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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好说歹说才让苏梓峮喝了碗姜汤。也不知这迟到了一日的姜汤能不能驱散昨夜的寒气,本想再把他闷在被子里发发汗,苏继恒就遣苏瑞过来了。
昏暗的书房里,父子俩和每次相对一样,苏继恒翻账本,苏梓峮站在书桌前沉默。
不过是因为昨夜的冒雨出行,为此类事已经谈过许多次了,这会找他又要说什么呢?
他有些无聊,顺手抽出一本账簿翻看。
一堆不感兴趣的数据,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又翻开了一页,却是一间房屋设计。门、院、庭、房设计井然,树木、花草点缀其间,看样子面积不大,却很是别致,门匾上写着两个字——兰若。
账本上怎么还会出现这个,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置的宅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另置房产?
抬眼看向父亲,正见父亲也在看他。他的疑问顿时打消,却冒上来一个念头,如果在外面买了房子和香儿在一起
“你的脖子怎么了?”苏继恒突然问了句。
苏梓峮猛醒,忙了一天竟把这事忘了。也只怪刚刚被李妈捂进被子发汗,出来得又急若是父亲发现坠子丢了
苏继恒已经发现了:“坠子呢?”
他捏紧了账本,手心汗津津的。那个坠子对父亲而言可是非比寻常,况且他不由得又想起早上的疑问,为什么香儿也会有个同样的坠子?
“送人了?”苏继恒也不等他回答。
他的迟迟不语被苏继恒看做默认,一时脸色遽变,过了好半天才缓下来。
“你真是走火入魔!”苏继恒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你究竟还想惹出多少乱子?”
“父亲,我突然发现我错了。”苏梓峮此刻倒冷静下来:“以前我一直以为若要和香儿在一起就必须经过您的同意,可是现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了眼账本上那幢“兰若”:“如果我早能够早想到,可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语毕,人就离开了书房。在关上门的瞬间,他又再次想到了关于那个坠子的疑问,可是他是不会再去问父亲了,即便问了父亲或许也不会告诉他,再说,不过是个坠子,世间一样的东西多去了,比如满树的叶子,谁又会关心它们每片之间究竟是如何的相像呢?
书房静了好久终于被一声轻微的“吱扭”打破,苏瑞走了进来,见老爷双眼圆睁目光呆滞面色泛红,赶紧上前去掐老爷的人中。
苏继恒无力的摇摇手。
“老爷,您没事”苏瑞擦了把额上冒出的急汗:“褚先生说您这病不能再着急上火了,上次就”
想起上次的事,他就后怕。
那天二少爷被罚跪在院中,正赶上魏韶釜因为古语琴私奔的事来苏苑邀功请赏外加冷嘲热讽威逼利诱。魏韶釜前脚一走,他就进门准备听老爷吩咐。老爷当时还说了几句。意思是准备将月华坊的股份全部转让给魏韶釜,不过却由苏家代为经营,收益则归魏韶釜。
月华坊是苏家十家绸缎坊中仅次于云锦坊的绸缎庄,老爷如此决定只是想以此作为对魏韶釜避免追究苏梓峮的“答谢”因为怂恿私逃亦是大罪。可是也只说到这,老爷就突然没了声音,面色瞬间转为潮红,双眼发直,嘴歪着,一串口水淌了出来,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还真多亏了梓柯少爷飞马去请了褚轩辕,否则
“老爷,您为什么要和少爷动气呢?其实话说开了就好了,可是您和少爷都是个拗脾气”话说到这,苏瑞顿感大不敬,偷偷瞅了眼老爷,见老爷正在闭目养神,方松了口气:“少爷也不小了,可能打小就离开家的缘故,他不大善于和别人谈心事,您呢。一味的想护着他又不说个明白,这自然就有误会。就拿您这病来说,怎么就不让少爷知道?若是他知道您为他费了这么多心思”
苏瑞喉头发哽:“您年纪一天天大了,不服老不行了,苏苑的一切迟早要交给少爷,您为什么总要一力担当呢?”
“现在时事混乱,交了他,他怕是一时掌握不来,做生意可不是会写几篇文章就行的。”苏继恒长出了口气:“还是再过些时候,等到我把眼前这摊子乱扑平了吧,凡事由易到难才容易上手。我现在只是担心他和商宅那个女子”
“老爷,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苏瑞没什么学问,可是老话总不会错。商宅那个女子虽然来路不明,可是总没听说她做过什么坏事。老爷,苏瑞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是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像”苏瑞刻意顿了顿,老爷自然是明白的。
苏继恒叹了口气,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反对,只是一想到那坠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难道仅仅是巧合吗?可若不是巧合又该如何解释?如果就任由他们这样,后果
急气上涌,胸口又开始泛赌。
苏瑞急忙抚着老爷的胸口。
苏继恒终于顺过气来:“罢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沂南最近在忙什么?”
