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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九九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烤鸡,这烤鸡是按着她说的法子烤制的,按着现代做烤鸭的手法,用薄铁皮制了个大箱子,底下放入真正的果宁,是那种有十几个年树龄,又经过处理的桃树,梨树。
这鸡肉也先用九九料腌制过,再放铁箱子里,文火慢烤。
东方楼蕴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去拿,竟还是刚出炉的,她当然得赶在热的时候吃,不然等到放凉了,便失了酥脆的九九味,不中吃了。
见她顾不上说话,东方楼蕴代为回了唐皇的话,“皇上,此事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家夫人根本没有内力,如何能震碎一个人的心脉,再说这桌子,顶多不过二十斤,即便是迎面砸下来,也顶多砸伤砸破头而已,如何能砸到心脉?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
唐焱一手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父皇,儿臣当时坐的最近,儿臣也只看见桌子飞出去,并未看见襄王妃出手掀了桌子。”
他这会不是装虚弱,是真的虚弱了。
本来精神就欠佳,加之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身子已经微微发热,脸也不似之前那么白了,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唐鑫比较担心他的状况,“四哥,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来人,送四皇子回储。”
“焱儿还好吗?太医在哪?还不赶紧送四皇子回府,好生照料着,若是出了丁点差池,朕砍了你们的脑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唐皇又怎能一点都不担心他。
“咳咳,多谢父皇挂念,儿臣没事,都是老毛病了,”唐焱弯着腰,咳的厉害。
窦皇后一副慈母关切的神情,“快去本宫宫中,取一盒千年人参,送到四皇子府,身子不好,就该多补补,现在虽已是立春之后,但寒气甚重,往后伺候四皇子的人,也该格外谨慎,出门多带件披风。”
“多谢娘娘关心,儿臣明白了,”唐焱低头谢过,在低头之后,无人发现之时,表情却有些古怪。
宁九九瞄了眼唐焱的穿着,故意飚高了嗓门,戏谑道:“你若再多穿几件,就成球了,倒是皇后娘娘的人参不错,既然皇后宫中多的是,给一棵未免太小气了,怎么说也得给十棵,才显的出诚意,娘娘不是很担心四皇子的吗?你瞧瞧他,站都站不稳了,想必娘娘是不会心疼十棵千年人参的,对吧?”
东方楼蕴来了,她原本就不担心自个儿的处境,现在就更不担心了,只管坐着吃她的美食,说她的风凉话。
皇后跟太子这位子也做的够久了,她一直没腾出手来整治她们娘俩。
不过,既然他们先出手了,她再还手,也算师出有名。
呵呵,未来的几日里,皇宫可要大乱。她会搬着小板凳,坐等看他们是如何的下场!
窦皇后心里那个滴血啊!千年人参,又不是菜园子的大白菜,真正的千年人参,都是进贡的珍品,千金难求,她一下就要去了十棵。
唐皇斜了眼皇后,“既然你宫中有那么多人参,送与焱儿十棵,也不为过,来人哪,去皇后宫中取十棵人参,送去四皇子府!”
事情到了这一步,窦皇后打肿了脸,也得充胖子,“这是自然,四皇子的身体重要,只是……皇上,咱们现在说的是襄王妃杀人一事,您看,该如何处置才好!”
唐焱被宁九九那句,‘快成球了’深深刺激到,他确实很怕冷,穿的似乎多了些,但也就比东方楼蕴多了一个厚外套而已,有几个能跟东方楼蕴比,天生不怕冷。那也不至于成球吧!
“父皇,儿臣先告退了,”唐焱被伤的不轻,看来要好好回去照照镜子,整理下他的仪容,即使命不久矣,他也万不想成穿成球啊!
唐鑫有些埋怨的瞪了眼宁九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唐焱走后,唐皇继续摩挲着手中的暖壶,“襄王妃可有话说?”
