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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颜,蕊儿可好?”保元没有回身,“朕听尚食局的人说她这几日都不肯好好吃饭,朕想去看她,可又恐母后知道了生气更加为难于她……”我跪在那里,呆呆听着,不敢出声。
“你起来吧。”保元缓缓走过来,伸手向我示意。
我低头起身,却见他转身走到窗边,望月叹道:“今天她责罚艳娘的事朕听说了,想必她是在恼朕吧?唉……朕也是不得已,若不如此只怕,只怕母后会更重责她……谨颜,你说朕要怎么办?”
半晌,他又道:“静宜倒还罢了,李艳娘却是个不省事的,若再吵闹起来……槿颜你怎么不说话?你快告诉朕蕊儿她怎么样了?”他的语气那样担忧,带着心痛。他是在意我的么?可他却还是夜夜怀抱着别人,我……
“槿颜,你怎么不回答朕?难道你也在怪朕吗?”保元语气懊丧,“朕知道你一心向佛,朕也曾答应过不召你侍寝,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势,朕只能向问你蕊儿的情形……你为何不说话?”保元似乎有些恼了,一把拂落我罩住了半张脸的风帽。
“蕊儿?蕊儿!”他满眼惊喜,一把将我抱在怀中,熟悉的气息将我围绕,可我的心却在霎那欢喜后突然空落,他的怀抱竟然有些陌生,我似乎还能闻到别人遗落的脂粉香气……我挣脱,跪下冷冷道:“妃妾欺君,请皇上降罪。”
“蕊儿,你这是干嘛?”保元俯身欲拉我起来。可我却执拗的跪着,我不知道自己是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只是觉得一颗心就快要窒息了。
“你起来。”他将我强抱起身,牢牢圈在胸前,我心中着恼别过脸不看他。
“蕊儿,我的蕊儿……“他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欣喜,“我还以为是自己太想你眼花了呢?”保元开心的说着,脸颊轻轻的摩娑着我的额角。
心底有些感动,可冒出来的那些怨怼之意硬生生把片刻的感动压了下去,我冷着脸表情木然的站着。
“蕊儿,你怎么不看我?”保元双手捧着我的脸,可我倔强的不让自己的目光与他相碰,就这样僵持着,终于他长叹一声,双手在我脸旁垂落。
“你在怪朕?”
“妃妾不敢。”
“蕊儿,我不许你这样跟我说话。”
“妃妾死罪。”
“蕊儿!”保元的手扣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有强压的怒意还有心痛,我垂下眼睑不愿再看,这双一直以来让我想念令我沉醉的墨黑双眸,那样深情的目光,此刻却似利刀凌迟着我的身心。
“蕊儿……”他唤着我的名字,有抱歉有不忍,可我只知道我好气又好恨,恨谁?恨他?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亦或是恨我自己?泪水夺眶而出,将红烛的光晕碎成了星星。
保元似被我激怒了,他双手扣住了我的头,双唇如风暴般肆虐着我的唇,不同于往日的温存缠绵,更多的渴望与渲泄,我的唇在他的唇齿间生生的痛,我挣扎着捶打他想要推开他,可他力气那样大,我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心底的痛变成丝丝的凉,垂下手,不再反抗,任他亲吻……我只当自己死了。
他的吻变得不再狂热,一如往昔温柔,可是我的冰冷似乎伤害了他,他忽然停了下来,眉头深锁望着我。
“难道你就这样怨恨朕吗?”
