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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兰向君不羁一行讲述了被他们歼灭的沙盗来历,并说到草原上许多势力都拿他们无可奈何,进而叹道:“‘一阵风’的凶名在大漠甚至能止小儿啼哭,他们纵横多年,几乎不曾遇到敌手。今日碰到你们,原本以为是软柿子,没想到是硬茬子。大名鼎鼎的沙盗‘一阵风’就这么栽在名不见经传的一支过路小商队手里,并且全军覆没。若非亲身经历,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哼!”郭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声,说道:“我说姑娘,幸好我们知道你和那帮沙盗不是一伙的,不然听你这么处处帮着他们说话,绝对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你用不着这么夸他们吧,他们的实力到底怎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也未免言过其实了,不过如此而已。他们的实力若有你说的那么强悍的话,就不会被我们全歼了,并且我们这边还没有人员损失。”
瞥了洋洋自得的郭图一眼,沈木兰说道:“你们能歼灭一阵风,并不代表他们弱,而是说明你们比他们强。当然,你们也足够幸运,遇到的是一阵风,而不是别的沙盗。一阵风所使用的武器中并没有弓箭,不然,纵使你们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没有人员损伤。”
让沈木兰这么一说,郭图恍然大悟,充满疑惑的问道:“对呀,不是说草原上的人,人人都会骑马,人人都会射箭吗,怎么这帮沙盗的武器里却没有弓箭,这是怎么回事?”
沈木兰奇怪的看了郭图一眼,说道:“谁说草原上的人就一定会骑马射箭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草原上的人因为放马牧羊的缘故,因此不会骑马的人不多,但是箭法那是战士才会的。纵使说骉鹘可以全民皆兵,也不意味着人人都会射箭。”
“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弓箭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的花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承担的起的。之所以给你们留下草原人人人会射箭的印象,只能说骉鹘人在学习射箭这方面的天赋比中原人强。再说,打仗又不是只靠射箭就能赢的,不是应该分很多兵种的吗?比如说中原的军队不是有辎辅兵,刀手,长矛手,弓箭手,盾牌手等多种兵种划分的吗?”
不曾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一直在篝火前忙个不停的君不羁听到沈木兰的后一句话,飞快的瞟了她一眼。除了他之外,其他人虽然一样听到了这句话,但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木兰向他们讲述一阵风武器配备里没有弓箭的原因:“一阵风的人员组成并不全是草原人。一阵风在劫掠的时候,如非必要,刚开始他们并不会伤及太多人命,相反,他们还会尽可能的留下更多人的性命。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仁慈,而是因为他们会从中挑选人补充到他们的队伍里。”
“如果你能打败排名第八十一名甚至排名在往上的沙盗,你就可以活命。就是因为这样不断有新的人员补充进来,优胜劣汰,所以一阵风的实力才会越来越强。就算不能打败沙盗也没关系,对一阵风来说,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值钱,物尽其用,都被他们贩卖到各个地方做奴隶去了。”
“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对弓箭手的需求并不大,所以一阵风成员组成一直没有出色的弓箭手。他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缺陷,并不以为意,虽然不断的更新武器,但是却没有配置弓箭。结果,遇到了你们。若是有弓箭在手,哪怕你们功夫再强,他们在死之前怎么也得把你们的人留下一两个。”
文襄对沈木兰所说的一阵风补充人手的做法很感兴趣,于是问道:“贺兰姑娘,你刚才说,这帮沙盗是从劫掠的人中挑选人手补充到他们的队伍里,可若是被挑中的人不答应呢?”
沈木兰神色淡淡的答道:“他们总会想办法让你答应的。如果真死犟着不答应,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留下来做肥料了。”
见她将如此血腥的生死大事这么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来,众人皆为之侧目,对上她娇美的容颜,心中不由得生出“人不可貌相”的念头。
虽然事后知道沈木兰和沙盗并不是一伙,但是看着她如数家珍一般将一阵风的底细说出来,再一想到她这般年纪,杀人毫不手软,言谈举止中对这些血腥杀戮之事更是没有丝毫惧怕,谈究起来,态度好像是隔壁家杀了一只鸡那般不痛不痒。文叔看向她的目光中忌惮之意越发浓重。
君不羁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沈木兰,不由得一阵心疼,感叹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样,让一个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妙龄少女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了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君不羁一眼,沈木兰又道:“其实你们能够这么轻松的消灭沙盗,固然是有那么一点点运气在里面,但是不得不承认你们确实有实力,不过功劳大多是你家少爷的。这和大漠里狼群的强大与否完全取决了头狼一样。差不多超过三分之一的沙盗是死于你家少爷之手,是他打乱了沙盗的阵脚,灭了沙盗的气势,又吸引了众多沙盗的攻击,帮你们减缓了压力,所以你们才会没有什么损失,这么轻松的歼灭了他们。”
面对沈木兰的夸奖,君不羁置若罔闻,静静坐在篝火旁烤着一块干馍,目光专注,仿佛天地间他只剩下这么一件事可以做了似的。
郭图不服气的辩道:“是,能歼灭沙盗,我家少爷占了大部分功劳,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你说草原上的势力拿这股沙盗没办法我不相信,他们就算再强大,难道还会比骉鹘的军队还强不成?”