宁九九站起身,接过东方楼蕴送来的湿手帕,擦过嘴,又擦干净手,再喝一口茶。
宁清扬万分无语的看着她的举动,真有够作的,也就她敢如此,换作别人,此刻早跪下求情,为自己申辩了。
宁九九清了清嗓子,忽然指着窦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若是我记得不错,当时郡主走过来敬酒,这个小太监也跟在她身边,你们怎么就不问问,他有没有动手脚,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站着,皇后跟贤妃却一口咬定,桌子是我掀翻的,真是好笑,来来,小太监,你过来!”
那小太监也不知是何原因,身子弯的,都快成直角了。也不敢回答谁的话,只一个劲的低着头,若是此刻他身后有条缝,怕是就要钻进缝里去了。
见他不动,东方楼蕴对严忠打了个手势,严忠径直走过去,将人拎了过来。
宁九九又指着喜鹊,“你也过来,站在先前郡主站过的地方,小太监,你就是站你原来站着的位置。”
严忠按着她指的位置,硬是把骨头发软的小太监按了下去。
喜鹊按着她的吩咐,站好了位置。
宁九九笑看着皇后跟贤妃,“你们都来说说,我们三个此时的位置,跟先前郡主来敬酒时,所站的位置是否相同,可都瞧好了,不许含糊其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哦,还有宁二小姐,那边的两位,五皇子,宁大少,你们眼睛都没问题吧,应该能看的见!”
众人被一一点名,上官澈云难得能从她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说不欢喜,那是骗人的,只是细细一琢磨,这女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讽刺人。
“好像是这么站的,这有什么区别吗?”宁清扬倒是不怎么欢喜,没有原因,就是不欢喜,现在是死敌,不拿刀互砍就不错了,还指望他欢喜?做梦!
上官澈云却很肯定的道:“的确是这么站的,从本王所在的角度,能看见那小太监的脸,却只能看见郡主的背影,襄王妃完全是看不见的。”
他的大实话,招来东方楼蕴冷如寒冰的一个眼神。
真是个大醋坛子,随时随地,都能酸死个人。
唐皇转头看向皇后跟贤妃二人。贤妃不明白宁九九搞什么鬼,只能敷衍着道:“皇上,臣妾当时没看清。”
皇后也紧跟着表明立场,“臣妾当时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也未曾看清。”
上官芸儿肯定是不会吱声的,她虽不清楚宁九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她还是不言语的好。
倒是仍旧留下的几位世家公子,自认读圣贤书,便说了实话。
红叶也道:“就是这么站着的,当时这小太监还挡着我的视线了。”
宁九九笑了笑,再次询问皇后跟贤妃,“他们都说位置是对的,你们有没有异议,想好了再回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窦皇后听她的语气不对,意识到,她是有反击之法了,当下也紧张了起来,“他们如何站,与本案有关吗?襄王妃,你莫要故意拖延时间,混淆视听,鱼目混珠,岂图转移我们的视线,你最好能拿出证据,否则难逃罪责!”
宁九九微笑着,“皇后娘娘急什么,既然您也说了,人命关天,那咱们更该慎重不是?我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您知道便说知道,不知道,便说不知道,现在除去不知道的人,剩下的诸位都说他们二人站法,是没有错的,是吗?”
她不厌其烦的又强调了一遍,非要把这事刻进他们的脑子不可。
东方楼蕴冷然的看着皇后跟贤妃,“两位娘娘记性果真如此差吗?”
贤妃又打了个冷颤,只感觉背后如同架着一柄宽口大刀,压的她喘不上气,“本宫记性好的很,确实是如此站的,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宁九九拉着东方楼蕴的手,示意他莫要动怒,紧接着,她又看着众人,再度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时这桌子是朝哪个方向飞出去的?”
