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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的过着,到了第二年的五月,贾敏收到了一封从贾家寄出来的信,林旸算算日子,应该是贾宝玉出生了,想来贾府的人是在信中向贾敏炫耀贾宝玉的含玉而生,天生异象了,不过,贾敏看完信的表情可称不上愉悦。
林旸已经八岁了,贾敏也知道林海的意思,对林旸也不在当小孩子看待,有意告诉他外面的一些事情,便对林旸道:“你二舅舅家给你添了表弟,衔玉而生,据说那玉有雀卵一般大小。”
林旸笑起来,贾敏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林旸止住笑:“不知道表弟的嘴有多大,倒是能衔一块玉,亏得没卡住他。”
贾敏拍了儿子一下:“促狭鬼。”面上仍是一片忧虑,“这异象历来只有皇家才有,你外祖家不说遮掩着,反而大肆宣扬,还给你那表弟取名叫什么宝玉,散于百姓之家,满月宴还广延宾客,大开流水席。这样的行事,怕是要遭上面猜忌的。”
林旸安慰母亲道:“母亲不如写信给外祖母,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心里也知道以贾家那种自命不凡的性子,肯定听不进劝,反而觉得贾敏是在嫉妒。
贾敏摇摇头:“你外祖母老了,思虑不周,她以认定这是吉兆,把那宝玉视作心尖尖,在这个节骨眼却写信,怕是连我都要恼了。”
话虽这么说,贾敏还是给贾母写了信,贾母回了信却是指责贾敏,信里还透出贾敏嫉妒她的侄子,见不得侄子好,还怪贾敏管的宽。贾敏收到信,便气的笑了:“我一个出嫁了姑奶奶嫉妒一个刚出生的侄子,也太抬举我了。”
林旸坐在一边,拨了一瓣橘子,放在贾敏手里:“母亲消消气,外祖母只是偏爱孙子罢了,见不得别人说不好。”
贾敏接过橘子,自嘲一声:“都是我多管闲事了,又是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随后想是撒气一般掰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狠狠的咀嚼着。
林旸难得见到母亲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贾敏随手将身边的靠枕丢过去,“这橘子倒是甜,你可别多吃,小心上火。”林旸敏捷的接过飞来的靠枕,回答贾敏“知道了,吴妈妈看着我呢。”
“春风一直都很妥帖,办事都周全,有她跟你去姑苏,我倒也放心。”贾敏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再周全,哪有亲娘贴心,都怪你父亲,也不让我去。”贾敏本来想跟着过去了,被林海拦住了,林海和杨希本就是为了锻炼林旸的,才让林旸一个人去。气的贾敏好几天不理林海,林海伏低做小几天,又是打首饰又是做衣裳才哄好贾敏。
这些林旸都是知道的,对于父母亲之间的秀恩爱,他自动屏蔽,听着贾敏嘴上抱怨林海,可心里早就不怨了,便嬉笑道:“我就是知道还是母亲心疼我,不像父亲,狠心的把儿子一个人扔到姑苏。”
“胡沁什么呢,你父亲也是为你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贾敏听到儿子的话,赶忙反驳。待看见儿子一脸“你就是口是心非”的表情,便知道儿子在调侃自己,笑道:“到打趣起母亲来了,我去看看你的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你也快去温书吧。”
一月灯节一过,林旸便带着林管家等人赶赴苏州参加二月的县试和四月的府试。这边贾敏心急火燎等待儿子的考试的结果,那边京城,一场热热闹闹的周岁宴开始了。
自儿子走后,贾敏的一颗心便放在儿子身上,亏得徐华家的提醒,才想起还要往京中送侄子的周岁礼,贾敏按照给贾琏的单子,略减了一些拟出礼单,徐华家的看了一眼道:“太太,是不是太薄了些。”
“不薄,琏哥儿毕竟是长房长孙。宝玉只是二房次子,不能越过琏哥儿。”贾敏不以为意,长幼有序,自己的二哥窃居荣禧堂,她已经很是不满。
