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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
一个家族要屹立不倒,后继有人四字尤为重要。
孙儿一辈中,原先老太太最看好岑知柏。二老爷丢官去职。岑知柏的进士之路就断送了。人也消沉下来,没了进取心。
大房的大郎是朝着将来继承大老爷族长的方向培养的。三郎是生员。接着就是四老爷的五郎七郎,都在苦读。三老爷在任上,一个嫡孙,两个庶孙都跟着父亲走武将的路。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家中生员几个,大概苦读一番都有中举的希望,但到中进士。岑老太太左看右看,发现最有可能中进士的是过继到岑家四房的岑知林。常科考试除了看成绩,尤重名人推荐。岑知林被嵩山书院看中,占了老大的便宜。
当初把岑知林过继给四房,是因他年纪小,才四岁半。岑三娘才十岁。四房的产业理所当然就被三房以托管的名义接了过来。岑知林也理直气壮的养在三房。
一晃经年。岑知林十二岁了。像玉笋般站在岑老夫人面前,举止沉稳,气度不凡。岑老夫人忍不住又后悔起来,选来选去,怎么就选中了株最好的笋给了四房呢?
“乖孙哦,祖母想死你了!”岑老夫人一把将岑知林搂进怀里,舍不得放手。
岑知林大了,又在外求学了一年多,早就不是喜欢扑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小人儿。眼神瞥着房里的几位兄长,脸都羞红了。
被老太太搂在怀里揉捏了半晌,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轻轻挣开岑老夫人,微笑道:“堂祖母,侄孙这就与婶婶和兄长嫂子们见礼。”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静寂下来。
四夫人第一个冲出来,搂着儿子大哭:“九哥儿,想死娘了。”
岑知林将四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了,掀袍跪下给她磕头。
岑老夫人面色一松,心想九哥儿再怎么懂规矩,见着亲娘也不至于生份了去。
“四堂婶,知林给你磕头了。”岑知林认认真真给四夫人磕头。心里不是不难受的。可谁让娘把自己过继给了四房。这声娘是再也叫不出了。
四夫人听到这声四堂婶,吓的忘记哭了。她呆呆的看着儿子,心里反复就一个声音,他怎么能叫自己堂婶不叫娘呢?
岑知林磕了头起身,挨个的和家里人见礼,嘴里喊着婶子,堂兄,堂嫂。团团一揖行完礼,眼睛就红了。
看到他红了眼睛,岑老夫人心里已拐过弯来。只要岑知林还能伤心,就不怕他和三房生疏了去。
五郎七郎都大了,五郎也娶了媳妇,都是成年人,心里明白。好好的亲兄弟如今成了隔房堂弟,也跟着伤心。只能拍拍岑知林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娘却哭叫起来:“九哥儿,你怎么能这样!这里又没有四房的人,你喊一声祖母,叫一声爹娘又怎么了?你不知道母亲最心疼你么?”
这话嚷出来,四老爷叹气,四夫人放声大哭。
岑知林强忍着伤心,心里默想着先生的教导,正色道:“七娘此言差矣。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既然已将我过继到四房,我怎么能因四房的人不在,就不遵礼数?我心中敬重四堂叔四堂婶为父母,泯感生恩养恩。改口喊爹娘,却是不行。”
一席话得七娘目瞪口呆,四夫人又是欣慰又是伤心。大老爷却点头赞道:“林哥儿能知礼守礼,当是我岑家之幸!”
大老爷改了口,没再叫他九哥儿。是认可了岑知林四房子孙的身份。
岑老夫人听完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岑知林必成器,忧的是岑知林如此讲礼,要让他一颗心全偏向三房却是不能了。
好在她的目的是让岑知林和岑三娘交好。算来算去,虽不能让岑知林什么事都听三房的,有这层生恩和养恩在,三房若是落魄,岑知林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番计较之下,岑老夫人就发话摆席给岑知林接风洗尘。
岑知林从善如流的坐了席,许久未见,和哥哥们倒也极亲热。
只是吃过饭之后,他就向岑老夫人告辞:“原先四房老宅闲置着没有打理,老家也无人,住在三房也无不妥之处。今姐姐姐夫回家祭祀父母,我尚未前去拜见,住在三房,心里颇为不安。堂祖母,侄孙这就告辞,明日待祭祀过,再与三娘一同前来请安。”
岑老夫人见他小大人模样,叹了口气,放他去了。
岑知林一走,四夫人就放声痛哭起来:“母亲,我舍不得九哥儿,你让他回来吧。咱们不过继了!四房的产业有什么打紧的,我只要我的儿子!”
“什么蠢话!”岑老夫人脸一沉,叫七娘扶着四夫人离开。
待到人散尽,岑老夫人才对田妈妈悠悠叹道:“我真没想到四房一个孤女竟有这番好福气。瞅着六娘成了王爷侧妃,身份贵重。却始终不及三娘。难不成本绝了香火的四房,将来竟要超过咱们三房么?把柏哥儿叫来吧,跪也要把邹氏跪回来。邹家这门亲不能断!”