反应快的人,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那些反应慢的,如空有虚名的宁月岚,可就不明白了。
“桌子当然是朝着郡主飞过去的,否则她又怎会被砸中……”
“你那么会说,你过来掀一个给我们大家伙看看,”没等她说完,宁九九指挥严忠,把宁月岚拖了过来。
宁月岚被押到桌前,恰巧与东方楼蕴打了照面,乍一看见自己一心爱慕的男子,近在咫尺,她那颗小心脏,砰砰的狂跳,止都止不住。
“我……可是我没有她的力气大,”宁月岚被强拉到宁九九所站的桌前,看了看长方形桌子,好像挺重的。
东方楼蕴不耐烦了,厉声道:“让你试你就试,哪来那么多废话!”
宁月岚被他吼的,吓了一大跳,也慌了手脚,着急忙慌的道:“喜鹊站的位置不对,桌子根本掀不到她那里,除非我站在他的位置!”她最后指着的人,是那小太监。
她是被东方楼蕴的吼声给吓到了,男神对着她吼,她是又羞又怕,连站在这里究竟要干什么也给忘了,所有的话,张嘴就来,压根没考虑过后果。
等她嘴巴快,说完了,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最关键的一句话在这里呢!
东方楼蕴无比自豪的看着他家小娘子,如此聪明的丫头,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窦皇后像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愤恨的瞪着宁月岚。宁家的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宁凤亭也后知后觉,厉声喝斥宁月岚,“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回来!”
宁月岚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是……”
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宁坤手上一使劲,徒手捏碎了一个杯子。
不是他生的女儿,竟蠢到这般无可救药的地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养她,再这样下去,宁家的前途,都要断送在她手里了。
窦皇后也朝他这里看过来,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有了主线。
今日怕是不成了,若再追查下去,恐怕还会牵连到他们自己,只是可惜了窦寒烟的一条性命,白白葬送。
打定了主意,窦皇后忽然站起,“该死的奴才,竟敢做出如此大胆忤逆之事,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太监杖毙!”
她身边还是有不少亲信的,接到命令,总管太监几步迈上前,掐住那小太监的脖子,狠狠扇了几巴掌。
岂料,巴掌扇完了,小太监竟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倒地不起,再一探脉搏,已经死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这小太监的哥哥原是御林军中一员小将,因为在军中犯了过错,被处死了,所以他才心生怨恨,要替哥哥报仇,用奸计诬陷襄王妃,如今真相大白,罪奴也已浮法!”
窦皇后急忙冲着唐皇福身,“臣身管教奴才无方,以至于差点害了襄王妃含冤是臣妾过错!”
唐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既然知错,此事便作罢,谁都不许再提,窦爱卿,小郡主的丧仪按公主的仪制去操办,务必要办的风风光光,时辰也不早了,皇后跟贤妃,同朕一起回宫吧!”
“是,臣妾遵旨!”
“臣等恭送皇上!”
结尾被唐皇一笔带过,本来闹的轰轰烈烈,恨不得捅到天上去,谁又知道,风头一转,竟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唐鑫跟上官澈云自然是要陪在唐皇身边的,宁清扬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眼宁月岚,随后也走了。
红叶拍着胸脯,显然被吓的不轻,“这回可真是险,妹妹,这往后,你还是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为妙。”她也算看出来了,分明都是针对宁九九而来,大有不置她于死,誓不罢休的架势。
东方楼蕴冷声道:“他们这是好日子过够了,也罢,该来的总会来,九九儿,你会怕吗?”
宁九九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你别急,有些事,不必非得动用武力才能解决,聪明的人,得用聪明的法子解决麻烦,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为商之道,朝中的事,也是如此,咱们不必弄的两败惧伤,有道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这坑呢,我已经开始挖了,就等她自己往里跳。”
说完,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宁坤所在的花丛,这么大个把柄落在她的手里,若是不加以好好利用,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跑了一上午,宁九九现在是又累又困。
刚一回到府中,脱了外及,就钻进被窝,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东方楼蕴本意是要去书房处理事务,但是瞧她睡的那么九九,舍不得离开,抱着娘子睡午觉,人生之美事,他发现自己又堕落了。
此时,外城宁宅,气氛却十分压抑凝重。
宁月岚跪在主厅的地板上,瑟瑟发抖,是冷的,也是被吓的。
在这个家里,她最怕的人,是宁坤。可是宁坤很久都没有回过老宅,她渐渐的胆子也就大了。
宁坤坐在太师椅上,面目严峻,不声不语的看着她。
宁清扬就坐在旁边,说心里话,他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好感,只当是个普通的妹妹而已,但是这几次,宁月岚的所做所为,以及被她干坏的事,对他们宁家来说,损失也忒大了。
宁月岚跪了有足足半柱九九的时间,宁坤不说话,她也不敢问,只能死挺的跪着。
宁清扬也不吱声,三个人这么僵持着。
直到宁月岚腿软,快要跪不下去时,宁坤才冷幽幽的开了口,“你可知错?”