见郭图似乎跟自己杠上了,一副非要将自己驳倒的模样,沈木兰无奈的笑笑,说道:“这要看你怎么比?单对单,他们的实力绝对不输骉鹘的精兵。据说他们的首领曾经在骉鹘任职,并且做到了百骑长这个职位,只不过因为是一个普通的牧民出身,而且又得罪了骉鹘当权的贵族,立了军功不仅不得升迁,反而差点把性命给丢了,所以他在逃出生天之后就跑去做沙盗去了。”
“做了沙盗之后,他和他的手下曾击败过几倍于他们人数的骉鹘人,总的来说,和骉鹘人交手的结果是胜多败少。一阵风不仅劫掠过往的商人和行旅,也对草原上的牧民下手。东、西骉鹘上层对一阵风也很头疼,派的人少,会被一阵风给吃了。派的人多,一阵风就逃了,而且还不是在大漠找个地方藏起来,而是远远的逃到西域那边的国家躲起来。总不能真的出动大军来剿灭他们吧?且不说为这么点人,浪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不值得,更何况,只怕大军未动,一阵风早已经闻风而逃了。”
“骉鹘虽然是草原上的霸主,但是对这些劫掠成性的沙盗也没有办法。东、西骉鹘都有对草原上沙盗的悬赏,其中关于一阵风的好像是如果剿灭了他们,赏黄金百两,牛羊各一百头,女奴十名,还有一个千骑长的职位。若是杀了他们的首领,除了没有千骑长的职位之外,其余的悬赏都一样,而且西骉鹘那里一阵风的首领得罪的贵族似乎还有单独的赏赐。剿灭一阵风后,打扫战场时我把这事给忘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算晚,你要不要去骉鹘领一下赏?升官发财尽在眼前。”
“我?”郭图用手指着自己,看着笑意盈盈的沈木兰,偷瞄一眼一旁的君不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要,我才不要。我说姑娘你可别害我,我雍朝人做的好好的,脑子糊涂了才跑来做什么骉鹘人。升官发财又不是只能在骉鹘,在中原又不是不可以。这个鬼地方,如非必要,我绝不再来。”
看着郭图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沈木兰笑了,继续讲道:“能在骉鹘人的势力范围内生存下来,并活得好好的,还混出名头来的沙盗都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本领。他们被称为‘一阵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行踪难测,还因为他们的马够快。大宛国出产的汗血宝马你们都听说过吧?”
“怎么,难道他们骑的马还是来自大宛国的汗血宝马不成?”一旁倾听的文襄闻言再次插话道。
沈木兰摇摇头:“那倒不是。”顿了一下说道:“汗血宝马因为肋如插翅,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被称为‘天马’。相传大宛国的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于是就在春天晚上将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和母马交/媾后,生下的就是汗血宝马。”
“一阵风中排名第三的沙盗有一手卓绝的育马术,他根据汗血宝马由来的传说,挑选母马和草原上神骏的野马交/配,生下的马驹养大后,再经过优化育种,最后挑出其中最优秀的作为他们的坐骑。他们的马虽比不上汗血宝马优异,但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良驹,很少有马能追得上它们……”
“哎呀,这事闹的!”文叔听了这话,知道雍朝缺少良马的他拍着大腿叹道:“打扫战场时沙盗所骑的马走丢了几匹,我当时心急赶路,想着不过几匹马,没当一回事,也就没有派人去找。早知道这马这么好,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老马识途,走失的这几匹马如果半途没被人捕捉的话,说不定会跑回沙盗的老巢去。一阵风这些年劫掠来的财富除了添置武器和良马之外,剩下的应该全都藏在他们的老巢中……”沈木兰提起沙盗的宝藏,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在意,除了君不羁依然在那里一声不响的烤着他的干馍,其他人全都在叹息没能把走失的几匹马给抓回来。
见他们因为错失几匹马而扼腕叹息,却对摆在眼前的沙盗财富视而不见,想到刚才自己提到骉鹘对一阵风的悬赏,这些人也不为所动的模样,沈木兰心里再一次升起对他们这一行身份的怀疑。
