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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进胡家皮货老店,只见遍地都是皮裘,各种皮货陈列,真是美不胜收,那院子又深又阔,根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到处都在议价,十分热闹有趣。
司徒花晓看了半天,却无一件入目,她昂首问柳五常道:“柳五常,有一种发银色淡淡的光茫的狐皮裘,这里怎么没有看到有买?”
柳五常道:“狐色发银,已是千年以上老狐,这银色狐裘,端的一尺万金,原是大内珍品,这胡家老店虽是名满天下,只怕也无如此贵重货色。”
他话才一说完,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咱们胡家老店从来没有缺过顾客所须要之货色,只是银色抓裘,价钱可大得吓人,阁下可别吓着了。”
司徒花晓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掉头鼠面汉子,她怒目而视,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管别人闲事。”
她发怒之下,露出又尖又娇的嗓声,那汉子不但不气,反向身旁一个伙伴淫亵笑道:“好俊的小相公,不知是哪个班子里的。”
柳五常大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伸手轻轻一拍那猥亵汉子道:“朋友,讲话留点口德。”
那汉子只觉后心一麻,张大口竟说不出话来,司徒花晓见柳五常制住邪人,心中一喜,忽然人丛中起了一阵扰动,一个少年昂首阔步而来,他行走得又快又疾,根本不管面前人,明明瞧着他要撞到人,不知怎的他身形一滑又问了开去,众人不由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柳五常见银光闪闪,那少年已走近院中大厅,柳五常悄悄对司徒花晓道:“你所说的银色狐裘这便是了,此人一来,此地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原来那少年正是何足道,司徒花晓早就瞧清,她心中不悦,暗自忖道:“他怎么没瞧见我?还是故意装的?”
她转念一想,又不觉失笑:“我扮了男妆,他怎会识出是我?这人粗心大意,不像方天逸满腹阴险,我倒喜欢这种开朗性子。”
那汉子伙伴原想找柳五常麻烦,这时见那少年来得奇特,注意力分散,也忘了寻柳五常霉气。
何足道横冲直闯,一会儿便闯进大厅之内。司徒花晓忍不住好奇之心,拖着柳五常也跟了进去。那些皮货商人只道何足道不是皇室宗亲,便是巨宦名门公子来购皮货,这事在胡家老店也是常有之事。
柳五常才一进厅,只见大厅门口四个衣着整齐的汉子,神情痴呆立在那里,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柳五常低声道:“这少年好快身法,咱们并未曾听到半点搏斗之声,这四人都点了穴道。”
司徒花晓正待举手去推那内厅之门,柳五常忽道:“司徒花晓且慢!”
正在此时,里面已传出何足道朗声叱黄道:“哪一个是胡君璞,快出来答话。”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在下胡君璞,不知公子寻在下有何见教?”
何足道哼了一声道:“你为富不仁,附近百姓就没有不骂你的,再说你每次大集贩卖皮货,却又在家中设下赌局,将那些远道而来的小商人,赢得血本无归,走头无路。”
那胡家老店老板胡君璞是个极精的人物,他心想这少年直八厅中,门外的人竟未发出半点暗号,知道已被人作了手脚,他知道何足道不好惹,当下赔笑道:“小老地闲着无事,和朋友们玩玩牌,这个这个”
何足道怒道:“赌原是碰运气,你却不该骗赌受诈,昨天那老实商人,被你骗去订货银两,要不是本公子出手相救,老儿早就投河自尽了,来来来,本公子和你赌上一局。”
胡君璞陪笑道:“小老儿怎敢和公子赌。”
何足道冷冷道:“本公子不耐和你罗嗦,现在一切现成,我就和你赌一次,你赢了本公子身上这件狐裘给你,如果你输了,哼哼,可要关门大吉,替本公子滚出幽州。”
司徒花晓忍不住轻轻拉开一丝门缝,柳五常一瞧,只见厅中高高矮矮围满了人,原来正在赌牌九,那胡老板坐在上方,显然是在推庄。
那胡君璞爱财如命,他一打量何足道身上所穿皮裘,心中狂跳不已,他买卖皮货几十年经验,所见名贵皮货何止万千,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斯空裘,他心中估量:“这件银狐裘乃是干年老狐集腋而成,相传妙用无穷,我老胡送上门来生意如何不做。”
他明知对手善者不来,可是重宝当前,不觉迷失了本性,他对赌是十拿九稳,当下正色道:“一切就依公子,咱们赌。”
何足道冷冷道:“你砌牌吧,我可不怕你弄鬼。”
其实他对赌乃是门外汉,根本一窍不通,就连牌的大小都不懂,他心中另有计较,是以悠闲地斜明胡君璞,只见他熟练地砌好脾,一撒骰子,口中叫道:“七天门。”
伸手便欲去拿牌,何足道也一伸手装作拿错了牌,轻轻一按,胡君璞手来牌上,竟然拿牌不动,原那牌子已是何足道运内劲陷入桌中,那张大桌乃紫檀所制,坚逾钢铁,胡君璞心中一寒。何足道一拂袖子,众赌徒还没看清楚,何足道已取了那对牌,砰地一声翻在桌上。
众赌徒一齐叫道:“至尊!至尊!”原来那牌正是一个三配上一个六是牌九中最尊的一道。
胡君璞脸色灰白,何足道装作内行道:“你这局输了,就请你收拾行李,替本公子离开此地。”
胡君璞站起身来一言不发。何足道又遭:“如果下次在别的地方再遇到你欺压良民,可就没有这样便宜了。”
胡君璞问道:“请教阁下万儿?”