宁月岚身子抖了下,“女……女儿知错了,请爹爹责罚!”
今天她确实做错了,不该在最后中了宁九九的全套,说了不该说的话。
宁坤轻轻的摇头,“你根本不知错,也不知错在哪里,你不是错在今日之事,你是错在一开始,就没走对路,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明白东方楼蕴究竟是怎样的人,他又喜欢怎样的女人,如何才能靠近他,连这些你都没搞明白,就贸然的凑上去,以至于得罪了他们二人,现如今连累宁家,你如何能恕罪!”
宁月岚听心惊肉跳,拼命摇头,“女儿没有,是他们先找我的茬,女儿没有主动挑衅,爹爹,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女儿肯定能替宁家争回一切!”
她听出了宁坤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要弃了她这枚棋子。宁坤素来狠心,如果她真的成了一枚弃子,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送给其他人做小妾,以拉拢他们需要的势力。
宁坤还是摇头,“看在老夫养了你十年的份上,总有一点亲情在,老夫给你三个选择,北方胡家船老大,刚死了主母,你若嫁过去,便是主母的身份,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北方胡家?
宁月岚向来对跟宁家有生意来往的人,都很关注,当然知道胡家是谁,更知道现在胡家的家主,已经七十多岁了,却还是不肯让位给儿子,所以他还是家主,他的女人,自然也就是主母了。
但是让她嫁给一个快入土的老头,纵然有一个主母的位置,又能管什么用?
她不要,她死也不要。
宁坤见她摇头,继续说道:“南方最大的地主,秦家,一直想跟咱们宁家联姻,这你也知道,你意下如何?”
手握几千亩良田,南方最大的地主,按说也属资本雄厚,可偏偏,生了个傻儿子,听说长到二十几岁,夜里还尿裤子,蹲茅房还需别人给擦屁股,否则就那样光着脏屁股,也敢跟出去玩耍。
见她还是摇头,宁坤把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很显然,他是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以为你是谁,身为子女,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我给你几个选择,已经是抬举你,你若还是不肯,就只有一条路,你进宫去吧!”
“进宫?”最后一个选择,完全出乎宁月岚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坤会让她进宫。宫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宁凤亭,他们是真心让她进宫,还是让她去做替罪羔羊?
宁坤很笃定的敲碎了她的怀疑,“不错,是要让你进宫,贤妃传出来消息,皇上尽日大宠后宫,她一个人应付不来,皇上有意再招些妃嫔入宫,原本老夫是想从外面找个女子回来,调。教了之后,送进宫去,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由你进宫,更为合适,贤妃久未怀孕,她没有子嗣,我们宁家在朝中,永远站不稳脚跟,你懂了吗?”
太深奥的话,他也懒得跟宁月岚细说,只需让她知道,非进宫不可,非得盛宠不可,非要留下子嗣不可,这就够了。
至于日后,她倘若真的生下孩子,到时这荣耀,自然也没她的份,她永远都只是宁家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宁月岚用了很短的时间,做了决定,“女儿谨遵父亲的话,一定会伺候好皇上,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
与其嫁给凡夫俗子,那还不如进宫去伺候皇帝,只要进了宫,哪怕做不了妃,只是个嫔,也比寻常人家的主母要强的多,到时东方楼蕴再见到她,也得恭恭敬敬的请安。
宁坤阴冷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你愿意就好,回去换身衣服,傍晚时分,在宫门下钥之前,会将你送进宫去,到时你直接去找贤妃娘娘,该怎么做,她会告诉你的!”
