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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宫女战战兢兢地向前走了几步。
她笑眯眯地问:“你想不想做公主啊?”
絮莹吓得急忙跪倒,连声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你能做,就可以做。”岳云霓低着头看着她“我以前还真的没有泣意到,你这个丫头还真有些姿色。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除了爹娘还有一个弟弟。”
“好,你的爹娘有人奉养,这机会给你正好,你若当了公主,可是光耀河循,鸡火升夭。”岳云霓一边说笑着,一边还拍着手。
絮莹却吓得浑身哆嗦,连连叩首推辞“公主殿下,奴婢不想当公主,不想嫁到施南去奴婢的弟弟年纪还小,爹娘还在等着我将来出宫回家孝敬他们。”
岳云霓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没想到自己暗中打的小算盘,竞然被对方一下子揭露了。
她扬着脸狠狠瞪着一千宫女,皱眉说:“你们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们,但我是绝对不可能嫁到施南去的。而你们摆什么苦脸?这种事情无论落到你们之中谁的头上,都是天大的恩赐,该兴高采烈地领旨才对。絮莹,你若是懂事,就不要让我再费口舌,否则你这
一辈子都休想出宫!”
晚上,易微尘听到宫院内的角落里传出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竞是絮莹。
她轻声叫唤“絮莹,怎么还不去睡觉?”
絮莹比她小一岁,在宫里也算是“老人”了。
除了刚入宫那对,她甚少见絮莹哭过。见到是她,絮莹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易姊姊”便抱着她泪流满面。
易微尘轻轻拍拍她的肩磅,问道:“你这么不想嫁到施南国吗?”
“我明年就能出宫了,爹娘现在每个月都给我写信,盼着我早点回家去、弟弟越来越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考科举,没办法照顾爹娘,我回去了,还可以帮爹娘千活,若能嫁个好男人,也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我若嫁到施南国去说不定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易微尘勉强安慰道:“好歹你也是以公主的身分嫁过去的”
“咱们这种冒牌公主,谁会当一回事?”絮莹抹了把眼泪,恨恨地说:“她正牌公主不肯嫁,就要我们这些下人顶替。可咱们的身分来历难道人家就不知道吗?就算施南国同意,到了那里又有谁会真的把我看在眼里?到时候别说做什么王妃,只怕连奴婢都不如!而且,再也不可能回家去看爹娘”
絮莹越是激动,易微尘的心就。越往下沉。在她的印象里,絮莹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不和其他宫女结党结派,她以为絮莹就是个木讷单纯的小姑娘,没想到对方的心竟是如此聪明细腻。
“应该还有转机这只是公主一厢情愿的想法,陛下未必肯答应,而施南国那边也未必会同意。再等等看”
但是转机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道圣旨—宫女絮莹忠心侍主,孝佛感天,特封絮莹为静锦公主。
这道圣旨宣布之后,絮莹在自已的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无论谁叫门都不开。
易微尘在门外开导了她半天,她依旧不理。
听说此事,岳云霓只是冷笑道:“别管她,这傻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鲍主这句话看似有道理,但是听在她耳里心更寒了,因她对絮莹那晚的心里话颇为认同且感同身受。
第二天一早,她因为放心不下,又去敲了絮莹的房门,但是门内没有任何的动静,而且她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易微尘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猛然间,她看到桌上有张纸条,连忙走过去将那纸一把由初起,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字—
爹、娘,对不起。
她顿对知道大事不妙,边喊着絮莹的名字边跑了出去,在宫内一番寻找,最后在宫院西角的井台边看到了一双鞋。
易微尘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被她的喊声惊动的宫女们都跑了出来,忙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她声音发颤,用手指着那井台“快去找几个有才气的太监,一把水桶拉起来,看看下面有没有人”
井里果然有人,而且就是易微尘最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见到的絮莹。
爆人们围在絮莹的尸体前,或唏嘘,或哭泣。
岳云霓听到消息也赶来,见了死状甚惨的絮莹,她不禁吓得倒退几步,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啊?”
絮莹为何想不开?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宁做鸡头生,不做凤尾死—在苎萝,这句俗语人人皆知,虽然被许多老学究视为不求上进,却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而絮莹的死,就恰好印证了这句话。
絮莹死后,她所住的房间很快被人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有她亲手绣的一块手帕,当做是她的遗物,被选回了她的家乡。
易微尘不敢想像,当絮莹年遭的父母得知了女儿的死讯,并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块手帕时,会是怎样一幅令人心碎的场景。
而宫女们在私下议论着这件事的同对,也都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因为大家都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絮莹。
易微尘也越来越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和那些小爆女们打闹。
都说在宫里生活久了,人心会冷,可是她却是个最易动情的人。
絮莹生前的样子近来总是在她的梦中出现,让她在半夜惊醒,抱着被子一次次地流泪,这种感觉太疼,所以,她开始教导自己要远离人群,和人的距离远了,感情也就会生硫:心才会真的冷下去,才能少一些伤心。
在絮莹死后,关于让谁顶替絮莹的位置,或者说,让谁顶替岳云霓,去当和亲公主远嫁施南,则成了宫中禁忌的话题。毕竞苎萝国的皇宫中,虽然规矩多,但对宫人并不算坏,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纪,不仅可以顺顺利利地出宫,还可以得到一笔不少的赏银。
而絮莹以死抗封的做法不仅打击了公主,也惊动了皇后和皇帝。
皇帝将此事视为皇家耻辱,将当初谎称絮莹自愿代嫁的公主教训了一番,说她自私自利,不懂体恤,才导致下人之死。
鲍主虽然不服气,却也只能板着脸聆训,只是回宫后,变得更加暴躁沉郁。
易微尘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着,但主仆两人的谈话也是越来越少。
直到两日后,她们终于得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楚澜光回来了!
