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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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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伦还是在北京时给benny打了一个电话的,回来后就一直没机会。李兵不上班,天天待在家里。她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出去打麻将,也许是因为手里钱不多,腰杆子不硬,也许是因为借钱的事把那些麻友看穿了,也许是怕她给他戴绿帽子,所以看守着她。

    不管是什么原因,李兵就是不出去打麻将了,这搞得她既不能给静秋打电话,又不能给benny打电话,家里又不能上网。有两次,她说要到学校电脑中心去一下,李兵也要跟着去,去了之后还坐在电脑旁边看,搞得她没法给benny发email。

    她到于真那里去了两次,但李兵一定要跟着去,她怕硬性阻拦他去,他会生疑,只好让他去了,于是电话也没打成。

    于真看上去瘦了很多,简直可以用“憔悴”来形容。海伦不知道是不是咪咪放在那里把于真累坏了,她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把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给了于真,又给了瑶瑶一些美元,说是提前给的压岁钱。

    如果是平时,于真肯定会推脱不肯接受,但这次于真好像有点心神不定,象有满腹心思,没怎么注意到钱和礼物的事。

    有一天,海伦对李兵撒谎说:“我要到于真那里去一下,她最近在跟她丈夫闹矛盾,想找个人聊聊,你在旁边不方便,就别去了吧。”

    李兵说:“别人两夫妻闹矛盾,要你在中间夹缠什么?”

    “我不是夹缠,只不过当个听众。有时一个人只是想找个人诉说一下,倒并不是在指望人家给什么意见。”

    李兵无奈,只好让她去了。她本来想在外面打了电话再去于真家,但又怕李兵查起岗来,就决定还是先去于真家,如果于真的丈夫老刘不在,她就从那里打电话。

    她到了于真家,只看到于真一个人,就问:“老刘上班去了?”

    于真说:“我跟老刘分居了,他有了情人。”

    她大吃一惊。这些年来,她们三个要好的朋友就于真的婚姻还比较幸福。她的就不用说了,小荆的婚姻也不美满,丈夫是学经济的,从大学跳出去搞期货,发了财,后来就有了小蜜。小荆提出离婚,两人在财产分割上无法达成协议,闹了很久。

    那时三个人当中她是最惨的,因为她自从结婚以来,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小荆刚开始是三个人中过得最好的,丈夫有钱,很早就买了房,小荆差点把职辞了在家做全职太太,是她和于真两个人劝说,说女的无论如何经济上要自立,不然谈不上爱情幸福,小荆才勉强保着个职位,但也没当回事。结果后来丈夫有了外遇,小荆只好提出离婚,幸好有这么一个职位保留着,就算丈夫一分钱不给,自己也能活下去。

    那时三个人当中最幸福的就是于真了,于真的丈夫也在l大教书,是法律系的讲师,算是怀才不遇,每次提职称就被什么卡住了,不是因为差篇文章就是因为跟系里领导关系不铁,虽然老刘不哼不哈不得罪人,但也没把领导的马屁拍好,所以总是走背运。

    于真在自己系里倒是还比较一帆风顺,很早就提了副教授,工资比老刘高,工资以外的收入也比老刘多,学校分房子也都是按于真的分数来分。老刘一直开玩笑说跟于真在一起有压力,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没受影响。

    海伦一听连老刘也有了情人,不禁暗自叫苦,全怪自己是个乌鸦嘴,对李兵说什么于真在跟丈夫闹矛盾,这下好了,一语成谶。她小心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真说老刘跟他以前的一个学生好上了,那个学生姓林,既不漂亮又不能干,现在好像也没工作,不知道靠什么生活。于真也不知道老刘看上了小林什么,审问了多次,就审出一句话:我跟她在一起没压力。

    于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下,总结说:“什么压力不压力,都是鬼话,关键是那女孩年轻。我们跟这些小十岁的女孩比,当然没优势。也不知道现在的女孩是怎么啦,放着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不去追,偏要缠着一些结了婚的男人。如果说老刘有钱,那还说得过去,他又没一分钱,也不象个会发达的样子,不知道那女孩看中了他什么。”

    她暗想,既然老刘没钱没权,那女孩说不定就真是爱上他这个人了。当然她知道这样说会伤于真的心,就问:“瑶瑶知道不知道?”

