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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常恨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
(一)
不记得是怎么出生的,最开始的记忆是一阵眩晕,和许多大概和我一样的家伙们挤在转动的台子上被强制注入了一种红红的液体,粗暴的铁家伙在给我戴帽子的时候弄疼了我的头皮,我大声的叫了起来,为了引人注意我叫的惨烈而又歇斯底里。但是,没有人理我甚至包括紧紧包围在我身边的也许是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孤单,寂寞于我如影随形。也许除了我他们都没有感觉还有思想。
我觉得我应该是美丽的,纤长而优雅的脖颈,丰满的胸部和臀部,还有一个手感颇好的纤细腰肢,凸凹有致的身材总是会令人有无限遐思。被贴上那层俗艳的彩色塑料纸时,我生气的大声叫着,与其穿那么丑陋的衣服我宁愿死掉,但是我还是屈从了,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郁闷了很久,但终归我还是乐观的,也许外衣丑陋但是会有欣赏内在美的家伙出现也说不定。
被装上黑漆漆的卡车,我拼了老命挤到了靠外边一点的位置,里面那些没有任何思维的家伙们只会在卡车的摇摆中互相挤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种声音让我心烦偶尔会有亮光透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一路的颠簸中我昏昏欲睡。
(二)
被巨大的响声惊醒,我睁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红,我呆掉了。地上散落着支离破碎的残骸,浸透在一大片血红中,在惨白的阳光中泛着点点亮光,仿若泪水冲刷着脸颊流淌着的晶莹光亮。突然间我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在前一刻钟,破碎的如此惨烈的他们还挨在一起叮当作响,而如今只留下一堆即将成为垃圾的碎片摔碎这些生命的人无奈的笑了笑,那个笑容在我的眼中显得那么的狰狞恐怖,他把手伸向了我的方向,我紧张的缩成了一团,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瑟发抖,我想我一定脸色惨白,也许我的生命也将终结
直到被摆在高高的货架上我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我的身体如此脆弱甚至到不堪一击。站在高处,俯视被擦得泛光的地板我的心又紧缩了起来,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从这高空中坠下,与地板亲密接触后然后片片碎裂,染红地上的一切。
周围的伙伴每一天都在减少,但我却一直无人问津。我很想结束这种胆战心惊的生活,但是却一直没有人愿意带走我。我很想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说,我是一个美丽的瓶子,请把我带离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我面前观望,却没有一双手伸向我,甚至连轻轻的碰触都没有,我在寂寞中恐惧,在恐惧中孤单
(三)
我绝望的以为我只能这样走完我剩下的日子,不是粉身碎骨就是身体上长满污秽的斑点慢慢老去直到死亡。但是一只伸向我的手带给了我无穷的希望,这是我站在这里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一只手愿意碰触我,也许他不一定带走我但是我一定要记住这个第一次给我温暖的人。每一天晃动着无数的头颅他们不愿意抬眼给我一下关注,我知道我不是名门闺秀,有着不一般的身份。至少,撕开那层俗艳的包装你不难发现我真的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瓶子。
那只带给我温暖的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银框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纯净的仿佛婴儿的眼睛,黑色中闪着一丝蓝色。虽然这是一个外表如此儒雅的男人但是当他的手握在我的腰间时,我感受到了力量,这种力量的充斥感让我兴奋的开始颤栗我就一直这么带着幸福的眩晕被他带回了家。
看得出这是一个独居的男人,房间凌乱但是决不会肮脏。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味道,温和而又清新。我以为我会被放入冰冷的冰箱里瑟瑟发抖,面色铁青,身上被冷气凝结出水珠但是很幸运,我没有变成湿嗒嗒的瓶子。我被放在了桌子上,我的邻居是一个像框,照片中的女孩甜蜜的微笑着,宛如一朵粉嫩的百合。这一定是他喜欢的女孩,想到这一点时,我的心里开始莫名的泛着酸气
(四)
我想我是爱上了这个男人,他细心的实在让我感动。他很轻柔的打开我的帽子倒出了里面的液体,说心里话我一直盼望着也惧怕着这一刻的到来,作为一个瓶子我知道自己的使命,当那浓稠的液体离开我的身体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的生命也将随之over,但是我的使命在这个男人手里完成我感到由衷的满足与幸福。令我更令感动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就此抛弃我,他把我泡在热乎乎的水里,天知道我是一直如此的渴望能洗一个热水澡,洗去我的风尘仆仆。
几个小时以后,男人温柔的用牙刷刷开了粘在我身体上五颜六色的彩纸,看到自己的美丽即将展现在它的面前我不禁羞红了脸。我一直悲观的以为我的一辈子都要穿着那件丑的令我发狂的衣服,直到我死去我都会为此而郁闷,而现在我一生都不会被人重视的美丽在此刻全部得以展现。他用毛巾将我湿漉漉的全身擦干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展开的笑颜,都说美人出浴会颠倒众生,我想我的出浴也是令这个男人惊艳的,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满意。也许我才是“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一个。在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