老太太瞬间改变了主意。
岑知林连行李都没有放,由阿福爹赶着车,去了四房老宅。
他在门口下了马车,阿福上前敲门,开门的竟是个带刀侍卫。阿福一惊,结结巴巴的道:“请问杜国公与夫人可是住在这里?”
侍卫是荆楚后带进府的,认不得他。上下打量了番,看到马车旁站着个翩翩少年。心里一默,就笑了:“可是林少爷回家了?”
阿福愣了又愣,才反应过来是九少爷,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我家少爷!”
侍卫往里招呼了声,里面涌出几名大汉,上前帮着卸行李,安置阿福一家。一人上前对岑知林抱拳行礼:“某是国公府家将,少夫人一直盼着您回家,林少爷请!”
岑知林还了一揖:“多谢这位哥哥。”
见他温文知礼,那侍卫分外高兴,一直将他送到二门,喊了守门的婆子去通禀。
没过多久,一行灯笼就从里面亮起,岑三娘带了阿秋,欢喜的迎了出来,老远看到二门站着个少年,开心的叫了起来:“九哥儿!”
等走近了,笑嘻嘻的上下一打量,平着自己的头去比他的身高,不满的道:“原先只到我的肩,这会就只矮半头了,憨长个儿!”
岑知林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到岑三娘讪讪的缩回手,嘴角一翘:“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岑三娘脱口而出:“你才十二岁!谁才是小孩?”
岑知林哼了声:“姐夫呢?”
岑三娘懒得和他计较,伸手拉他:“和侍卫在家闷了几天,出去跑马打猎了,明日才会返家。对了哦,二堂嫂和宝儿住在东跨院,明天再去见吧。去看看你的房间和书房,早给你布置好了。”
正院里的灯接着亮了起来。岑三娘拉着岑知林往里走。
岑知林没话,看了看被她拉着的手,嘴角翘了翘。觉得离开三房的伤心被冲淡了不少。
进了房门,岑三娘献宝似的拉着他各处转,卧室,起居间,书房。还把逢春临时叫来侍候他。
等到两人终于坐下,岑三娘笑道:“知道你定是在三房吃过饭过来的,我就没吩咐给你做饭了。晚间若是饿了,叫逢春去厨房给你弄点心吃。累了没?泡个热水澡早点睡,明儿再聊可好?”
岑知林背坐得挺直,双手自然的放在膝上,微微偏过头看向岑三娘:“怎的回隆州祭祀父母不叫上我?”
岑三娘也不瞒他:“祭祀爹娘是一件事,主要的是想避出长安去,京里很麻烦。想着你年纪小,又跟着先生读书,长途奔波不好。”
还是为着他考虑。岑知林嗯了声道:“二堂嫂和宝儿怎么住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岑三娘撇嘴道:“邹氏要和二堂兄和离。这几天鸡飞狗跳的。邹员外写了信给国公爷和我,嘱我们替邹氏出头,做个中人。”
原来祖母写信叫他回来,是三娘替邹氏出头,四房和三房相斗,叫他回来从中斡旋的。岑知林沉默了半晌道:“原是这样我晓得了,明天去祭祀爹娘。早些歇着去。礼物明日叫阿福捡出来给你。”
岑三娘笑咪咪的起身,吩咐了逢春几句,带着阿秋回去了。
岑知林在房里转悠了半天,去了净房,看到澡桶旁凳子上叠得整齐的中衣,心里一暖。他不过十二岁,也知道和离一事不是小事,看来家里发生了许多他不了解的事情。岑知林今天才到,也着实累了,洗了澡倒头先睡。
第二天一早,他刚醒,逢春就端了水上前侍候。岑三娘起得比他早,吩咐早饭摆在正院,请了邹氏和宝儿过来一起。
岑知林出了房门,看到宝儿眼睛一亮,听到她软软喊叔叔,解了腰间玉佩送宝儿当见面礼,还摸了摸宝儿的头。和邹氏见了礼,坐下用饭。
吃完饭,二门传信岑知柏来了。邹氏就抱起宝儿回房,不想见。
岑三娘正要起身,岑知林拦住了她:“既然是二堂兄来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岑三娘只当他无事可做,便和一起去了。
还没进正院,就听到岑知柏哭喊着邹氏和宝儿,两人大惊,进去就看到岑知柏一身素衣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岑三娘心想三房这是想耍无赖么?就听到岑知林怒喝一声:“男人膝下有黄金!大丈夫何患无妻!来人,把他架起来扔出去!”
哭声顿止。
岑知柏愣愣的望着才十二岁的小堂弟,还没反应过来,被一旁看笑话的侍卫架起来反拖着往门外走。直绕过了照壁才叫了起来:“我是来求你堂嫂回家的!”
也不知道侍卫们使了什么法子,叫声在门口消失了。
岑三娘也愣愣的看着岑知林。这这就被他打发走了?
“由他这般闹腾,四房还要不要名声了?”岑知林掀袍进了正厅,回头瞪她:“过来,与我究竟怎么回事?”
岑三娘迈着小碎步,像日本妇人一样移了过去,满脸谄媚:“您是四房当家男人,定海神针”亅。亅梦亅岛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