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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堂堂北神君一介女儿身,几百年来质疑的人比比皆是,人们未曾见过她时,便觉得她该是虎背雄腰或是三头六足,否则往日种种丰功伟绩难以成就,待见到了她,发现不过寻常女子一般模样,便又心下觉得木子俍是凭着色相立足,卖弄自身风骚,便会有色迷心窍的人为她送死,助她登上高位。
木子俍往往听过这话之后,都是冷笑一声,这世上但凡试过她本事的人,大多都已经归了西天,有时候想想,木子俍觉得西神君廖缜说的也对,打架时存些慈悲之心也是善有善报的,最起码这世上还会有人说你厉害,而往往对手说的话更容易让旁人信服,就像与其将耗子杀光,不如留几只下来,证明猫的本事。
此时此刻木子俍听完倾凌一句,“北神君竟是你?”觉得这就是一句其味昭昭的质疑。
“是我。”
木子俍挑眉应下,心头起了几分警惕,本以为这幽罗界的倾凌少主不过是个白嫩天真的小男人,哪曾想第一眼打个照面,凭着木子俍多年看人的经验,想着眼下这小子,或许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好拿捏,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棋逢对手的危机感。
换了个姿态,木子俍侧着脑袋望向倾凌,似乎是自己这幅皮相深得对方满意,竟从倾凌眸中,读出了些隐隐可察的惊艳。
抿唇轻笑了笑,木子俍起身将压了满头的玉冠摘下,然后坐在妆台前轻轻梳弄了几下头发,背对着倾凌,在镜子里带着几分戏谑道:“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我到底年长你一些,或许以后说什么做什么,难免会有点长辈的做派,倾凌少主可要多理解一些。”
倾凌稍怔,起身到了木子俍背后,一伸手拿过木子俍手中的梳子,将柔软的长发捧在手中梳了几个来回,一抬眸在镜子中四目相对,有些凌厉的眼睛竟带出几分笑意来。
“久闻子俍文武双全,自然多听教诲。”
子俍?听个小儿这样唤她,木子俍暗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是头发落在旁人手中把玩,觉得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想着若是放在之前,放眼几界之中有哪个小子这般对她,早被她揍到满世界哭着找娘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木子俍能做到神君之位,证明大多时候,还是比较讲道理的,如今洞房花烛做些夫妻之间的亲近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想是这样想,可几百年来孤身一人,疼的时候苦的时候都一个人熬过了,虽然经历几劫,凡世历练也曾有过几回,早已经看透了所谓皮骨贞操,可如今突然有个人这样亲近的触碰,还是觉得百般不适,别扭至极。
木子俍矛盾之时,倾凌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轻放开了手中的头发,然后踏着雪鬃兽的皮毛坐回床榻,朝着木子俍道:“幽罗界与仙郡不一样,婚礼过了之后,便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了,想来过上段时间,子俍就会觉得自在些。”
点破了心中所想,木子俍不过脑子,即刻反驳道:“我没有不自在。”
倾凌不语,木子俍抬眸一看,镜中他已经开始褪起了衣衫。
木子俍平日里作风不羁,行动之间稍带一股风流,有厌恶她的背地里说她风骚媚狐,如今果真要面对了,竟是稍稍有些怯了场面。
为了在气势上不被个黄毛小子压制,木子俍对着镜子轻褪了自己大红的外袍,里面薄薄的纱衣罩在身上,隐隐绰绰之中鲜红的肚兜,几乎罩不住内里的丰满。
似乎察觉到背后人动作一滞呼吸变紧,木子俍暗暗下定决心,缓缓转过身来,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如今一场荒唐婚事,让她北神君赚个俊俏的小郎君陪伴,也是值了,最起码这倾凌生的,比之前妄图揣摩她心意的那些人送的面首漂亮多了。可木子俍刚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一步,却听屋外有人近了,似乎跪在了地上,朝着屋里禀告道:“禀少尊主,指使刺杀王妃的人,抓住了。”
倾凌神情一顿,呼吸沉了一瞬,将目光从木子俍身上移开,似乎经过斟酌,轻声道:“我还有些事情,子俍先休息吧。”
说着,重新披上外袍,脚下步子迈的沉沉,便朝着门外去了。
