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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晋的侍中俞人则意气风发,此前他也与曾经的上官蒋安和颇为交好,如今两人平起平坐,言语之间便多少有了些龃龉。且吴征用心观察之际,发现他与骠骑将军迭云鹤多有遥相呼应之意。
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俞化杰曾在胡府向韩归雁示爱,虽被爱侣当众狠狠回击颜面全无,可这两人若是联起手来当真叫人不好对付。
朝政议罢,胡浩见时机差不多出班奏道:“启禀陛下,破虏将军韩铁甲,建威将军韩铁衣,抚军将军韩铁雁封赏一事尚未定下。三将于凉州建功立业无数,臣请陛下早作决断。”吴征心中一跳忙举目远望。
事关昆仑一系在大秦军中的影响力,更关乎韩归雁此后前程,实是他心中最为挂念之事。见胡浩顶着压力强行提起此事,倒有点逼迫圣上的意思,也不免有些替他担心,深感孤军奋战的无奈与吃力。
梁兴翰尚未答话,迭云鹤亦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军中如今尚未有空置之职。有功之臣当赏,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赏亦可有他法。请陛下三思。”
“呵呵,迭大将军欲陷陛下于不义否?有功之臣不赏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大破敌军之将不迁,还任由尸位素餐者坑害大秦么?”胡浩冷笑着讥讽道,话里话外无不指向稳坐后方的迭云鹤。
“胡大人此言差矣。”俞人则踏步出班道。“诸位爱卿且慢!”梁兴翰忽然出言打断道:“朕倒想起一件事来,北城令吴爱卿何在?”这时候点我的名?吴征满腹疑惑。
不过见胡浩落入下风,韩克军又一言不发,这一下倒是替胡浩解了围。他忙出班趋前跪地:“微臣吴征叩见陛下。”
“吴爱卿平身。”梁兴翰笑呵呵道:“爱卿北征亭城以奇技克敌制胜,出使北燕亦得霍爱卿盛赞,朕正要褒奖于你。”
“为陛下效死力本是分内之事,亦多托陛下齐天洪福与威德四海,微臣不敢居功。”拍马屁这种东西,只要放下了脸皮真的可以随口就来的。吴征虽觉肉麻,也知梁兴翰必然大爽。
“哈哈!好!好!好!”梁兴翰连声赞道:“有此忠肝义胆之臣,大秦何愁不兴!只是吴爱卿,你大破狄俊彦的那一手”
“地涌金莲!”屠冲及时接上了话。“对!地涌金莲!朕不明其中道理,可否请吴爱卿解朕之惑?”吴征用的技法堪称一个谜,连皇帝都不能免除好奇心。吴征面色通红为难道:“此事说来有碍观瞻,这个”
“朕恕你无罪!”借着短暂的间隔,吴征已理好了思路道:“昔年微臣奉圣命入京,于郊外遇人阻挡出言不逊。微臣年幼无知出手将其推入农户粪坑,其时争执间微臣怀内火折漏出,竟在粪坑上方燃起。
此事原本过了便罢,倒是同行的韩抚军记在心里。于亭城时念及此事,又与韩抚军一试之后果然有效,才有了地涌金莲!若无当日陛下恩典召微臣进京便无此事,仍是有赖陛下恩德。”
吴征的官位尘埃落定,顺势将功劳往韩归雁身上一推,或许也能帮她增加些砝码。至于金吾卫那帮人跟着迭云鹤沆瀣一气,逮着了机会当然是往死里黑了。
“哈哈!有趣,当真有趣。”梁兴翰龙颜大悦向韩克军道:“韩爱卿昔年征战,可有过这等异想天开之时?”