每隔几天我的头上就会被插上芬芳的鲜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百合,我在花得香氛里晕陶陶当花瓣开始变干的时候,细心的他总是会记得更换。都说恋爱中的人是最美丽的,那段时光中的我也一定是美轮美奂。每天我都在企盼他开门回来的笑容,我开始憎恨我只是一个瓶子,不能为心爱的他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男人看起来也是快乐的,走调的歌声总是飘荡在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连他看书的时候我都能看到它上扬的嘴角,我们都沉浸在甜蜜的幸福中。
(五)
我一直都不理解人们说的“乐极生悲”快乐就快乐嘛,干吗非要在极致的时候发生那么多悲哀。而此刻我却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他一推开房门,为我带回的不再是芬芳的花朵,而是令人晕眩的酒气。空气中凝结着他内心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悲哀,混合着酒气的味道让我窒息。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久的让我以为时间停止了运转。终于他有了反应,木然的看向我的方向,眼睛里的绝望让我心疼,他缓缓的伸手过来,我以为自己可以给他一个拥抱,但是他只是拿起了那个相框把它贴在脸上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紧紧的贴着像框,痛哭失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我心爱的这个男人却久久没有停止他的哭声令我心痛。
终于他停止了哭泣,抬眼时泪水依然挂满腮边。我多想温柔的吻去他的泪水,我多想把他搂在怀里在他的耳边告诉他:“没有关系,即使整个时间都抛弃了你,我都不会离开你,至少在你的世界中会一直有我。”他把相框放在桌上,深情的凝望着,突然,他发疯一样推开桌上所有的东西,镜框首当其冲的被重重的摔到了墙上然后弹回了地面,玻璃顿时粉碎。我闭上眼仿佛也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结束未尝也不是一种幸福,也许我的一生注定是一种悲哀。预想而来的疼痛并没有出现,经过一阵眩晕我被甩在了沙发的靠垫上,鲜花仍戴在我的发髻,而水却在我的倾斜中缓缓流出,打湿了沙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屋子里从白天到黑也一直都在保持着一种状态。发髻的花瓣蔫了一片又一片,最后凋零慢慢变干。我就一直躺在那里,悲哀的哭泣着,累了就睡着,醒了就继续哭泣,为他的忧郁,为我的不能表达的爱情。
(六)
钟表无力的滴嗒着,仿佛在给我计算生命的后续,枯黄萎蔫的花朵已不再拥有令人心醉的芬芳。我爱的男人,终日忧伤,不见阳光的日子里天气灰沉几乎令人发狂。我向大叫,我想大哭,我多么希望拥有令他清醒的良药而我终究无言,我终究是一个透明的瓶子
我在他抑郁的情绪里几乎休克,浓重、压抑、沉闷的空气让我窒息,于是我昏迷又清醒然后再昏迷。终于有一天,他从沙发干涸的水渍中找到了我,扔掉了发髻无味的花朵,用纱布再一次温柔的擦拭我的全身,几乎又要眩晕过去这次是因为幸福,但我祈求上帝不要让我失去知觉,我渴望这种感觉仿佛已经有了一个世纪。
他把一卷厚厚的纸放进了我的身体,塞上了木塞并且轻轻的吻了我然后带着我出门了。外面的阳光打在我的身上,折射七彩的光芒,我在这种美丽的光环中陶醉。他柔软的嘴唇的温暖依然印在我的身上,带着他清爽的气息。拥挤的公车上一路的嘈杂,我开始百无聊赖起来,于是我决定看一下身体里那厚重的纸卷,如果我知道我的心会那么的痛,如果我知道我会从自己美丽的幻想中被狠狠的踢出去,如果我知道我只是一个瓶子,我绝对不会去看那上面的文字。他把对一个女孩子无尽的爱恋写在了上面,那么的投入,那么的义无反顾,那么的缠绵,他恳求着,他期盼着爱情重回他的身边我哭了。也许本来我就不该爱上他,也许我的出生注定就是要为他而痛苦。我想他爱的女孩看到这封写满深情的信一定会与他共享或许他们已经失去的爱情,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对于我这样渴求他的眷恋的瓶子来说,那个女孩让我嫉妒的几乎发狂。
(七)
海浪轻轻的抚过沙滩,留下一片片水迹,女孩白色的纱裙在海风中摇摆仿若一只翩翩的天鹅。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渴望,而我在女孩的表情中只看到了平静,他们也许最终只是交叉而过的两条线
男人把我轻轻的捧着,我享受着他温暖手心传递给我的温度,我明白这将是他最后带给我的东西,一如初次相遇时带给我心灵深处的温暖。女孩柔软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脖颈,男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我的心顿时破碎成片片碎片,只等有风来把他吹散一只没有心的瓶子仅仅只是一个瓶子。
海水打湿了女孩洁白的纱裙,而女孩的眼泪也打湿本来在我身体中的那封信,咸湿的水珠在我的身体上跳跃,我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女孩的泪水,亦或是我的悲伤。女孩坐在沙滩上久久没有起来,我不知道她会做出如何的决定,但是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幸福信又被塞了进来,然后女孩站起身来,轻拍纱裙上的细沙。她也许本来想捡起我,但是又把手缩了回去。她站直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瓶子,你喜欢大海吗?”她对我温柔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瓶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喜欢,就留下吧。生活有时就是这样,总有一些鸿沟是我们无法跨越的,所以我们都必须面对,都必须接受,谢谢你的爱。”
当下一个海浪滑过沙滩的时候,我紧紧抓住了海水的手臂,在咸湿的海水里我可以尽情的流泪。不会有人怀疑瓶子不会流泪,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我这个透明的瓶子,在蔚蓝的海洋中没有心的我我带着男人的爱情宣言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