随着两扇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木子俍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细想方才的情景,插腰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当年那些送的面首都被她派去锄了地,一个人自在惯了,如今成个亲见了那倾凌,竟比她厉劫之时落入蛇窟,被一口一口咬下血肉还要忐忑。
胡思乱想片刻,木子俍掀开床上绣了红菱花的锦被钻了进去,没人看到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羞红,来回翻了几个身,木子俍扯起被子往头上一蒙,想她什么没有经历过,当年就有敌人因她是女儿身羞辱于她,两军对战之时竟在阵前上演起了靡靡春色,好让她羞愧分神,难以对敌。木子俍记得自己当时心头毫无波澜,杀对方的时候善心大发,一对春色鸳鸯是被她一刀砍死的,伤痕自两人身上绽开如同一笔画下,整整齐齐,永不分离。
如今呢,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感受着对方的眼神和气息,竟还险些乱了分寸,实属不该。
或许是幽罗界当中一团烂事比之仙郡还要复杂,经夜里一去,倾凌直至天色透出隐隐亮光才回到落幽台和衣躺下,木子俍素来警惕,在房门轻轻推开的那一刹,便知晓有人来了,来人似乎怕吵醒她,关门的声音也把控的极轻,靠近了,身上带着几分夜里的露水气息,还有红菱花儿独有的淡雅香气。
木子俍察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未曾解开衣袍,动作轻盈的躺在了身边。
翻个身接着睡去,木子俍直到天光大亮才悠悠起身,再醒来倾凌已经起了,着好衣衫坐在一旁捧着本册子来回翻阅,门外等着伺候的宫女似乎已经等了良久,听到屋里有了声音,便推开门,将备好的饭菜呈了上来,木子俍过去看了一眼,回头瞧瞧倾凌,觉得他也算有心,备的都是她往日喜爱的口味。
其实自历劫归了仙位之后,木子俍如大多数修行者一样,也可以僻净五谷做个清心寡欲的仙人,可不知为何,或许生来根本就是个凡夫俗子,木子俍活过几百年,生死名利都已看淡,却唯独喜欢沾染这一点五谷烟火气,最爱吃的东西,便是凡世已经失传已久,曾经重山国的风味小吃炸酥卷,木子俍记得母后炸的卷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当年那人成婚时,母后便炸了卷子给她送过去,她那时候满心里苦,只有卷子落在口中,带着一丝丝的甜。
再后来,木子俍记得她在黄泉之中,有子民供奉她也用过炸酥卷,只可惜那时她舌头无味,嘴巴尝不出热冷酸甜,心里却是有些甜意的,之后登了仙位,想要什么有了什么的时候,便对这炸酥卷格外钟爱,没想到嫁到幽罗界,还能出现在她的桌上。
捏起一个来放到嘴里尝了一口,与仙郡宫娥做的有些不同,却也别有风味。再看看一旁昨夜的红衣替成一声墨色的倾凌,眼眸正从书本中抽出来望向她,眉梢眼尾飞扬成几笔勾魂的弧度,带上几分笑意,竟有那碧落之颠摄魄花儿的味道。
木子俍看了一眼,张口夸道:“如今的后辈们,都喜欢争强好胜,像你这般细心稳重的,不多了。”
倾凌听了,放下书卷坐到桌前,拿起面前的筷子为木子俍夹了一些菜,纠正道:“子俍怕是不知道,其实依着年龄来算,你我本相差无几,只是子俍镇守一方之时,与幽罗界交集接触的人一直都是父尊,所以才会对我有所忽视。不过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幽罗界规矩少,你可同寻常夫妻一样,唤我一声夫君就好。”
听着倾凌的话,木子俍一口菜吃的不知其味,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高出她许多的人,不太像是个毛头小儿,可对方不卑不亢,平声静气的言说一件事实,让木子俍有些哑口无言,不过唤夫君,还是算了吧。
空气静了一瞬,倾凌开口道:“子俍不好奇昨夜杀你的是什么人?”
木子俍二郎腿翘起,不咸不淡笑了一声,“想杀我的人多的是,想让你不好过的人也过的是,管他是谁!”
尽管木子俍毫不在乎,倾凌仍旧解释道:“父尊近两年将政事交予我后归隐,幽罗界中便总有一些人想要借机动动手脚,子俍嫁予我,今后的日子过的,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太平。”
倾凌说的这些,木子俍心里都清楚,可还是意外刚刚成亲,对方竟会诚恳将敝处说出,另她有些意外。
木子俍向来吃软不吃硬,当即张狂道:“该是他们碰见老娘之后,才会知道什么叫做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