“从未有过!”韩克军亦是拈须摇头微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臣贺喜陛下!”梁兴翰大有深意地望着韩克军许久道:“朕倦了,屠冲,退朝!”吴征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老年皇帝。
不过今日一顿盛赞百官都听在耳里,至少短时间内还是道护身的令符。至于梁兴翰最后望向韩克军的复杂目光他不明其中深意,只觉得心中发毛。朝会散去吴征并未离开,在皇城门口晃晃悠悠,直到黄昏时才又进入皇城来到后宫门口。
后宫里轮值的中黄门见了吴征颇为意外,不知这位今日着圣上大为褒奖的少年郎所来何为,当下不敢怠慢先行见礼。吴征回了礼亮出蟠龙金牌,借着中黄门上前查验之机又塞了两张银票笑道:“本官欲求见屠公公,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有钱好办事,且蟠龙金牌出入皇城无忌,中黄门焉敢阻拦,其中一位长得白净面皮偏又飘荡的三绺长须,身形瘦长的赶忙打着手势让开道路赔笑道:“吴大人手持金牌,这么说可折煞杂家了。
快请,快请,杂家公务在身不敢擅离,不知吴大人知晓屠公公的居所否?”“还真是不知。”吴征挠挠头,后宫佳丽三千,面积自是巨大,一路询问难免惹人嘲笑。中黄门心中大喜,忙唤来从属暂时替了岗位陪着吴征在一旁凉亭坐下道:“吴大人稍待,引路的小公公片刻就来。杂家皮良朋,向来最重英雄好汉,向来对吴大人仰慕得五体投地。不想今日能与吴大人当面,杂家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吴征今日受的恭维甚多也不差这一个,不过他在宫里识得的人极少,正是要借着圣眷正隆的声望广开门路,否则应付两个中黄门也不需使上银票,当即端起茶杯道:“我是后生小辈,怎敢在皮公公面前妄自尊大?承蒙皮公公抬举,我就高攀一回。”
本官不自称了,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熙,连端在手中的杯子都刻意放低,皮良朋乐得笑开了花,暗赞一声:不愧是屠大人都看中的后起之秀。
小春子不过为他牵了个马混个脸熟便一路混上了液庭仆射一职,今日能识得他当真是运气。两人碰了一杯算是定下初识的交情,吴征顺口问道:“屠公公侍奉皇上经年,晚辈不识后宫规矩冒昧来访,不知时辰是否得宜。还望皮公公指教。”
“哪敢哪敢!”皮良朋凑近低声道:“圣上近日里歇得早,屠大人年事也高故而不需通宵侍奉,吴大人此时来得正好。再晚了些怕是屠大人也歇下了。”
正说话间,一人疾步顺着道路前来,远远望见吴征大喜飞奔近前卑躬道:“吴大人,久见,久见!一别经年,小春子心中思念得紧。”吴征亦展颜笑着将他扶起道:“春公公这般做派可是要折煞我?”
两人相识于微末之时,如今各自混出了名堂,相见倒有些感慨。“是了,杂家再见吴大人心中激动,倒叫大人难做了,快请,快请,杂家陪您去见屠大人。”
不由分说拉着吴征的手前行。赵立春自小净身入宫,虽刚发迹不久,一双手仍远比普通男子细滑。吴征极为不适,幸好长期练武的手臂足够稳定,心境也足够处变不惊未曾得罪了人。
后宫虽比不起朝堂处庄严凝重,也多了许多莺莺燕燕与不男不女的阴气。可堪与朝堂匹敌的面积与更加富丽堂皇的宫殿,无不展露着君临天下的尊荣。
设计精巧的道路中望去,露出树梢的殿角飞檐披着华美的琉璃瓦,仿佛一座座黄金铸就的岛屿,比之黄昏时分的漫天彩霞更加耀眼辉煌。
赵立春兴高采烈,可放轻的步伐与压低的声音仍显小心翼翼:“吴大人,这里便是抹香宫,原先是朱婕妤娘娘的寝宫。”吴征放眼望去,宫殿四周栽满各式鲜花,应是四时花期不断,抹香宫名不虚传。
念及一同对付朱婕妤的往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赵立春领吴征前来又刻意点出的用意不言而明,而吴征却是感慨万千。赵立春没有什么出身家世,在皇宫里本该卑贱一辈子。
被派遣来接引初次入皇城的吴征看似一次偶然,实则内里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奉圣命离开昆仑山面圣的吴征受了个九品羽林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是天才美名传遍天下,嫉妒与幸灾乐祸者有之,愿意暗中搭一把手的也不乏少数。
在昆仑山上见过吴征两回,也亲手试过他功力的屠冲也是其中之一。胡浩的性格自是愿意吴征多摔些跟头涨涨教训,但作为师父的奚半楼对吴征了解更深,则难免多操些心思,赵立春正是他出面向屠冲讨要来的人选。其原因正是奚半楼打小教导吴征时悟出的教学方法,威严与关爱并存。其后经历大内练兵,朱家倒台一案,屠冲与奚半楼之间便多了一条相互传递态度的纽带赵立春。这位碰了天大运气的小人物因此节节高升,跨过中黄门与永安丞做了液庭令。
至此事已成熟,作为吴征皇宫中第一位铁杆盟友自也被彻底交到了他手中。这些事赵立春云里雾里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吴征却是一清二楚。转转悠悠来到屠冲的居所前,赵立春通报了一声不久便等来屠冲的传唤。
换下了官服,身着便装的屠冲更显得老瘦枯干,仿佛一阵风便能刮跑,但吴征丝毫不敢轻慢那双皮包骨头青筋迸突的手掌可比苍鹰之爪更加有力致命!“下官见过屠公公。”吴征长揖到地,礼敬极重。
“好好好!吴大人快请坐,小春子,去沏老夫的三山雾来。”屠冲并未起身只是挥手招呼,不过据说三山雾不是天子近臣可喝不着,可知已给了吴征足够的面子。“冒昧前来,打扰公公休息了,下官罪过。”
赵立春被打发走,屋里仅有屠冲与吴征二人,吴征顺势近前将厚厚一叠银票摆在桌案上,又若无其事地回座道:“师命拜访屠公公,言道大战燕军时多劳公公居中协调方保三关不失,弟子奉命跪谢公公。”
拜了三拜,吴征心中微凉:朝堂上皇帝对昆仑一系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不仅对韩克军冷冷淡淡,连对胡浩都显得疏远不少,奚半楼远在凉州,似乎皇帝只对他吴征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