商人重利,可是他们的表现却正好与之相反。初见的时候,他们给她的印象就不像是普通的商队,反而给她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沈木兰当时没能一下子想起来,但是经过和沙盗的战斗,还有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终于想起她在哪里见到给她类似感觉的人了。是在西骉鹘,西骉鹘的骄兵悍将身上有着和他们一样的一股气势。虽然君不羁一行极力掩饰,但是他们举手投足中,不经意间还是会带出军队里有令必行,令行禁止的架势。
沈木兰只能确定他们绝非普通的商队,但是到底是不是军士,却不敢肯定。因为她以前曾经听父亲提过,说中原有些大的门阀世家,家中的部曲并不比军队差,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对这帮人的身份虽然她有所猜测,却无意去刺探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毕竟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又何必去做这种惹人猜疑的事。本来君不羁一行对她颇多忌讳了,干嘛还要再添一重。
“文叔,肉烤好了,可以吃饭了。”另一堆篝火旁的人在獐子烤好之后,大声招呼文叔他们吃饭的声音打断了沈木兰的遐想。
在文叔的招呼下,她跟着众人来到另一个篝火旁吃晚饭。看着架在篝火上烤着的獐子,嗅着浓浓的肉香气,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沈木兰并没有上前去和众人争抢,而是在一边先捡了块地方坐下。
“这个给你!”刚刚坐下的沈木兰手里被君不羁塞过来一个盘子。盘子装得满满的,一边放着两块外面烤得焦黄,里面发软的面饼,面饼中间被人用刀子给剖开,里面夹着烤得喷香的獐子肉。另一边切得薄厚均匀的獐子腿肉占了小半个盘子。
沈木兰看着盘子里的夹了肉的面饼,认出这个是君不羁在火堆前烤了半天的干馍。原本她以为他是嫌弃干馍干硬,没想到他在篝火面前忙了半天,竟然是烤了给自己的,不由得抬头看了君不羁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感激,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拿起面饼吃了起来。干馍被烤得滚烫,外酥里嫩,里面夹的獐子肉取得是獐子身上最好的肉,肥而不腻,瘦而无渣,吃起来,胶糯香滑,饼酥肉香,满口留香。
“喝点水,或者你喜欢大漠的酪浆?”君不羁递给她一个水囊,见沈木兰接过去之后并没有喝,而是放到了一边,又将从沙盗手里缴获的装着酪浆的水囊递了过来。
沈木兰将装着酪浆的水囊也接了过来,抬头看着他,说道:“我无所谓,都可以。你别忙着招呼我了,你自己也吃去吧。”她早从这帮人的口中得知他们断水的这几天,只能啃硬干粮。这会儿好不容易吃上热食,而是又是新鲜的獐子肉,他们一个个眼冒绿光,如同疯了一般,手快有,手慢无。因此她说道:“你动作若再慢点,我看那肉都被他们给抢光了。”
君不羁侧头看了疯抢的同伴一眼,并没有急着去吃饭,而是转过头来问她:“这些可还够?要是不够的话……”不等他说完,沈木兰忙打断他,端着盘子示意给他看,说道:“够了,够了,这些已经足够我吃的了。你还是赶紧吃你的去吧。”
见君不羁加入抢肉大军的队伍,沈木兰神色有点复杂的盯着他背影发愣,对上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对她微笑的君不羁目光,她忙慌乱的转移视线,不肯和他对视,低下头,盯着手中盘子里的肉和烤好的干馍,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君不羁给沈木兰留下的印象十分混乱,让她根本无法简单的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评价他。当你觉得他人还不错的时候,他突然做出些事把之前留下来的好印象全部都破坏掉了,而且对此他全然不以为意,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那里的印象如何,但是当你觉得他差劲的时候,他又忽然变得很体贴,行为变得很暖心。真不知道让人该怎么说他才好。
虽然在队伍里,貌似她和文叔,还有郭图、文襄他们说的话比较多,甚至说得热火朝天的,但是沈木兰能感觉的到,其实在这支队伍里,反而是和她没多少交谈的君不羁对她信任度最高。或许是因为两人曾经很有默契,并肩作战,一起杀沙盗的缘故?可是沈木兰又觉得不是这个理由。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因为什么,沈木兰轻叹了一口气,暗道,反正带着他们翻过贺兰山之后,大家就会分别,从此天涯海角各在一方,未必有再见的时候,她又何必去想那么多呢。这么一想,她就把心里的疑惑放下,不费那个脑子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