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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德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看着对方熟悉的脸庞,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是程俊先出来了?
还穿着御史袍服,戴着獬豸冠?!
他当上御史了?!
“你这衣服是借魏叔玉的,还是封言道的?”
这时,中老年文官礼部侍郎李百药惊异问道。
众人反应过来,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纷纷望向程俊。
程俊道:“什么叫借?这是陛下赐给我的。”
尉迟敬德好奇道:“陛下选你当了御史?”
程俊看了一眼陌生的中老年文官,又看了看尉迟敬德,有些不解他怎么会跟文官站在一起,点头回应道:“对!”
李百药皱眉说道:“你一个武官的儿子,怎么可能当上御史,太阳又没从西边出来。”
尉迟敬德骂道:“老东西你说话放尊重点,看不起谁呢!”
周围十几个武官也齐刷刷瞪向了他。
李百药抚着胡须,很是淡定,目光望着程俊,等待他的回应。
程俊沉吟道:“或许就因为我是武官的儿子,所以我才能当上御史。”
李百药不解道:“此话怎讲?”
“我兵法学的好。”
“说我们能听懂的!”尉迟敬德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程俊简明扼要道:“武官的儿子跟坊中的那些少年觉得选不上,弃考了。”
众人有些意外,却也能理解。
武官之子就是来凑个数,坊中才俊虽然有才华,但背景太差,也都是来走个过场。
真正的御史人选,定是在文官之子当中。
“那文官的儿子们呢?”
李百药皱眉道:“他们总不能弃考吧?”
“陛下觉得他们是小人,没打算录用他们!”
“什么?!”
武官们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回过神后,纷纷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乐呵呵看着文官们吃惊的脸色。
“这不可能!”
李百药语气斩钉截铁道:“他们绝对不会干小人行径!他们人呢?”
程俊想了想说道:“正和武官的儿子打成一片。”
文官跟武官在朝中不对付,他们的儿子怎么会打成一片......
李百药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了下来,目光看向朱雀门的宫门,见没有人出来,问道:“怎么没看到魏叔玉跟封言道?他们没有跟你一块出来?”
“他们出不来了。”
“为啥?”
程俊解释道:“进太医署了。”
“……”
李百药咀嚼着他的话,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地老大,拽住程俊的胳膊急声道:“你刚才说的文官儿子跟武官儿子打成一片,是字面意思?”
程俊反问道:“还有别的意思?”
“卧槽!”
文官们脸色一变,转身快速跑向朱雀门。
尉迟敬德皱了皱眉头,看向程俊,问道:“这里面有我儿子的事吗?”
“有。”
尉迟敬德转头对身后副将道:“传老夫的命令,谁也不许入宫!”
“诺!”
站在他身后的副将立即比文官们先一步跑到宫门处,对着里面大吼道:“关宫门!”
砰!
宫门霎时紧闭!
十几名文官又惊又怒,李百药转头瞪视着尉迟敬德,“尉迟公,你什么意思?”
尉迟敬德神色淡然说道:“刚才想起来,陛下禁止咱们赌,这些钱还给你们。”
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串铜钱,手掌紧紧一握,铜钱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拿稳钱掉了。”
文官们哪里看不出他在拖延时间,李百药忍住火气道:“这些钱我们不要了,你赶紧让人开宫门,我们要进去!”
尉迟敬德蹲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不行,陛下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李侍郎,你别害我!”
“好好好!”李百药不愿和他浪费时间,走过去蹲下来捡钱道:“我押了十文,我自己捡!”
“慢!”
尉迟敬德看他捡了十文钱,猛地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十文钱是你的?”
“这就是我的十文钱!”
“胡说,你手里的十文钱明明是我的!”
李百药指着铜钱说道:“你看啊,上面有我刻出的名字!”
尉迟敬德低头一看,果然那十文钱上,刻着“李百药”三个字,质问道:“你凭什么在我的钱上刻你的名字?”
