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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镜,高悬星夜。
暮色中有雪花飞舞,少年在冗长的林荫道奔跑起来,沿途有零星的雪花在风中弥散。
晚风拂过衣襟,肆意地吹开他鬓间的头发。
肺里像是有炭火在灼烧,小腿的肌肉因剧烈运动分泌出乳酸,传来阵阵胀痛感。
苏松屹大口喘着气,将刺骨的寒风拥入怀中。
大街上车水马龙,满是绚丽的霓虹灯,来去匆匆的行人们络绎不绝。
苏松屹想要逃离这里,想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如果他是躲藏在阴暗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就该躲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纸箱。
既然他是被丢掉的垃圾,就让他归于垃圾堆好了。
他不想看到她,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就连闻到那股薰衣草香水味都会惶惶不安。
苏松屹甚至会恶毒地想,如果那个女人死了就好了……
可他若是得知她真的死了,断了他的某个念想,又怕是会伤心欲绝吧。
这个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跑步的男孩,在大街上奔跑着,不知疲倦。
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赛跑。
脚步要是慢了点,就会被追上来的怪物吞没。
那个想要将他吞没的怪物,叫做回忆。
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他不想回忆起那个女人的脸,可是就在他看着车窗摇下来的那一瞬间,记忆里那个名为“妈妈”的人,脸上蒙着的薄暮就此散去。
和他记忆里那个受伤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就这样忘记了不好吗?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想起了那个女人以前手把手教着他,在黑白键上奏响音符,想起了那个潮湿的冷雨夜,她在暮色中的歌唱。
还想起了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了那辆驶离他视线的公交车。
那天晚上下的雨很大,他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蛋糕店里的奶油蛋糕散发着甜蜜的味道,播放着生日快乐歌。
江城路十字路口,熟悉的公交站台。
就是在这里,那个女人松开了他的手。
苏松屹跑到了脱力,蹲下身,静静凝望着,凝望着这个城市在月下的喧哗与静谧。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各怀心事,不会有谁去在意他。
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记性太好,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就记得越牢。
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苏松屹捂着胸口,轻轻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覃敏:“我妈想邀请你来我们家玩,你周末有时间吗?”
苏松屹看着,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没有,我要忙着兼职。”
覃敏:“(╥ω╥`)”
苏松屹熄了屏,在呼啸的冷风中,把脸埋在了方知嬅给他买的那条白色围巾里。
他看向北方,回忆着那个女人离开时窈窕又消瘦的背影。
公交车反复在这里停靠,不断有人上下车。
苏松屹又在想啊,那个女人上车以后,会不会透过后视镜看看他,然后挤下几滴眼泪。
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手机铃声响起,方知嬅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知嬅姐。”
苏松屹接过电话,轻轻地道。
“去哪儿了?跑那么快?追都追不上。”
方知嬅的声音很是焦虑。
“江城路十字路口。”
苏松屹轻轻地道。
“去那儿干嘛?”
方知嬅有些讶异。
“我……我想吃蛋糕了,但是身上没带钱。”
苏松屹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
方知嬅沉默了两秒,柔声说道:“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一刻钟后,方知嬅在那个公交站台找到了他,苏松屹还望着北方,发着呆。
“别发呆了,不是要吃蛋糕嘛。”
方知嬅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
“知嬅姐……”
苏松屹回过神来,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显得有些茫然。
以前在雨夜里被方槐带回家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样。
封存着的纸箱打开了,光照了进来,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小仓鼠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然后被一只漂亮的小母猫伸出肉乎乎的猫爪揪了出来。
“走啦,我带你去买蛋糕,想吃什么样的?”
方知嬅牵着苏松屹的手,沿着街道朝着记忆里的那家蛋糕店走去。
“香雪兰西饼手作”,LED灯组成的几个大字横在门店上方,焕发着五彩缤纷的彩光。
“这个蛋糕店生意一直挺好的,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味道。”
方知嬅站在门口,喃喃地道。
看向苏松屹,又记起了那时候在雨中看到的,迷路的爱哭鬼。
谁能想到那个找不到家的爱哭鬼,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呢?
很多东西改变了,但有些东西一直都没有变过。
“来看看,想要什么味道的?”
方知嬅拉着苏松屹的手进了店,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蛋糕。
草莓慕斯的、黑森林巧克力的、冰淇淋的……应有尽有。
“草莓慕斯的吧。”
苏松屹轻轻地道,他记得方槐带他回家的那一天,正好也是方知嬅的生日。
那个记忆里的小姑娘虽然不喜欢他,但还是分给了他一块草莓慕斯蛋糕。
“这个会不会小了点,才6寸,不够吃吧?那个黑森林8寸的怎么样?你不是挺喜欢吃巧克力的吗?”
方知嬅想了想,担心他不够吃。
“我没你那么能吃。”
苏松屹没好气地道。
“可是我也有点想吃蛋糕了。”
方知嬅摸了摸肚子,用那水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眨了眨眼。
“行吧,那就黑森林的。”
苏松屹忍不住笑了笑。
“好,老板,把这个蛋糕装起来。”
方知嬅说着,又挑了一些水果蛋糕和布丁的小食,拿了几盒白色恋人的饼干。
结了账,她一手拎着蛋糕,一手牵着苏松屹的手出了门。
这时候的她,倒也挺像个姐姐。
雪下得越来越大,视线中满是飘摇的雪花,仿佛整个人间都在雪幕里摇曳着起舞。
苏松屹揪住方知嬅后面的兔耳朵兜帽,帮她戴上了帽子。
方知嬅则伸手理了理苏松屹的头发,拭去了他发间的碎雪。
“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了,有心事?”
“有一点。”
苏松屹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一点,就是指很多的意思。”
方知嬅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会过去的,《飘》里面最后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
苏松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方知嬅不假思索地道。
“来日方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