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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一向是很能干的,”苏继恒头不抬眼不睁:“最近还去戏院吗?”
苏梓柯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汗。他去戏院的事虽是尽人皆知,却从来没有人问过,而今天苏继恒却突然提起
“偶尔去。”
“偶尔”苏继恒合上账本,而刚刚那页却仍旧于百来张纸页中凸显出来又于一瞬间落入苏梓柯的视线:“嗯,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应该先于梓峮成亲,可是你一直忙于生意。唉,苏苑的确借了你不少力,这些年,我太忽略你了”
苏继恒的感慨令苏梓柯稍有动容:“这是我应该做的。”
“梓峮虽然成亲,不过我想我也不必多说了,这段时间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可是语琴刚刚过世,这么快就续弦,总归不大好,而苏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小孩子的笑声了”他抬眼看向苏梓柯。
苏梓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伯父,我还不想”
“不想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言都出嫁了,前几日方家送了喜讯,说是莫言有喜了,”苏继恒脸上的喜悦和欣慰是真实的:“想不到,第一个报喜的倒是她了。梓柯,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苑无后吧。现在外面传言那么离谱,我可不想他们再编出什么来”
“可是”
“可是什么?”苏继恒及时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苏梓柯的脸突的涨红,他飞快。瞅了苏继恒一眼。对方的目光很平静
苏继恒找他来书房就是为了这件事?不,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就像刚刚自己在账本上看到的,那分明是彤云坊的账本,而大火本应该将一切销毁,怎么会而最关键的是上面的两个字——兰若,那是自己这些年从彤云坊的收入里转移出去的资金在外地购买修葺的宅院,苏继恒竟然知道了他不由出了身冷汗。可是依苏继恒的智慧,他是不会粗心到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展lou给敌人既然如此,却又不提彤云坊的事,而是说起了什么意中人,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若蘅不可能,如果是安雁告密苏继恒根本不会相信,那么只有
他想起了那夜苏梓箫突然出现在房里可是他已。经是傻子了
“是那个戏子?”
苏继恒的问话抓回了他纷乱的思绪。不行,不能。乱,否则
“嗯,是。”
只好如此,因为苏继恒是不会让戏子进门的。果真
“戏子,也不是不。好,只不过作为正室有点”苏继恒看样子真是在思考:“最近给梓峮提亲的人很多,梓峮你也知道,还是让他先冷静冷静,免得再惹出什么乱子。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他拣出一本册子:“那些姑娘的家世人品都在这里我看了,都不错,不过总归是要听你的意见”
“伯父”
“别推辞了,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
苏梓柯觉得苏继恒在说这一句的语气时特别怪异,可是看他的脸色又不像在暗示什么,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成亲,开枝散叶,我也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毕竟是兄弟一场”
字字深刻。
他只好拿了册子,走出门口之际,苏继恒似是随口问了句:“你功夫不错啊,想来以前在外吃过不少苦吧?”