“是,女儿这就去准备,”宁月岚忧郁的心情已经完全消散,此刻只剩欢喜跟雀跃。
等到宁月岚离开,宁清扬一脸不解的神情,“父亲,你为何要送她进宫,她太蠢笨了,又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她进宫,只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宁坤古怪的笑了,“别问那么多,你找人去青楼,带几个干净的姑娘回来,打扮好了,跟二小姐一同进宫。”
“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这些女子,都要送给皇上?”
宁坤不悦了,“叫你去办,只管去办就是,哪那么多话,还有,这段时间,你只需管生意的事,家里的事,还有宫里的事,你都不要管,吩咐宅中的下人,一定要看好老太爷,千万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否则一概家法从事!”
宁清扬不敢有违,“是,孩儿知道了。”
就在宁清扬还未离开之时,宁老太爷,杵着拐棍,满脸愤怒之色的闯了进来。
说是闯,自然是有人拦着了。
几个守在主厅的下人,没能拦住老太爷,吓的跪在门口,瑟瑟发抖。
宁坤微一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把大门关上!”
宁老爷子虽然老了,但也知家丑不可外扬,等到门关上,他才敲着拐棍,痛心疾首的呵道:“宁坤啊宁坤,我还没死呢,你便要囚禁我,连大宅的门,都不让我出,我不管你要做,只有一点,你别拿宁家的百年基业去冒险,我还是家主,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爷爷,您消消气,爹也是为您好,知道您身子骨不舒坦,所以才吩咐下人,不让您出门,”宁清扬对这个爷爷还是很恭敬的,生怕他老人家气坏了,要去扶他坐下,但被老爷子一把挥开了。
“什么叫为我好,只是去一趟内城,去一趟襄王府,你们都不让,不仅不让,你们还千方百计的敷衍我,阻挠我,清扬,爷爷一直以为你很懂事,也很孝顺,但是爷爷现在觉得,我看错了,你跟你爹一样,狼子野心,是不是气死了我这把老骨头,宁家家业完全落到了你们手里,你们才高兴?”
老爷子说话的时候,拐棍敲的咚咚响,发起火来,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宁清扬真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哄着,“好好,您说去就去,不值当为了这么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先坐下好不好?”
“我不坐,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我跟你们没完!”宁老爷子这回是打定主意跟他们父子俩扛上了。
不同于宁清扬的紧张,宁坤表情淡淡的,老爷子站着,他却是坐着的,“爹,既然您也知道自己老了,那就该干点老人家该干的事,宁家如今就我一个儿子,也只有清扬一个孙儿,你不传位给我们,难不成还要传给外人吗?至于襄王府,我劝您还是不要去的好,他们跟咱没有关系,不光是没有关系,往后去,只会是对立的两方,您说说,您总往他们家跑,合适吗?”
宁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逆子,你这个逆子,竟敢说这样的话,当初……当初若不是你姐姐惨遭不幸,这家主一位又如何轮得着你,你姐姐虽是女子,但比起你来,胜了不止百倍千倍,如今我还没把家业都交给你,你就敢拿宁氏一族的未来去赌,我告诉你,你支持的人,永远成不了事!”
提到过往旧事,宁坤淡淡的表情终于变了,变的狰狞,“你再提她,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他们一家都死了,宁氏一族的族长只会是我,我要支持谁,谁就是胜者,这有何难?”
宁老爷子大惊失色,“你……你敢动用……”
“为何不能?现在正是最要紧的关头,我是宁氏的家主,我要动用任何资源,那都是我的事,父亲还是安心养老吧,这些都不关您的事了!”