李百药大怒道:“这钱不都一样用吗,我拿十文钱走不就行了?”
“不行,你必须要拿走你自己的钱,你把你自己的钱找出来拿走!”
尉迟敬德目光凌厉望向其他文官,“还有你们,你们也一样!找不出自己的钱,谁都不许走!”
文官们登时一怒,从尉迟敬德这般胡搅蛮缠的态度来看,文官之子跟武官之子打成一片,肯定跟他儿子脱不了干系!
李百药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也入宫了,这会也在宫里,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怒气冲冲指着尉迟敬德道:“尉迟公,你最好求你儿子别出手太狠,不然我跟你没完!”
尉迟敬德冷笑道:“你威胁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有辱斯文?”
李百药猛地将手中的钱摔在地上,“这钱我不要了!”
“爱要不要,给你脸了!”
尉迟敬德骂了一声,回头对着副将说道:“给我把宫门看住了,谁敢靠近,直接腿打断!”
“诺!”
“尉迟敬德,你敢!”
看着文官们快要气疯的模样,尉迟敬德丝毫不慌,掏了掏耳朵道:“我怎么不敢?老夫是正三品的右武候大将军,掌宫禁宿卫,随便让你们进去,我的官还当不当了?”
“还有,那些胡凳是我给你们准备的,要不是我,你们还搁这站着,少在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李百药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好,尉迟公秉公办事,下官佩服,但是,下官要斗胆问你一句,有人在宫中互殴,你不制止,你是不是有失职之罪?”
尉迟敬德眉头一皱。
李百药快语连珠继续问道:“那些文官的儿子当中,有御史中丞的儿子,还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儿子,你放任不管,无异于得罪整个御史台,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事后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得罪那么多御史,到时候他们咬着你不放,你就是钢筋铁骨,怕也禁不住他们在陛下面前坏你形象啊!”
尉迟敬德陷入沉默,几秒后看向副将说道:“你派人去宫里看看,有没有人打架,如果有的话,全部赶出宫门!”
“诺!”
等到尉迟敬德的麾下副将派人进入宫门,李百药和其他文官们才放下心。
尉迟敬德也松了口气,想到刚才礼部侍郎的话,咧了咧嘴,转头对着程俊说道:“处侠,瞧见了吧,文官的嘴都厉害!”
程俊望着那帮在宫门处来回踱步的文官们,点头说道:“是厉害,比想象中的不好对付。”
尉迟敬德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里面真打起来了?”
“是。”
尉迟敬德奇怪道:“为啥啊,他们往日无仇今日无怨的。”
“我让打的。”
“啊?”
等到程俊说出经过,尤其是听到那些文官之子竟然把程俊送的木牌扔在他的脚底下,尉迟敬德的黑炭脸色更黑了:“他们敢如此羞辱你?”
“王副将!”
站在尉迟敬德身后那位身着明光铠的副将抱拳应道:“末将在!”
尉迟敬德先看了宫门处那些文官一眼,低喝道:“你带几个人,去宫里找到那些文官的儿子,一人再打五鞭子!”
“诺!”
王姓副将立即走入宫门。
程俊问道:“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尉迟敬德哼哼道:“不会,宫禁宿卫是老夫的职权所在,赶他们出宫,他们走得慢,抽几鞭子是应该的。”
“不过,你唆使我儿跟那些少年对文官的儿子大打出手,你怕是要挨参啊。”
程俊怔然,“我唆使了吗?”
尉迟敬德也怔然,“不是你让打的吗?”
“谁说的?”
“你啊。”
程俊双手一摊道:“我不认!”
尉迟敬德一愣,咧嘴道:“是咱们武夫的脾气,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不认,我儿还有那些武官的儿子就要倒霉了。”
尉迟敬德已经能想到宫里的情形,文官儿子们的体格可不比武官的儿子,啧啧道:“陛下恐怕要让我们领那些兔崽子回去好好管教。”
“管教是应该的,也应该狠狠收拾他们,”程俊认真道:“到时尉迟伯父可千万别吝啬家里的酒肉,撑死宝琳兄,或是灌死他!”