“沂南少爷”苏瑞一时还真想不起穆沂南在忙什么,甚至连他现在是否在苑里都不清楚:“老爷怎么想到他了?”
怎么想到他了?苏继恒冷笑,为什么想不到?生在苏苑,又掌控了二十几年,可是最近,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不了解这里。身边是朝夕相处的家人和下人。他们对自己笑,说着每天都重复的话,可是为什么会如此陌生?
这种感觉似乎是从彤云坊失火开始的。
苏梓柯其实他早就知道他来苏苑为的是什么,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他收留他,认他归苏苑门下,现在想来也不大清楚当时是什么心理。是愧疚毕竟因为苏苑的反戈一击导致陶八百家破人亡,虽然是陶家出招在先,可是当他奉父亲之命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个躺在谢平蝶怀里渐渐失去气息的孩子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梓峮,而谢平蝶仇恨凄哀的目光更是直cha人心。之后的许多年里,他都宁肯那个孩子还活着,还莫名其妙的期待他来找他复仇。于是,苏梓柯出现了。其实他和陶八百长得并不像,不过他却十分肯定他就是陶八百的儿子。那一刻,有惊喜,有欣慰,还有点愤怒,不过更多的是释怀,是一种惦念了多年后意外出现在眼前的答案而生出的放心。
让苏梓柯认祖归宗,一方面想给他个好的环境避免他继续颠沛流离以补偿苏家给他带来的伤害,于此同时,他也认为将敌人放在身边总比搁在看不见的地方要安全。一方面,他也有一丝窃喜。当年想要置苏苑于死地的陶八百的儿子竟然成了苏家的子孙,陶八百要是真的在天有灵会是什么感觉?而且,如此一来苏家与陶家的竞争将以另一种形式进行,这让他有些兴奋。
他收留他,给他彤云坊做生意,可是他也防着他。每个绸缎坊的账簿都有备份,可是彤云坊的要特别小心。他不否认苏梓柯在生意方面的确继承了陶八百的精明,而且心思缜密会审时度势。彤云坊的账簿被他制成了两份,一份是给苏苑看的,一份是他利用苏苑而赚取的暴利。
苏继恒很清楚,但他不拆穿。这就算是对陶家的补偿吧,况且,哪个绸缎坊的主管不为自己谋点私利?可是彤云坊突然失火,之后还出现那么多的谣言,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和苏梓柯有拖不开的关系。他是陶家的人,始终都是!
虽然如此清楚,他也觉得这是背叛。
他愤怒,他想当即戳穿他然后正如外面人所讲,苏家一向是心狠手辣的。可是在深吸一口气后,他改变了想法。他去找谢平蝶,他就是要打草惊蛇,而打出来的“蛇”却是苏梓柯已经在外地置办了宅院
他要走了?是决定就此收手的离开还是在将苏苑洗劫一空再离开?
他开始摸不准他的心思了,或者说他摸不准自己的心思究竟是善念犹存还是冷酷无情。
不管怎样,如果现在让他走了就证明苏苑输了。他要留住他,而留住他的办法竟然是要给他娶亲。
他苦笑,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无力而只能用这种下下策了?
这种无力感在增强,它应该很早就出现了,只是现在可能就像苏瑞所说的,不服老不行了。可是人越老,就越怕失去身边的东西,即便不是真心,也要牢牢抓住看个清楚。
唇边硬纹一荡:“这阵子忙着给梓柯选门亲事,你没看到安雁的脸色吗?也难怪,沂南投kao的是她,她能不着急吗?现在沂南也大了,是该为他寻门亲事,总这么往外跑也不是回事。还有他那胡说八道的毛病,有个人管着终归是好点”
“老爷大概忘了,他屋里还有个以蕊呢”苏瑞小心提点。
不仅是他,苑里的人就没有对穆沂南有好感的,再加上那个安姨太他总觉得哪家的姑娘给了穆沂南都糟蹋了,况且以蕊和他的事早就尽人皆知,不如顺便收了房给个名分算了。
苏继恒轻笑:“若是以蕊能管住他还能到今天这样?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去吧,把他叫来”
老爷的话不敢违背,纵使有千万个不愿苏瑞也只得去了北院。
“沂南少爷呢?”
以蕊泫然欲泣:“沂南少爷已经不见了七日。”
“上哪去了?”
以蕊只是摇头洒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