他心一惊,转头对上的却仍是苏继恒的一脸平静。
“有些事,梓峮不说,魏韶釜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做得对,至少救出一条命。”苏继恒脸上的笑是真诚的:“至于你,梓柯,梓峮年少,你就多帮着点吧,将来苏苑还是你们的。”
苏梓柯心绪复杂,只道了声“是”就往外走。
临出门之际,苏继恒的一句从门缝里传出:“是非成败转头空”
他顿了顿脚步,却是不能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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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是闷热的,哪怕一丝风划过,也定会在身上留下一层水印子,而纷乱的虫鸣更增添了烦躁。
就在大家都在诅咒今年夏季是杀人样的恼热时,苏梓峮却一身清凉的待在商宅。
说来也怪,同样是在扬州,商宅却是清凉宜人,哪怕是在距离商宅十米开外之处,便能感到有那么一股凉雾悠悠的团在前方吸引着你。这种凉是沁人心脾的舒爽,完全不同于苏苑把硕大的冰块置于瓷瓮中的强行降温。
入夏这么久,竟然还一场雨都没有下,太阳已将细如丝的云尽皆烤断,而天空的蓝亦被烤尽,只有细看去才能发现有颜色稍深点的斑驳,却让人怀疑那是被日光晃花了眼的错觉,所以即便是身在清凉之所,只要看到这种白亮亮的炎热,仍旧不免口干舌燥。
苏梓峮很高兴,因为这样子看起来许久都不会下雨了,而不下雨就不会打雷,不打雷香儿就不会“消失”
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弹琴的人身上,缱绻不休。
洛丁香正在弹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琴音如芭蕉叶上的晨lou滴落古井,又在井壁荡起清越悠扬的回音。水汽蒸腾成雾,凝化成云,飘出密布青茸苔藓的井口,乘风缭绕。她的一双手则仿若点水飞翔的鸟,灵活跃动,轻而易举的将那漂浮的云或打散或聚拢或扭成各种形状。
于是云雾幻化,不觉间竟让人仿佛来到了一湖水畔,水面波光潋滟映月,身侧清风徐徐袭人,而有如歌如诉的琴声系着清风点过水面迤逦而来。水的那一面似乎有个亭子,亭中轻幔飘摇,隐印着个纤弱的女子。虽是看不清,却似感觉到她的愁怨,而这愁怨便渗在这琴声中曼舞翻飞,搅得他的心仿佛也浸润了这湖面的水汽,氤氲而模糊
琴弦耀日而灼目,乐声涤心而悦耳,佳人亦真且亦幻,此刻的商宅,仿佛隔离并飘飞于尘世之上,如果说是仙境也不足为过。
乐声渐渐低落,仿若羽毛终于被水浸润,逐渐飘沉于湖底,却让人极力而望,想要打探它的踪迹。
乐声停了好久,苏梓峮的思绪却仍追逐着最后的飘渺,直到洛丁香抬眸对他盈盈一笑,他才仿佛自言自语道了句:“这就结束了吗?”
声音虽低,却彻底将他拉入了现实,月光流水柔风丝幔划目而过,眼前只有刺眼骄阳,耳边缭绕如雷蝉声。
洛丁香的手似是无意的划过琴弦,拨落一串凌乱。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弹琴。”
他走到她身边,伸指拨弄琴弦。
琴弦微硬,在他这样一个生手面前声声低叹。
“第一次吗?”她抬眼对他,眼波清澈如lou。
他只略一皱眉,忽的想起去年春天在苏瑞不情愿的带领下和秋雁来到商宅,当时商宅墙外正探出一枝杏花,秋雁抱着福贵儿跳脚去摘,却只惊落落英片片。有琴声从院里传来,却让人辨不清方向,悠悠的缭绕着,透着一缕忧伤,令人黯然
“原来当时你已经知道我在门外?”
他惊喜的抓住她搁置在琴上的纤手,握在掌心抚弄。
她的手竟像这空气一般清润,仿佛一尾跃出晨塘的小鱼。
她只淡笑:“想不到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是啊,”他喟叹:“想不到我今天会在这,陪在你身边”
吻了吻她的指尖:“怎么就像梦一样?”
只微微阖目,这一年里的喜忧乐哀尽数划过,以前从不曾想的发生了,以为会发生的结束了,正在发生着的在不经意的改变着,或许再一年后,一切又是一番模样。本以为不过是自己的事,却不想因此而牵连的也在发生着变化。蓦然回首,带来的是感动还是惊叹,抑或是恐惧
“会不会这就是梦,只等着我们醒来?”洛丁香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看着微微拂动的帐幔幽声道。
“不会,”苏梓峮肯定而坚决:“即便是梦,我也要牵着你的手,等你醒来的时候,落入你眼中的那个人就是我”
她缓缓侧头,看向他的眼。他黑黑的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人:“为什么不是你看到我?”