    “现在还没告诉她,只说爸爸出差去了——”于真叹口气说,“这是我最担心的事,就是怕孩子受伤害,我自己倒没什么——”

    海伦看得出来,虽然于真说没什么,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平时感情又还可以,哪里会不伤心呢?她见于真这样,就不好在于真家给benny打电话了。

    她竭尽全力安慰于真,她安慰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爱情婚姻不幸的人的故事都讲给于真听,比如她自己,比如王丽玲。两人讲了一会,于真觉得心里好过多了,笑骂一句:“哼,反正现在莫明其妙的男人太多了。”就不再垂头丧气了。

    她从于真家出来,在路上找了个电话服务点,给benny打了个电话,已经快圣诞节了,她怕到时候找不到机会给他打电话,就提前祝他圣诞快乐。她走之前在网上为他买了礼物,是一个索尼的音响,还有一束花,礼品公司会在圣诞前一天送到。她没告诉他有关礼物的事,想给他一个惊喜。

    给benny打完电话,她又给静秋打了个电话,把李兵想到自杀的事说了一下。静秋安慰了她一阵,说:“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多伦多发生过新移民杀死全家然后自杀的事件。你丈夫刚来时会有一段时间难以适应,最好是能让他去读读书,读个比较好找工作的专业,不然的话,他没钱生活下去,容易走极端。”

    “我是主申请人,我到时候能不能提出离婚?是不是我跟他一离婚,他的加拿大身份就没有了?”

    “好像还没听说过主申请人不能提出离婚,也没听说过离婚后他的身份就没有了。主要是怕提出离婚会使他觉得走投无路,狗急跳墙。我丈夫来加拿大后在餐馆和工厂打过一段时间工,非常不习惯,几乎每次打电话都是诉苦抱怨,要死要活,后来他贷到了款,到一个college读书去了,才比较好了一点。”

    “只要能贷款读书也行,就怕他读不进书。”

    “好像要在加拿大呆满一年后才能贷款,所以第一年会比较麻烦。如果你能把他办到美国去,你养活他没问题,但如果办不过去,就要靠他自己打工了,你靠奖学金是没办法支付他在加拿大的费用的。”

    这次跟静秋打完电话,她的心情也没轻松多少,看来移民办成之后还有很多麻烦。把李兵办到美国来,是她最不愿意的,但不办来,她又养活不了他。他活不下去了,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她想,最好是劝说李兵就留在国内,她保证每月给他寄两百美元,就是不知道李兵肯不肯这样。她想起李虹,如果李虹跟丈夫离了婚,他们干兄妹就能在一起了,如果他们到广州那边去,一个打工,一个找个学校教教书,再加上她每月寄点钱,生活应该是很惬意的,至少比李兵自己跑到加拿大去打工要强。

    她回到家,就向李兵打听李虹的情况,李兵说他也搞不太清楚,好像是去广州那边一段时间,又回来了,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减少,是因为两人感情出了问题,还是因为两人都成了穷光蛋,彼此看不起对方了。她想找李虹探探口气,看他们两人到底有没有希望凑在一起。

    她正在愁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李虹,李虹自己打电话来了,说是回龙溪的时候听干妈说她回来了。李虹说想跟她单独谈谈,她想也许李虹这次要当面鼓、对面锣地跟她争夺李兵了,她心里一喜,当即就答应了。

    李兵听说是跟李虹见面,似乎也没意见,海伦就约李虹上家里来见面,叫李兵出去玩一玩。

    李虹来了之后,谈来谈去,都没有谈到跟李兵的事,只在讲她跟丈夫的矛盾。海伦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李虹此行究竟意下如何。最后看看时间不早了,再过一阵就要去接咪咪放学了,李虹才吞吞吐吐地说,这次是想问她借点钱。

    李虹说:“姐,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是不愿求人的。我今天向你开这个口,也是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了,才厚起脸皮说这个话。我到广州那边去了一段时间,但我什么技术也没有,找不到工作,说难听一点,真是做鸡都没人要,只有回来靠我老公。我知道你几个钱也来得不容易,我以后赚了钱,保证还你。”

    “你要借多少钱?干什么用的?”