楚澜光出兵作战三个多月,有胜绩,也有败绩。但总的来说,还是胜绩为多。
毕竞他平安带回了熊国志和何为逮,却只折损三成兵才。
纵使军队还未抵达京城,但是皇帝不仅加封他为“平疆将军”更一声令下让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场面甚是壮观。
岳云霓本来也想出城迎接的,可是因为絮莹之事,父皇命她反省七日,此刻除了待在内宫,哪儿都不能去,令她非常郁间。
等到楚澜光入宫谢恩的那日一早,熬过七日惩处的她,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尘给她梳妆打扮,光是要穿什么衣服就换了四、五套都无法决定。
易微尘的心头也是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说不出的欢喜。
楚澜光进宫的消息刚刚传来,公主就赶快出了皓月宫要去迎接,而她做为贴身宫女自然也得随行。
罢走到议事殿的门口,太监就笑眯眯地迎上来“公主殿下要面见陛下吗?陛下正在召见来谢恩的楚大人,可能没空见您。”
岳云霓扬起下巴“我也是来给楚大人道贺的。”说着,提起裙子就往里闯。
皇帝正在和楚澜光说话,乍见公主跑了进来,立刻沉下脸道:“云霓,怎么这么没规矩?父皇正在和人议事,你来做什么?”
岳云霓启唇回答“女儿也是来给楚大人道贫的。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敌,我也不能这样安心地在宫中坐享荣华富贵啊,所以女儿要来跟楚大人道谢。”说着,竟真的对他屈膝一拜。
楚澜光吓得连忙闪身回避,还礼道:“公主何必这样客气,这种大礼微臣可担当不起。”
岳郁庭的脸色微暖“这几日看来是没有白反省了,难得她有这份心,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你于国家是有功之臣,让她拜一拜有何妨?这也算是她替朕谢你了。”
楚澜光又连扮说着谦词,而站在不远处的易微尘一直静静地关注着他。
上战场才不过几个月,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暂,容貌精致如雪一般。但现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盔甲,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英武的气质,也多了几分她所陌生的凛然杀气。
她瞧着他:心却是有些惆怅。如今他是得胜归来的大将,而她还是个渺小卑微的宫女。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她是卑微得无须泣意的存在,而在他的眼里大概也越发地看不到她了吧?否则,为什么从头至尾,他都没看她一眼呢?
这一天,易微尘的心情很低落。
不仅因她没能和楚澜光说上一句话,让他。陶走前的那个拥抱和那句温暖的“一言为定”都变得像是一场美丽的幻影,还因为晚膳时,公主向皇后婉转提出想给自己找个驸马,以已有婚约做为拒绝和亲的理由,这主意得到了皇后的支持。
虽然皇后说,还不知道该给公主找一个什么样的好男人当驸马,但是她知道,那个人选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楚澜光,除了楚澜光还能是谁呢?
少年英雄、殿前宠臣,于国有卓着功绩,虽然出身低微、毫无靠山,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为自己建功立业,反倒让不少人对他极为看好。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澜光的名字,皇后和皇上未必不会答应。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与他的距离将更加遥远了吧?她凭什么去争呢?易微尘心里满是苦涩。
数日后的一晚,公主去了太子那里,参加特为楚澜光举行的庆功宴。
或许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说,公主甚至没有带上一直随侍左右的她。
照理她该趁机处理一些宫内事务,可她没有。
易微尘在皓月宫算是老宫女了。
苎萝的宫女一般分为三个等级,初入宫的叫做“和源”负责一些粗活,如打水做饭,收拾屋子,第二等名为“燕客”可以随侍主子身边,吃穿用度也较一般宫女高一等,第三等是“清守”每月的例银比别人多一两,而且等期满出宫对,可以领取普通宫女三倍的赏银。
她已经是清守了,宫内的宫女大都很敬重她,因为她为人谦和,不骄矜傲慢、不情宠而骄,还时常拿自己的银钱去照顾家中困难的姊妹。
所以她每天在皓月宫里,除了服侍公主之外,还得分配其他宫女的工作,但是今晚,她逃避了应尽的贵任,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她那昏黄烛光照耀下的桌案上,摊放着一封被泪水打湿的信。
母病危,速归。
这是这封信唯一的内容,寄信的人是她的弟弟易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