他的手爱抚的滑过她柔弱的肩:“怕你忘了我。我不想再兜兜转转才来到你身边,既然注定要在一起,何必浪费那许多时间用来分离”
心中溢出的是无限感动,可是有多少感动,就有多少多于感动数倍的恐慌。冥冥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的平静,计划着打乱她微不足道的却是不可存于世的幸福,而等待她的则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飘渺。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她迟疑着,却还是说出了恐惧。
他搭在她臂上的手突然紧了下,整个胳膊都跟着僵硬起来,良久,才颤声道:“说什么胡话?”
有泪在眼中溢起又咽下:“是梦话。”
感觉他在低笑:“天长夜短,晚上定是没睡好吧,弄得白日里都要说梦话了,既然这样,要不要我晚上过来陪你?”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她脸顿时一红,推他起身:“也不知是谁在胡话了”
拂手之际,带动琴弦,只听“嘭”的一声铮响,一根琴弦突然弹起甩在她的手背上,顿时,一道细细的红线跃然其上,紧接着,一颗颗细密晶亮的红珠子便参差缀满了红线。
苏梓峮急忙抓住她的手,喊桑婆婆拿药。
她却只是盯着萎垂在地颤动的琴弦,似是安慰的说道:“没事,是琴搁了许久,琴弦都锈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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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骄阳赛火,把大地都烤冒了烟,没想到午夜时分竟下起雨来。
雨下得很急,等到一声惊雷将苏梓峮从床上劈起来的时候,雨已经漫进屋里了。
强闪刺目,随即巨雷滚地,人几乎要窒息。
待耳中轰鸣稍歇,只听得院内热闹非凡,水声人声交织一片。
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掩上了,他刚推开想一看究竟,就好像被一盆水兜头泼了下来,紧接着也不知谁的手按着他的头就将他推了回去,窗子随即“嘭”的关上,一个声音传进来:“外面雨大,二少爷还是在屋里好生歇着吧!”
他怎么能待得住?香儿,香儿最怕这雷声了
他淌着水冲到门口,却被李妈拖住:“二少爷,这么大的雨,你要上哪去?”
他无暇对李妈解释,况且无论他是否解释,李妈都是不会让他出去的。
两个人拖拖拽拽的挪到门前,门一开,就好像开闸放进了湍猛的急流,两个人都被拍了一身湿。李妈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地,苏梓峮急忙扶她起来回到房间,刚将她安置在床上就趁机溜了。
李妈的呼喊早已被雨帘隔在屋里,而院里忙活疏通水道的人只见一个人影飞快的掠过他们身边,待回过神方明白那是二少爷。
“不好了,二少爷跑了——”
李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了罗亮一句:“瞎喊什么?”
这时,又一个人呼隆隆的跑过去。
因为穿着雨衣,也看不清是谁,只从雨中模糊传来一句:“二少爷,给你伞”
四围已经全被雨幕隔绝,往哪里看都是一片灰色,雨驾着风不分方向的扑来,灌进鼻子和嘴里,令他几欲窒息。
他记不清跌倒了几次,头晕脑胀的只是凭摸索和感觉前进。
耳边唯有倾泻的雨声,夹杂着轰天的巨雷,听久了,也就麻木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却也只能在不时几乎照亮天际的闪电中去努力辨别方向。
模糊的意识似乎带他来到了去年的那个春日,他将她从一群龌龊的人中抢出来,一路飞奔,也是不分方向恍惚中又好像回到了去年的夏季林中,狂雨骤降,她被揭穿秘密黯然离去,他也是到处找寻,却只见扯天扯地的雨。不觉的,她又从雨中盈盈浮出,笑着对他:“苏少爷不必担心我,赶紧去找傅小姐吧”
这样想着,仿佛看到她就在眼前,一身淡紫衣衫,于闪电明灭中飘然而来
她总是不想让人担心,却偏偏成了他最放不下的人,这样的雨,这样的雷电香儿,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