何足道道:“我叫何足道,你向江湖上打听打听!”
胡君璞心中一惊,面若死灰踉跄而出,柳五常一拉司徒花晓,闪身门后。
何足道追赶三个异服青年,追失了目标,又跑回来闲荡,不知天高地厚地替本地除了一个大害,心中不由得意洋洋,心想又可大出风头了。他大步走出厅来,到了门边一停,冷冷道:“门后的人出来,不然在下可无礼了。”
柳五常无奈,只有和司徒花晓走了出来,何足道一瞧司徒花晓,他心中大惊,脱口道:“你你真像一个一个人。”
他上次黑夜出手解了司徒花晓及柳五常之危,他心志高傲,为人又是粗放,对柳五常并未留心注意,此时柳五常换了一身衣襟,竟然识不出来。
司徒花晓心中一甜,忖道:“原来他没有忘记我,这人真傻,他真以为我是男人。”
司徒花晓向他笑,何足道只觉如盛开鲜花,明艳无比,他结结巴巴道:“小小兄弟,可是可是姓在?”
司徒花晓心中暗笑,她少女心注,最爱逗人,就是对仰慕之八,却也不能另外,她摇摇头道:“小可胜张,不敢请教兄台大号。”
其实她方才已听见何足道自己报名,何足道见他不姓司徒,心中怅然若失,他支吾两句,跨出门外。
柳五常嘴角含笑,司徒花晓嗔道:“柳五常,这又有什么好笑。”
柳五常道:“司徒花晓,这少年神采飞扬,什么人都不会放在他眼中,也真难为他,居然记住司徒花晓姓氏。”
司徒花晓大羞,忽然久、而一阵欢呼,有若雷鸣。司徒花晓、柳五常走出一看,只见院中秩序大乱,拥进一大批百姓,将何足道抬得高高的就往外走,经过之处,众人纷纷恭身行礼,就如天子王公巨侯巡行民间音疾一般气势,那何足道微微向众人点头示意,那银色抓裘在阳光下更显得高贵华丽。
柳五常悄悄地道:“胡老头作恶多端,这姓何的少年替民除害,难怪老百姓欢呼欲狂了。”
司徒花晓默然,她心里在想:“我巴巴赶到幽州来,不知他是否又要离开此地,我何不上前问问。”
但他毕竟害羞,眼见众百姓将何足道抬出院子,渐渐地愈走愈远,她心中无限怅然。柳五常如何不知她心意,嘴角含笑,心中老早便有计较。
柳五常见司徒花晓痴痴望着姓何的少年,便知道司徒花晓对那姓何的颇有好感,脸上不由露出神秘笑意,司徒花晓见何足道渐渐走远,心中仿佛失落了一样顶关切的东西,她回头一瞧,柳五常笑意来混,心下不由得十分羞愧,她乃是娇纵已惯之人,当下唤道:“柳五常,你笑什么?”
柳五常支吾道:“这姓胡的几代横霸口北已百十年,想不到被这少年像丧家之犬一般夹尾而逃,真是天网恢恢,恶有恶报。”
司徒花晓道:“这皮货堆集如山,价值何止千万,一刻之间,均变成无主之物,柳五常你说一个人要这许多钱干吗?”
柳五常叹口气道:“财富权势迷人心窍,世上又有几人能瞧得透,司徒花晓你年纪太轻,不说也罢。”
司徒花晓一嘟嘴道:“又是说年纪太轻,柳五常,我要长得多大了,才能不算是小孩子?”
柳五常含笑不语,半晌才道:“司徒花晓你来此不是要选购一件皮裘吗?放下这无主之货,任你随手取拿便是。”
这时院中人声喧杂,那些伙计见东家被人赶走,平日他受东家刻薄,此刻反有喜悦之感,只求赶快将所经营之货脱手,捞上一大笔也好另寻生计,是以不管皮货品质,纷纷以二十两银子一件出售,那远道而来的皮货商人,眼前如此便宜可图,都拼命抢购,是以秩序大乱。
司徒花晓皱皱眉道:“这些都是凡品,要是有那银灰邓裘,倒可以弄上一件。”
柳五常一眼看中一件墨色狐背拼成之外裘,他一摸囊中取出一锭大银,足足有五十两重,随手丢在柜桌之上,取下那皮裘,扶着司徒花晓从人丛中挤出。
柳五常心道:“司徒花晓人白如玉,穿上这墨色衣襟,更显得明艳。”
口中却不停地道:“穿件皮裘御寒也是好的,这皮裘如按常价,只怕在五百两左右哩!”