“你,你会毁了宁家,毁了祖宗留下的秘密基业,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你没有资格,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我,”宁老爷子已经气到了极限,反倒冷静不少,“襄王妃的王妃,是不是……”
“不是,儿子都说了,您老了,人也糊涂了,大姐跟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如何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您的面前,”宁坤根本不等他说完,便毅然掐断,“来人,送老爷子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离开院子一步!”
“逆子,你这个逆子……”宁老爷子被两个下人抬了出去。
宁清扬看了看老爷子,又回头看着宁坤,心情很沉重,“爹,大姑他们一家的死,真的与你有关,对不对?”
不用怀疑,他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因为这太像他爹能干出来的事。
如果大姑一家不死,他可以想像得到,现在的场景,绝以不可能是他在掌管家事。
而且从爷爷的态度上,也表明了,他偏爱大姑一家,胜过他爹千倍。
宁坤似乎陷入了沉思,“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接下来的的日子,咱们都有的忙了,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咱们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乘着太子还在位,他们得加快脚步,一旦唐皇驾崩,纵然没有遗诏,太子也是唯一的新皇,所以万不能在此事,让太子出一丁点的纰漏。
所以今日的事,上官芸儿始终置身世外,唐昊也不露面。
至于窦皇后要拉宁凤亭做替罪羔羊的事,宁坤倒也不在意。
他虽做了皇后的入幕之宾,但两人都是各怀心事,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互相也在防着对方。
现在,他送了宁月岚进宫,便可以拉开窦皇后的视线,即便要找替罪羊,也不会找上宁凤亭了。他这是在向窦皇后示好,也是为了能继续跟他合作。
在宁坤看来,唐昊那个人,空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却根本没有大智慧,他已经悄悄的收养了一名义女,只要唐昊登基,这义女就有了大用场。
同一时间,在另一处宁宅内,气氛也是一样的沉闷,凝固。
红叶告别了宁九九,眼见天色不早,店里的生意又有下人照看,就想回家里,看看两个女儿。
刚迈进大门,她的陪嫁丫头,就红着眼睛,迎了出来,“小慧,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慧抹着眼泪,拦着她,不想让她进去,“小姐,您还是回店里去吧,府里来了不干净的人,别污了你的眼睛!”
这话,让红叶想起先前在街上时,碰上的戏子,莫不是宁景华将人带了回来?
红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外面做了几年生意,早已不是只会忍气吞声的懦弱妇人。
当即,推开小慧,大步迈了进去。
这老宅子,还是宁景华老爹在世时,买下的,总共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最后面是下人们住的,中间的院落,是主子的住处,最前面,就是主厅了。
红叶快步越过前院,还没进门,就听见她婆婆,宁曹氏的笑声。
这倒奇了怪了,之前她一直都说,戏子不配进他们家的门,如今这是怎么了,居然跟那戏子有说有笑。
小慧一直紧紧跟着她,生怕她伤心过度,受不了,回头再昏了过去。
主厅里,宁曹氏端坐在上首位,那戏子一身淡色素衣,模样乖巧的站在她身边,手里还捧着一只锦盒,正对着宁曹氏说着什么。
宁景华一脸幸福的坐在旁边,看着她们二人有说有笑,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沉醉不知归路的满足。
红叶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和乐融融的气氛。
宁曹氏有些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满她的突然出现。
至于那个戏子,表情是害怕的,但眼底深处,却透着挑衅的目光。
宁景华目光深深,看了眼红叶,随后便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曹氏看了眼红叶的衣服,羡慕嫉妒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怪腔怪调,“哟,为了参加皇后娘娘的宫宴,你可真是下了血本,这一身衣服,得要不少钱吧,你现在生意做大了,钱挣的多了,倒是没亏待了自个儿!”
那戏子小青,一脸都是纯真无邪的笑,对着红叶,福身行礼,“见过姐姐,姐姐这一路想必是辛苦了,奴家刚让人熬了一锅银耳莲子羹,姐姐回来的正好,可以吃了,小慧,还不赶紧去厨房把汤羹端来!”