“哈哈哈哈哈哈!”
尉迟敬德笑得合不拢嘴道:“说的对,说的对!”
“老夫看你是越看越顺眼,行了,不说这么多了,赶紧回家给你爹报喜去吧,老夫得去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就不送你了!”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道。
“好的,小侄告辞!”
程俊抱拳,然后走到拴在一旁树干上正低头吃草的突厥马跟前,解开缰绳。
随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策马朝着怀德坊飞驰而去。
…………
皇宫,立政殿。
长孙皇后慵懒的倚在软榻上,眯着眸子翻看写有诗词歌赋的书籍,旁边时不时会递来一个茶杯,她每次都会拿起抿上一口,然后不动神色的将茶杯递回去。
书籍中的诗词歌赋,是她让人在城内收集来的,大多是出自才子佳人之手,也有文官之作。
每当她看到奇句妙文,都会让她忘记茶水中的苦涩难喝滋味。
在她旁边,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
火炉上正煮着茶,香气四溢。
一名身穿绛红裙少女仔细认真的观察着小火炉。
少女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秀发绾成螺髻,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姿态动人。
绛红裙少女感觉煮茶的火候到了,三根葱白手指捏起汤匙,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微微沸腾的热茶,放入小碗中。
“母后,该喝茶了!”
“先放那凉凉吧。”
“凉了就不好喝了,茶要趁热喝!”
长孙皇后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手捧茶杯,一脸期待的绛红裙少女,勉强挤出笑容道:“好,母后尝尝!”
“嗯,好喝!”
“那这些茶都给母后了!”
“……”
看着绛红裙少女欢呼雀跃的样子,长孙皇后手抖的险些将茶杯扔出去,低头望着小火炉上煮沸的漆黑茶水,喉咙攒动了一下,抬头望着少女道:
“丽质,你父皇不是说中午会带着选拔出来的御史过来用膳吗?都要中午了,怎么还不见你父皇和那三位新人御史过来?”
绛红裙少女歪头思索道:“是有些奇怪.....要不我去太极殿看看?”
“是应该去看看,”长孙皇后指了指小火炉上的滚烫茶水,温柔说道:“你父皇忙一上午,应该很累了,你把这些茶水送去。”
“好的母后!”
绛红裙少女叫来一个宫女捧着茶具,姿态婀娜的朝着太极殿而去。
半路上,她忽然听到两名年轻太监在谈御史选拔的事,立即将他们叫住,好奇问道:“御史选拔已经结束了?”
“是的公主!”
既然都结束了,怎么父皇还不带他们过来用膳.....绛红裙少女嘀咕一声,问道:“父皇选出的御史,除了魏叔玉和封言道,还有谁?”
在她看来,魏叔玉是谏议大夫的儿子,封言道是宰相的儿子,二人被选为御史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好奇谁是第三位御史。
“公主殿下,没有魏叔玉和封言道,只有一位御史,他叫程俊,宿国公程咬金的第三子!”
“武官的儿子?”
绛红裙少女吃惊道:“那魏叔玉跟封言道呢?父皇为什么不选他们?”
“他们被程俊一巴掌拍进太医署了!”
“……”
“这不是毁了我父皇精心准备的御史选拔吗?”
“谁说不是呢,陛下这会在太极殿里长吁短叹,连奏折都看不进去了!”
闻言,绛红裙少女心中一怒,柳眉倒竖,“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惹我父皇生气!”
“你们两个,将本公主亲手烹的茶送去太极殿,要父皇喝了,或许可以叫他消消气!”
“诺!”
“你也回去吧!”
绛红裙少女挥手让跟来的宫女离开,而她自己既没有再去太极殿,也没有回去立政殿,而是回到自己居住的起居殿。
没多久,一匹枣红马从皇宫飞驰而出。
少女换了一身白底花纹的胡服,脸色煞寒的策马奔向怀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