“太太,听说这位表二爷样在了老太太膝下。”徐华家的劝了一句。贾敏明白她的意思,怕礼太薄下了贾母的面子,惹贾母不悦,贾敏叹口气:“你看着添点吧。金银衣料等物即可,书画之类的就算了,我那位二嫂可看不出什么值钱”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再说贾家,林家送礼的人和礼单子是前去王夫人那里的,王夫人接过单子一看,不免有几分不愉,林海现任巡盐御史,多少油水,贾敏好不容易有一个带有异象的侄子,才送那么少的礼品。王夫人有意问来人几句,可惜来的人是贾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账房管事的林来家的,她儿子艾草是林旸的小厮,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知道自家的姑娘和娘家嫂子不和,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王夫人问一句,她才倒出来一句。王夫人见她木头人的摸样,也没有打听的欲望,便起身带着她去见贾母,贾母倒是很开心,连贾敏的礼单,看都没看,就道:“嫡亲的姑母,又不是外人,那里值得敏儿破费操心呢。”又知道林旸参加了童试,道:“小小的人,怎么舍得他那么早去受罪,敏儿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叠生吩咐鸳鸯开库房,收拾出来给贾敏和林旸的礼物。王夫人又是气结。
林来家的在贾母的挽留下,待到了贾宝玉周岁抓周那天,谁想到这贾府的凤凰等竟抓了胭脂水粉,林来家的和自己的老子娘面面相觑,若是女孩子也罢了,可竟是男孩子,并且这贾府的规矩竟然疏散至此,竟然会出现女孩子抓周时才用的东西。
贾母知道后笑着对宾客道:“他小孩子家家最喜欢鲜艳的东西了,定时觉得鲜艳才抓的,再说了这抓周不过是图个吉利,他老子小时候抓了把小弓,谁曾想到后来做了文官,可见是不准的。”这才把话圆了过去。
待林来家的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林旸早就从姑苏回来了,并且过了童试中的县试和府试,成为童生了,因林海恐其过于顺利得意忘形而终无为,有意磨砺之,故没有让他参加院试。林来家的顾不得休息,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去了贾敏的房里。
虽然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贾敏脸上的喜气还是没有消失,穿了件鲜艳明媚的石榴红褙子,下着折枝海棠松花色的马面裙,头上戴着金嵌红珊瑚如意钗,鬓边插了红宝石梅花式的珠花,耳朵上缀着一对赤金丁香花坠子,戴着一挂金镶点翠珊瑚坠领,整个人显得喜气洋洋的。
“恭喜太太了,倒是我没福分,没赶上大爷的好日子。”林来家的请完安,便递上贾府的书信。
贾敏打开书信,扫了几眼,并无什么大事,便放在一边,等空下来细看,摇着手中的海棠花式菱纱宫扇:“这值当什么,定会让你沾沾哥儿的喜气,我得了几匹纱,你拿回去裁衣裳。”又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大哥和二哥可好,表少爷和表姑娘可好,珠儿媳妇怎么样。”提起来,贾敏便有些不喜,赖妈妈和周瑞家的来的前一年底,大房添了一个庶女,赖妈妈竟然提也没提,贾府也没人告诉她,她是后来才知道,补了礼品过去。
“老太太身体很是硬朗,只是想太太和大爷了,说还没见过大爷呢,又开了库房,给了太太和大爷好多东西。珠大爷正准备参加这一科的秋闱,正苦读呢,琏二爷与王家的姑娘的婚期也订下来了,要到后年春天了,大房的二表姑娘也养在了老太太的膝下。”
贾敏含笑道:“母亲向来喜欢热闹。”想来老一辈的都喜欢将孙子辈的养在膝下,她和自己的大哥都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宝玉的抓周宴怎么样,抓到了什么?”
“宝二爷的抓周宴很是热了,听说四王八公的人都来了。”
贾敏听到林来家的称呼,有丝疑惑:“大哥家的瑚哥儿早早的没了,因此便没入排行,二哥家的珠儿才称为大爷的,母亲说没分家,这排行要排下去,所以琏儿称为二爷,宝玉改为三爷才是,怎么让人称呼二爷呢?”
林来家的语塞一下:“也是听他们府里这么称呼的,想来是二房分开称呼了吧。”
贾敏有些烦躁,又问道:“还没说宝玉抓了什么呢?”