他目光极是犀利,这皮裘标值正是五百六十两白银。司徒花晓嚷道:“柳五常,你真罗嗦,你这样拾破烂一样拣了便宜货,哪个要穿才怪哩!”
柳五常含笑道:“司徒花晓,咱们漂泊在外,一切都得将就些。”
司徒花晓气道:“这也将就,那也将就,上次在北京城外,那几个无赖官家少年欺侮到我头上来,你不但不出手教训他们,反而向那些坏蛋赔礼,这种便宜货,我这我可受不下了。”
柳五常不知她又为何突然发脾气,只好柔声道:“好,好,司徒花晓不穿就不穿,等以后有机会碰上那姓何的少年,问问他身上那银裘是哪里买来,兄弟拼着老命也替司徒花晓弄上一件来。”
司徒花晓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她恼怒那姓何的少年粗心大意,又觉得自己衣上寒酸不能和别人相比,不由乱使性子,将一肚子火发泄在柳五常身上。
她瞟了柳五常一眼,只见他白发萧萧,面上皱纹深刻,仆仆风尘,心中忽感不忍,对于适才使气也觉甚是渐愧,但她是做惯了大司徒花晓,要想说一句表示歉意的话,竟是难比登天,只有嗔笑道:“这儿没有什么热闹可瞧的了,咱们这就去罢。”
柳五常心中一松,望着司徒花晓又喜又喷的模样,心中一震,多年前那熟悉的影子又浮在眼前,依稀间有几分和司徒花晓一样。
两人漫步走出胡家老店,柳五常忽道:“那姓何的少年不知究竟是何路数,瞧他手面阔绰,就是王孙公子也是望尘莫及,偏他武功又深不可测,真令人猜不透了。”
司徒花晓漫声道:“柳五常,那姓胡的恶霸看样子极是精悍,他会这么一走了之吗?”
柳五常沉思半晌道:“这事只怕不会如此简单,好在那姓何的武功高强,别人也奈何他不得。”
司徒花晓不语,暗中放心不少。两人走回客店,吃过了饭,休息一会,柳五常道:“咱们既要定居幽州,先得找幢房子才成,目下闲着无事,司徒花晓好生休息,待兄弟去瞧瞧。”
司徒花晓道:“我不累,我也要去。”
柳五常无奈,只得依她,才一走出门,只见街道上两人疾奔而来,柳五常眼快,他拖着司徒花晓闪向暗处,自言自语低声道:“”那两个主儿又来了,真是怪事,明明往中原跑,怎的又折转了回来,难不成”
他心中一凛,耳畔司徒花晓低声道:“又是方天逸那小贼和胜蓝的叫化头吗?”
柳五常点点头,司徒珍道:“我要去问一问这小贼,咱们见他可怜,好生生地收留他,他却为什么要害爹爹。”
柳五常压低嗓子道:“司徒花晓千万莫鲁莽,报仇之事不急于此时。”
这时方天逸、柳文侯已走进客店。柳文侯道:“小兄弟,那人机智已极,咱们一路上跟踪而来,竟吃他走脱,今晚就是搜遍这幽州,好歹也要将那厮寻出。”
方天逸道:“大哥身有急事,为小弟私事又来回奔波,小弟何能心安,那厮手脚虽是贼滑,但小弟自认尚能对付,大哥你还是快赶回开封去处理正事为妥。”
柳文侯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怎么扭扭捏捏起来了,大哥怎会和你讲客气,你追赶那人,可看清他面孔没有?”
方天逸道:“虽未看清他面孔,但是他身形小弟再怎么也不会认错,大哥,这人与小弟心中之私,只怕大有关系,小弟知他姓秦,与另一姓梁的两人蒙了面在司徒越的家中作客,那个姓梁的已经死了奇的是这娃奏的独臂我分明看见他已死在闭目神睛的金针下了,怎么又复活了。”
柳文侯久走江湖,并不追问方天逸的身世秘密,两人虽则结伴千里,成了披肝沥胆的义气朋友,但柳文侯对这神秘出奇的小兄弟,仍然觉得是一个谜。
柳文侯沉吟片刻道:“适才天黑在城外我追赶他时,在月光下总算看清他的面孔,这事实在太奇,倒教大哥不敢相信了。”
方天逸道:“大哥有什么发现?”
柳文侯道:“此人竟和昔年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一个人物长得极为相似,如果真正是他,不是大哥泄气,小兄弟你武功虽比大哥高明数倍,但绝不是那入敌手。”
方天逸紧张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柳文侯一个一个字慢慢地道:“小兄弟你可听过地煞欲苍穹。”
方天逸中大震,那在暗处的柳五常也是一凛,身子不由微微打颤。
方天逸略一沉吟,不觉恍然大悟,他纵声笑道:“这人平常总是蒙面,这只怕不是他的真面孔哩!”
柳文侯哦了声道:“这样说来,他是伪装了。”
方天逸忖道:“这姓梁的好好在司徒越庄院中,忽然失了踪迹,只怕是偷了一具面具,想要实行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