“……”我无语,回眸淡然的望着他,缓缓跪了下去。
“你不许跪我,听见没有……”保元怒道,一把将我扯了起来,手臂上传来的巨痛让我禁不住轻呼出声。
“蕊儿”保元惊觉,手上的力道松了,“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他手忙脚乱的去掀我的手袖。
“皇上,请准我回飞鸾阁去。”我哽咽着央求他。
“朕不许,你哪也不准去,你要留在朕身边。”保元大声道。
“我不要,我不要在重光殿,我以后都不要在重光殿……”看着我与他昔日恩爱缠绵的床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疯似的哭喊道。
“蕊儿……”他眉间紧拧,眼神痛楚。
“若你心里还有一丝爱我,就不要强迫我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爱巢,那张床榻上有他与别人欢爱的影子,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烦恶,只想逃离这里……
因着我的坚持,也或是保元被我气坏,他最终还是遣人将我送回了飞鸾阁。
槿颜见我回来满面惊愕,我只觉得浑身虚脱了一般,什么都不想说,头昏沉沉的只想睡去。槿颜望着我眼神复杂,站了片刻,默默转身出去。
知秋跟茗儿见我疲累上前服侍我更衣就寝,却在见我右臂大片青紫淤痕时,惊惶失措不住追问,我对着她二人凄然而笑,终究不肯说一个字。
一夜无眠……次日,保元召了槿颜去重光殿。
槿颜回来时神情有些不对,几次欲对我说些什么,可始终未开口,只是拿了瓶伤药来亲自为我涂抹,这药我记得,上次救凤仪受伤时保元亲自给我上的就是这种药,心忽然间又生疼起来……
晚间掖庭局来报,保元独宿重光殿未再召妃嫔侍寝,随后日日俱是如此,再后来他竟带着王昭远和凌轩出宫去了,只说是去视察民情。
天越来越热,经书业已抄毕。深夜无眠我披衣来到飞鸾阁的朱栏边,遥望龙跃池,水平如镜,一弯弦月挂于柳梢……
细风欹叶撼宫梧,早怯秋寒著绣繻。
玉宇无人双燕去,一弯新月上金枢。
我漫声吟道。虽时值夏暑,可这心寒之意却似亦将在天气转成了秋凉。
下意识环抱着双臂,为谁不眠立中宵?唇角笑得凄苦,他定是恼我了吧,想他九五之尊多少佳人期待着投怀送抱,而我却不顾天威,那样忤逆冲撞于他。
许他还是喜欢我的吧,所以并未降罪于我,可我要的不是宠不是喜爱,是爱呀,爱是独占的,爱是自私的,我如何又堪忍……保元,保元……泪盈于睫,你何时才会回来?
一袭薄披拢上肩头,回眸却见槿颜俏立身后,十余日的相处我渐渐有些喜欢这个清冷如秋的女子,“槿颜姐姐,你怎么也还没睡?”
“夫人,这又是何必?”
“槿颜姐姐,你以后就叫我蕊儿吧,别夫人夫人的,听着倒叫人心里不舒坦。”
“好,蕊儿。”槿颜与我并肩站着,“我听到你方才吟的诗了,既然心中不舍那又何必如此?”
“姐姐,我不过想求得个‘一心人’可却没想到这样难!”我黯然道。
“一心人?呵,这世事本自无常,人心却比这世事更加无常。”槿颜总是那样冷静从容,“你今日既叫我一声姐姐,那我有几句话要对妹妹你说。”
“但请姐姐直言。”
“自古情之一字,便就如那刀口上的甜蜜一般,你小心舔*舐可能还不至于割伤,可若因贪起执而忘乎所以,必定要被割破血肉。妹妹所求本不为过,可你所求之人却是这天下最难做到‘一心’的男子,即便他有这份心也没那个命呀,何况是这深宫之中,妹妹如此强求不过愚痴自苦罢了……”槿颜字字恳切,我知道她是对的,可是我却还是这样不甘心!
“姐姐,我的心好痛,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自我知道槿颜一心向佛无意世间情爱,而保元也因此敬她如友,便不再当她是保元的女人而视她为闺中之友。
“《妙色王求法偈》中有这样的句子‘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槿颜目光澄然,她望着我娓娓道来。
“我心里知道你说的都对,可却怎么也看不开放不下!我虽气他恼他,然而今他不在身边,我的心却更痛,我知道有些事不能怪他,可是我就是管不住我的心我的脾气,也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我哀哀说道。
“蕊儿,人是因爱而慈悲的,你若真爱皇上,就去试着理解他原谅他吧。人生很短,能遇到有缘相爱的人已经很难,千万不要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的事。”槿颜握住我的手,温柔相劝。
默然望着天上与水中的两轮弯月出神。
这月儿看似一对,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好似我与保元之间的爱情一般。
天上的月儿不见了,水中还能有吗?即使水中不见月儿,那天上便没有月儿了吗?
也许我们的爱情就如这月儿,有盈有亏,即便月亏,总强于无月天地一片混沌……
又念及,浮云满天时,空中有月而水间不得相映,唯有无云之时水月相对,才照得见彼此一般无二。
我实不应该与他怄气……想到此处,心中又多了丝丝懊悔,他向来引我为知已,而我呢?却总由着性子便不顾不想他的感受,他,恐也失望吧!
柳乱风间,弦月无语,辗转无眠芳心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