    李虹又迟疑了一阵,终于说出是动手术用的。原来李虹生小孩的时候,产道撕裂,不知道是缝合手术做得不够好,还是她自己身体恢复不好,总之就是在那下面留下了一个瘘管,不光有时会疼,还时常有脏东西流出来,影响了她跟丈夫之间的关系。李虹找医院扯皮,但也没什么结果,不过医院说做个修补术就能解决问题。

    海伦问:“要多少钱?”

    “想问你借五千块,如果你没有这么多,四千也行。”

    海伦听了,觉得很同情李虹,心想一个女人,肯定不会拿自己的那个地方撒谎骗钱,而且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把这种隐私告诉别人?她马上拿出六百美元给了李虹,叫她不用担心还钱的事,但一定要用在手术上。李虹千恩万谢的走了。

    李虹走了之后,海伦还在想这件事,也许李兵跟李红根本没那种关系,也许曾经有过,但因为李虹的那个瘘管,两人又吹了。但不管有还是没有,指望李兵为了李虹,出国后就爽爽快快同意离婚,是不大可能的了,因为这两人即使有那么一段感情,在金钱和瘘管面前也早已破裂了。

    现在她真有点绝望了,于真为丈夫移情别恋的事弄得那么憔悴,她就不好意思再把咪咪放在那里了。咪咪跟着李兵,她又不放心,就希望早日把移民办成;但移民办成了,她又面临既摆脱不了李兵、又养活不了李兵的麻烦,真的有点“前途无亮”的感觉了。

    很快又到了她回美国的日子。她给李兵留了一些钱,不敢留多,怕他又拿去做生意全部亏掉;又不敢留少,怕他没钱用了跟女儿两人同归于尽。她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什么生意也不要做,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把咪咪照顾好。没钱用了,就打电话告诉她,千万不要想到死上头去。

    回到美国后,她仍然是忧心忡忡,好像没办法全心全意地enjoybenny和他的爱情一样。benny很快就看出了苗头,问她:“是不是——妈妈——病了?”

    她不敢再撒妈妈生病的谎,因为她撒的谎好像很容易变成事实,于真的事就是一个例子。她支支吾吾了一阵,没说出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没再追问。

    晚上回到住处,他到她住的那间房来,说他圣诞节的时候,跟老板他们一起到唐人街去喝早茶,在那里的一个店子里给她买了一个圣诞礼物。他叫她闭上眼睛,她就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他把她手上那个戒指取下来了,过了一会又给她戴上了。她不知道他是把原来的那个给她戴上了,还是给她戴了一个新的戒指。

    他叫她睁开眼,她睁开了眼,看了看左手的无名指,好像还是以前那个戒指,上面是一粒绿宝石。她仔细看了一下,又觉得不是以前那个戒指了。她问:“这是你——买的?”

    他点点头,问:“好不好?喜欢不喜欢?”

    “喜欢。”

    “这颗是真的绿宝石,你原来那颗是假的。老早就想给你换个真的,一直没时间出去买——”

    她想说,那颗是我女儿送我的,我答应了永远戴着的,但她说不出口,心想以后在b城就戴那个,到了a城就戴这个吧,或者一只手戴一个,也算都照顾到了。

    她又仔仔细细地看那颗绿宝石,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判断是真是假,可能他是照着她那个买的,式样颜色都很像。她问:“你怎么知道那颗是假的?”

    “一看就知道。我不会让我的女人戴假珠宝的。”

    两人亲热了一会,她问:“我那个假的呢?”

    “扔了。”

    “扔哪里了?”

    他指指桌子边的一个垃圾桶:“扔那里面去了。”

    她慌忙打开垃圾桶盖子,一眼就看见她的“绿宝石”戒指,她赶快拿了出来,跑洗手间去用水冲了一阵,想想没地方放,就戴到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上去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看了她一会,问:“谁送的?这么宝贝?”

    她支吾了一阵,说:“是——一个朋友送的,女朋友——”

    他没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