林来家的将宝玉所抓之物说了,又说了贾母的那一番话,贾敏更觉得烦躁了,不过想到抓了胭脂水粉未尝不好,生了那块玉打眼。
林来家的见贾敏的表情不好,便请辞退出来,出了门便看见林旸走来,穿了件淡绿色的细纱直缀,腰间暗绿色竹叶纹腰带用一枚玉灵芝宝石绦环束着,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白玉竹节簪束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稳重大方多了,有几分林海的品格,可以看出日后的翩翩君子摸样了。
林旸见了她笑言:“林妈妈从京城回来啦,表弟的抓周宴怎么样?可是热闹,我听说抓了胭脂水粉,啧啧,真是一鸣惊人,不知道我二舅作何表情。”林旸对贾家一向没有好感,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林来觉得那句沉稳大方倒是夸早了,也有些疑惑林旸的表情,不过她毕竟不是内院的管事妈妈,也不想多是非,不过林旸一向对下人和蔼可亲,她也怕贾敏知道了责骂林旸,便轻声提醒道:“大爷,那是大爷的外祖家,宝二爷是太太的侄子,大爷的表弟。”所以幸灾乐祸不要那么明显,又恭喜林旸高中,林旸不以为意,走进了屋里。
自姑苏回来之后,林旸便开始算日子,贾敏应该是这个时候怀上了林黛玉,因此日日去内院贾敏的屋子,以防出现什么变故。贾敏只道是儿子离家归来想她了,并没有多想。
待到了八月份,贾敏的胃口便有些不好了,在林旸的旁敲侧击之下,徐华家的想起来,太太已经两个月没有换洗了,便请了大夫,一珍脉,才知道贾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林家已经有多年没有孩子诞生了,林海和贾敏也以为这辈子只有林旸一个孩子了,谁知道却有了意外之喜。
林海是回到家里才知道消息,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抓住贾敏的手,连问几句是不是真的,贾敏含泪点头,林旸见林海一进来便一副蠢爸爸的摸样,又想着夫妻间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便领着丫鬟们出去,安排赏银等事。
屋里贾敏拉着林海的手,泪水连连,哽咽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来呢,还以为不能给老爷填上一儿半女呢。”
林海坐在贾敏身边,一边搂着她,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我都不在乎这些,倒是难为你放在心上了。”
贾敏埋在林海怀里,闷声道:“老爷对我一心一意,没能给老爷生儿育女,我一直心有不安,怕辜负老爷的情谊,好歹老天待我不薄。”
林海扶着妻子的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对你的情谊不会因为生不生孩子而改变的,孩子本来就是上天赐的福分,你等着自然会有的,你看这福分不是来了吗。”
贾敏在林海怀里哭了一会,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哭出来,林海也知道贾敏的心思,在旸哥儿没来前几年,贾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有了旸哥儿之后才好了,他也经常劝解贾敏,贾敏才放下心思,谁曾想,两人都没心思的时候,上天竟然送了这样一份惊喜,也多亏了旸哥儿,若是没有他,妻子肯定承受不了。
旸哥儿,想到他,林海突然想起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贾敏道:“咱们光顾着高兴了,倒是撇开了旸哥儿,他要做哥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老爷快把他叫进来吧”
林海有些错愕却又觉得意料之中,他心悦贾敏,不仅仅是因为贾敏容貌才华皆不俗,对内操持家务,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对外八面玲珑,让他在同僚间游刃有余,更是因为贾敏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心思纯善,所以当年他才敢将旸哥儿抱回来,他也听明白贾敏的意思,在她的心中,旸哥儿还是嫡长子,是她的儿子。林海忍不住低呼一声:“敏儿。”没有谁比贾敏更清楚林家的政治资源和家财了,贾敏能忍着不动心,让一个可能会带麻烦的孩子继承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可以继承的东西。“老爷,旸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会看顾弟弟妹妹的。”贾敏的语气温柔却坚定,她一手养大的孩子,知道他是什么摸样。
林旸站在廊下,在知道贾敏怀了林妹妹之后,他在高兴之余冷静下来,林海和贾敏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性别,若是他们以为是个男孩子,会不会认为,自己夺了那孩子的一切?那时候自己怎么办?
