓地。心想着赶紧完事中午还能赶回去和卉雯他们聚个会,这事早在前几天就已经说好了的。卉雯是我大学同学,后来发展成无话不说的闺蜜,现在在她爸的医院就职。
车子晃晃悠悠颠了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赵家祖坟占地面积可真不小。偌大一个山头都是林林总总的墓碑。这要是以前,每个坟墓都是一个小小的土堆,我还真找不着哪个是我爷爷及先人们的仙居。现在好了,都有碑了,只要识字,且知道自家先人的姓名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这墓碑是今年开春立起来的,是赵达铭的爸爸组织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们给老赵家祖宗修的坟,立的碑。如此也算是报答祖辈父辈们的培育之恩了。
我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停了车,把准备好的祭祀的东西拿了下来,走到爷爷的墓前,轻轻放下,心里不由升起一阵酸涩,泪水随即夺眶而出。爷爷一生清心寡欲,心气平和,为人老实本分,年轻时曾是县里的一名干部,后来不知为什么就辞职不干了,最后回到赵家园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当时奶奶心有不甘,不辞辛苦奔走求人,竭尽全力地想替爷爷再谋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来爷爷大怒,奶奶才不情愿地放弃。爷爷过世五年多了,老人家在世时很少提及自己年轻时的事,所有的这些都是我从奶奶那里听来的。
给爷爷烧完纸钱,我又陆续给前面的几位先人也扫墓烧纸上供,完事时还不到九点半。我看时间尚早,就打算回村一趟,毕竟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从我离开到现在,有十二年了,最后一次潦草回去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究竟变什么样了。
从墓地回村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不一会儿,我就来到了老屋门前,推门下车,放眼望去,绿树葱葱郁郁,高低错落;近处青草茵茵,生机盎然,都快过人头了。我们儿时经常走的那些道儿早已被旺盛的青草埋没了,想要通行得先将那些草一脚一脚地踩倒。我在村里举步艰难地转了一圈儿,这里的大部分院落都已经破败不堪,里里外外到处是一片绿的海洋。那些留存心底的欢快的鸟儿叫声现今听来似乎总有些荒凉在里面。看着眼前这片充满童年记忆的土地,我顿觉十年一日,恍如隔世。
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我回神拿起一看,是卉雯,于是赶忙接了起来。这次回老家走得突然,竟然忘了跟她打招呼。
“喂,赵初菱,你快点收拾,一会儿来接我啊。我车刚送去做保养了。”卉雯说道。
“哦,那你多等会儿吧,我现在在老家呢,马上就出发,到了直接去接你。”
“不是吧?!大小姐,你不是说你老家都没有人了吗,你回去干嘛?!”
“稍微有点事,回去细说。我这儿已经完事儿了。马上就走。先不说了啊,拜拜。”
“好吧,拜。”
挂完卉雯电话,我顺着原路回到老屋门口,正要开车门,心想来都来了,不能连自家门都不进吧。反正卉雯这人磨叽的很,晚点去接她正好。于是我就朝着院子大门走去。大门虽破旧,但还勉强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门栓上的那把锁锈迹斑斑,已经失去了原先的面貌。
我摸着锁头正愁怎么打开它,没想到右边门栓啪的一声掉下来了,连同那只生锈的锁头一同挂在左边的门栓上。随即俩扇形状不怎么规格的旧门吱吱呀呀就自动开了个可容一人出入的大缝。
我又伸手把门开大,进入院内。整个院子也是荒草连片,杂乱无序,萧索的很。我踩着乱草走向外窗台下,正打算隔着玻璃望一眼屋内就走,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屋门锁被破坏了。我心想难道这样的破宅子还有贼惦记着,那么这贼得有多么穷啊。想着就走到了屋门口,正打算推门进入,突然发现屋里土炕上躺了个年轻人。
我细细打量过去,只见那人面朝窗户侧身躺着,晨曦透过污渍斑斑的玻璃将他整个人朦胧地罩起来。他双眼微闭,精致的五官如同被突出匠人细心雕刻打磨过,轮廓尤其分明。不长不短的黑发乱中有序,随意地散落的额头上,使得俩条强劲有型的眉毛若隐若现。再看其身形,亦是精美绝伦,修长健硕。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将其裸露在外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无比,真可谓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我想这么个美男子从哪里来的,怎么会睡在这里,看样子不可能是个蟊贼啊!或许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游山玩水路过此地歇脚的吧?!我猜测之间就看了一眼男子四周,只几秒,就否定了刚才的结论,因为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没有什么行李。难道是逃犯?这个想法一蹦出来,我心里就开始害怕起来,随即掉转身,想要赶紧离开。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站住!”我浑身一哆嗦,顿时心跳加速,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我现在如果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于是我勉强镇定了一下,正要迈脚,那人却已经开门伸手将我的右手腕紧紧握住。
我本能的用力挣脱,可是好像丝毫没有用处,反而使得被抓的那块儿疼痛无比。我心想完了,这等外表精致之人想不到竟真是个逃犯。
当我意识到无法逃脱后,便绝望至极,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也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涌,随后整个身子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就在这时,抓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了,我顺势跌坐在门台子上。
看那人再没有重新抓住我的意思,我顿时如获新生,想要站起来赶紧逃跑时,却只觉得浑身没劲,吃力的很。这时又是那只强劲有力的手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整个人一下子拎了起来。我起来后仍旧浑身发软,无力站定,只好靠门而立。
“不害你,有吃的吗?”那人面容冷峻地瞟了我一眼,说道。
“在车里,我去拿。”我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回答说。
“不用了,带我离开。”
我一听,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片刻间又化为灰烟,瞬间散尽,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渴得厉害。他这是要将我作为人质继续潜逃吧?!我不禁心中暗骂自己脑缺,完事干嘛不直接回市里,非要进来。这下好了,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