红叶瞧着她的一举一动,笑了。这位唱戏出生的小戏子,才来这么一会,瞧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倒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小慧没动,而是往红叶后面缩了缩。
她是小姐的陪嫁丫头,一个戏子,凭什么命令她,又凭指使她。
小青见小慧不听话,眼底划过一丝喜色,唱戏的人,对于变脸,那还不是说来就来,眼底还是得逞的笑,脸上的表情刷的一下,变的泫然欲泣。
只见她绞着手帕,对着宁曹氏一脸委屈的道:“姐姐似乎对我有误解,我不过是看她刚刚回来,风尘仆仆,今儿外面又很冷,怕她着了风寒,所以才让小慧端碗粥给她,真没有别的意思,姐姐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宁曹氏还没表态,宁景华倒先坐不住了,满面不悦之色的瞪着红叶,“她也是好心,你若不喜欢,只管拒绝就是,小慧虽是你的陪嫁丫头,但你嫁进我们宁家,她就是宁家的婢女,主子吩咐的事,她也敢不做吗?”
“连个下人都教不好,你这少夫人的位子,怎么坐的稳哟!”宁曹氏也不甘落后,她也不是非要偏帮小青不可,她就是看不惯红叶那副嚣张的样,又把所有的钱,都归她在自己账下,要是红叶把所有赚来的银子,交给她,或许宁曹氏就不那么讨厌她了
红叶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宁景华的对面,“小慧,去给我倒杯茶来,今儿我要跟婆婆,相公好好算一笔账!”
“是,奴婢这就去,”小慧这会听话了,乖乖的去给她倒了热茶,也不远,先前小青为了讨好宁曹氏,拿了暖壶在煮茶,这会茶水刚开,用来沏茶,是再好不过的了。
宁曹氏一听说她要算账,脑子就嗡嗡作响,“你要算什么账?我跟你有什么账可算?红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嫁进我们宁家这些年,我可没亏待过你,瞧瞧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宁家的,之前你嫁过来时,娘家就陪了十几亩薄田,若不是看在这门亲事,是我们老爷身前定下的,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小慧把茶送到红叶手中,捧着滚烫的茶,宁九九才觉得身子不那么冷了。
她冷冷的一笑,“是吗?婆婆你记得可真清楚,就十几亩薄田?你怎么不说,当初我嫁过来时,你们家穷的,只剩这个宅子,和一个只陪不赚的米铺,不光是没有钱,当初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是谁靠着开裁缝铺,靠着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的做衣服,才替你们还了那些债,如今苦日子过去了,你们就想过河拆桥是吗?”
小慧站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小姐嫁过来时,受的那些苦,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当小姐深夜还在做绣活时,宁景华在哪?他在跟所谓的朋友,吟诗喝酒。
当小姐怀胎十月,还要忙着店里生意时,宁景华又在干什么?舞文弄墨,自以为是文人骚客,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招摇过市。
当小姐被婆婆刁难,被刚出生的娃儿,缠的夜里不能睡,白天憔悴不堪时,他又在哪。
每每想起这些,小慧都替红叶不值。现在可倒好,居然还领了个狐媚女人回来,非要纳了小妾不可,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嘛!
小青从宁曹氏身边走开,走到了宁景华身边,也不说话,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宁景华原本被红叶的话,说的心里浮现一丝愧疚,但是当他看见小青一副小女儿姿态的依偎着他时,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再次战胜了仅存的愧疚。
“红叶,你不要歪曲事实,咱们南晋国,有几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不过是想纳个小妾,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纵然你再能干,在这个家里,仍旧是我说了算,这事你没有反对的权力,小青我非纳不可,你若容不下她,我便在京城给她买个小宅子,带着她一起搬出去住,这个大宅,就留给你好了!”
红叶握杯的手,隐隐的在发抖,她忽然想起了宁九九,她说,忍无可忍之时,无需再忍,因为你的忍让,只会让对方觉得,是你在退让,是你在懦弱。
他不会因为你的退让,你的隐忍,而改变初衷,更不可能回头,他只会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