正待林旸忐忑不安时,林海出来了,看到儿子站在廊下,开口道:“怎么在风口里站着,着了凉怎么办?”林旸压下心中的心思,他不能让林海看出什么来,便嘟囔着:“父亲,都八月份,大夏天了,怎么可能会着凉。”说着便和林海走进屋里。“臭小子,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吧了。”林海拍了儿子的肩膀。
林旸进了屋,贾敏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只是眼睛红红的,林旸的眼睛有点酸,这些年他是真把贾敏当成自己的亲娘了,若是贾敏不要自己了。
贾敏把儿子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旸哥儿,你要做哥哥了高不高兴?做了哥哥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调皮了。”
“母亲,我知道了,我以后定会领着弟弟,护着弟弟的。”林旸的情绪有些低沉。
贾敏以为林旸是害怕弟弟妹妹争宠,一把搂住林旸道:“旸哥儿,喜欢弟弟,娘亲倒是喜欢女儿,软软糯糯的,以后拉着你的手,向你撒娇。你要是不理她,她就掉金豆豆。”
贾敏轻笑一声,“旸哥儿大了,可不能吃妹妹的醋呀,妹妹还小,现在要娘亲和你护着她,等到她大了也会护着你,兄妹之间要互相爱护。”贾敏抚摸着林旸的背,感觉肩膀上湿湿的,“我会好好疼妹妹的,母亲也要疼我。”“傻孩子,你是娘亲的儿子,不疼你疼谁呀。”
林旸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才沉稳下来,内心深处那股一直潜藏的不安被抚平。他在穿越的时候已经毕业工作了,可是穿越之后面对这个世界的陌生,面对自己的复杂身份,还有对前世的怀念,他内心一直惶恐,贾敏感觉出他的不安,虽然疑惑不解,可是一直以来用春风般的爱护疼惜他,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此心安处是吾家。
林旸之后每天都过来,贾敏的怀像很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听话,她似乎很喜欢林旸这个哥哥,每次林旸给她念完书之后,等到林旸将手放在贾敏肚子上的时候,她总喜欢踢几下,一开始林旸只是期待林妹妹是什么摸样,而现在他是在期待自己的妹妹,软软糯糯的,会皱着眉头向他撒娇的妹妹。
在家人的期盼中,等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那日,还没有等林旸想好怎么合理的逃课的时候,与丈夫和儿子一同吃饭早饭的贾敏便发动了。这些林海不用去衙门,林旸也不用去上课,爷俩一同在产房外面等着,林旸这才发现林海的另一面,没有的往日的镇定自若,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走着,每听到贾敏的叫声,林海的脸便白一分。一直到下午,贾敏还没有生下来,林海和林旸便慌了起来,林海更是在产房外对贾敏道:“敏儿,咱们不生了。”林旸听到这话,忍不住扶额,林海的乳母名唤顾妈妈的,本来已经荣养了,知道自家的太太要生产,且家中没有长辈,便过来了,听到林海的傻话,忍不住出来劝慰林海,林海和林旸这才安下心来。
在黄昏时分,晚霞灿烂的时候,林家的小宝贝终于呱呱坠地了。
贾敏看了一样襁褓中的女儿,忍不住哭起来,这是林海和她的血脉。徐华家的连忙擦这贾敏的泪水,贾敏道:“快抱出去让老爷和旸哥儿瞧瞧。”徐华家的抱起来还没有走出去,便见林海冲破顾妈妈的防线,大步走进来,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
林海没有着急看女儿,反而来到贾敏的床前,一手握住贾敏的手,一手将贾敏的头发拨在一边:“敏儿,你怎么样?可好些?”见丈夫将两人独处时候的称呼带出来,又想起林海的傻话,脸色红了起来。
林旸见自己的父母秀恩爱起来,便走到徐家的身边,看着刚出生的妹妹,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皱皱的,全身红红的,那孩子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刚哭过,眼睛如同泉水洗过一般清澈明亮。
林海与贾敏含情脉脉完,才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徐华家的将孩子递给林海,林旸便见到自己的父亲僵硬一般,一动不敢动,幸好孩子已经吃饱,只是哼哼几声,贾敏见状道:“老爷的名字想了快十个月也没想好,先起个乳名吧。”
林海看了眼襁褓中的女儿,在别人看来如同小猴子一般,一点也看不如日后的绝世姿容,不过在他眼中,女儿是最漂亮的,思索一下便道:“杜甫有一句诗是嘉陵江色何所似,时石黛碧玉相因依。那黛是形容山色,玉指水色,又有宋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就叫做黛玉如何?”
贾敏品味几句,也点头成好。林旸站在林海身边,看着黛玉,面带微笑,这就是自己的妹妹黛玉了,这一世,我一定护你平安喜乐,免你忧,免你苦,免你寄人篱下、孤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