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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荒六十七年,深春。
龙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校尉了。
自上一次龙时护送移民的百姓回来后,三营剩下那十几个不服的军士也齐刷刷地表示服从了。
于是,在全先锋军的目睹下,江桓宣布,时隔九个月,龙时正式成为三营校尉。
但龙时身上的变化,不止是成为一个校尉。
在三营回到先锋军大营后,又不知从哪传出来了龙时神乎其神的事迹,说他一个人就挡住了数百人的匪徒,而且叙事的口吻及其夸张,又什么“神灵护佑”啦、“战神下凡”啦,还煞有介事地给龙时取了一个和二营齐炎类似的威号:“银虎”。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故事是不是三营的那群人杜撰出来,就为了证明,他们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全部服从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龙时在年仅十七岁就成为了能够获得江桓将军承认的校尉,这已经足够证明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
大将军帐。
“将军,据龙时的报,说那股匪患与寻常匪徒不同,两百多人的匪众,却没有一件兵器,而且,粗看之下,匪众大多年纪不小,实在是异常。”江桓对冷空道。
“嗯,我都已经知晓了。”冷空平静地回道,“南沙王已经和本帅说明了,有一伙匪众被当地人叫做‘野匪’,是几年从大漠里逃到这山中的野人,不会言语,喜好夜出野外,食人肉。倒是都符合那龙时所说。”
“原来如此……看来,这群野人是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官军,所以才敢袭击军营。”江桓道。
“哼,这倒是给了南沙王一个机会,让他又上奏给国主,说要我们沙城铁骑出兵凉、冯、棉三城剿匪。”冷空将手压在地图上南洲那一片区域,脸色无奈地说道。
江桓听了也是冷笑一声,“先是让我们剿了南洲城附近的匪,又让我们出兵护送移民,现在,竟还想让我们给他剿了整个南洲的匪?得寸进尺,把沙城铁骑当成他的亲军了么?”
冷空摇了摇头,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何十万铁骑入驻南洲城,这南沙王非但不阻拦,反倒是扫榻相迎,原来,是真把铁骑当成他的守护神了。
他长吁了口气:“这南沙王的软弱倒是出乎了人的意料,看来,上次青黄之争,千为民领着‘千家军’与敌国血战,而后身死,当真是拼掉了千氏最后的血性。真不知是件好事还是件憾事。”
“将军,那国主的意思是?”江桓抬眼看了看冷空,问道。
“自然是按兵不动。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些大大小小的匪患,剿得完么?沙城铁骑的血是要流在内原的沃土良田上,不是流在北漠的黄沙里。”冷空道。
“那属下就放心了。”江桓道。
“你放什么心?”冷空瞥了一眼江桓,“我听说,你们军里又给那龙时取了个什么‘银虎’的名。铁骑其他军都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说什么些虎啊,豹啊的,全都放到你那,怕是再过几年先锋军就快成斗兽场了。”
江桓皮笑肉不笑,“这群老匹夫,怎么个个跟怨妇一样,喜欢嚼人耳根。”
“你江桓这老毛病,十几年了还改不掉吗?说了多少次了,要你为人低调,低调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冷空的声音提了两个调。
“是,是,是属下错了,又忘了将军的教诲。”江桓赶忙点头哈腰道。
“下次再犯,别想好受。我的话就撂这了,你看着办吧。”冷空话语极为严厉,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
“属下知道了,属下回去就让人把这两个字刻在我的座上,从今往后,这两个字就是我的座右铭。”江桓谄笑着回答。
看着江桓那张嬉笑的老脸,冷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正色道,“说正事,国主有令,三营全营连立两功,特许半月休例。”
江桓怀疑地看了一眼冷空,立功能休例这事,放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将军,国主这是又有什么安排?”
“你不要多想,照国主的安排下令即可。”他缓缓坐下,又补充了一句,“此外,三营校尉龙时,自休例起即刻启程返回缈城。”
这一刻,江桓明白了,原来国主给三营全营休例是假,召龙时一人回缈城是真。
那是什么原因?
总不至于是因为启灵公主想念她这小情郎了吧?
……
过了一会,江桓帐中。
“你干得不错。”江桓对龙时道,“我听说了,因为你身先士卒的缘故,三营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就将那伙匪徒尽数消灭,扬了我铁骑先锋军的威。”
“谢将军。”龙时恭敬地站在帐门口,回道。
他稍稍抬起头,看了看江桓,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将军,此刻面色上少有的带着点得意。想来,是冷空大将军也对他说了什么好话,行了什么奖赏。
龙时心里便暗自慨叹。
自己是江桓的一个手下,江桓是冷空的一个手下,那自己对江桓的态度,或许就和江桓对冷空的态度差不离。
“将军召见属下,可是又有什么吩咐?”
“你们三营这次立功受到了国主的表彰,所以,特许三营能休假半月。”江桓道。
“多谢国主,多谢将军。”龙时赶忙道。
“先别高兴的太早,国主对你另有安排。”但江桓却立刻转了一副语气,同时看向龙时的眼神也变得审视起来,“从明日休例起,你便启程回缈城,看来是国主有事召见。”
龙时眉头微蹙。
他觉得剿匪之事应该算不得大事,绝对不值得国主这般在意。何况漠国的国主向来是胸怀一统穹隆大志的人,怎会因为平定了小小的匪患就召见他回缈城?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江桓像早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一般,已答了出来:“这是国主的命令,你遵照便是。具体缘由,届时你自会知晓。”
龙时迟疑地点点头。
“退下吧。”
“是。”
……
休例前一天的晚上,对于三营所有军士而言都是一个因兴奋而难以入眠的夜晚。
半月的休例对于沙城铁骑的士卒们绝对是一个惊喜,这意味着他们中多数人可以赶回家中,去见一见自己的家人。而这样的机会,通常两三年才可能有一次。
一个漠国百姓都知晓的常识便是:如果在漠国了参军,那么便只当是这个儿子已经被卖掉,如果能遇到他回来,那便是烧了高香了。
但陈壮却是个例外。
他的家恰好离南洲城不远,走官道不过一百里路,步行一天便可抵达,要是骑马,便只需几个时辰。因而,但凡军中的休例时间稍长一些,他便能回家一趟。
可即便如此,他最近一次回家也已经是在一年前了。
此时,陈壮摸着黑,凑到了龙时的铺位旁。
龙时现在已经是校尉了,按理应该去到校尉的专用营帐,那种营帐不像普通的军帐那般拥挤,通常一个帐里只会住上两三人。但因为龙时转为校尉的时间还不长,军中编制尚未调整,他还是暂住在原先的军帐中。
“龙校尉,你想好了吗?”陈壮问道。
他问的是白天邀请龙时去家中做客的事。他想要让龙时去家中吃一顿饭,让家里所有人都知道龙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表示自己报恩的决心。
“嗯……”龙时睁着眼,久久犹豫着。
他倒不是不愿意去陈壮家中,只是,以一个恩人的身份去,总让他感到不自在。
“要是觉得一个人去太冷清,我让张飞扬也一起去便是。”陈壮见龙时犹豫着没有给出答复,便道。
“张飞扬?他不回自己家么?”龙时小声地问了出来。
“龙校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飞扬一直是个孤儿。”陈壮瞄了一眼帐中正酣睡着的张飞扬。
龙时正感到惊诧,便又听陈壮说起了张飞扬的往事:“他的爹娘早在十八年前那场大战中就死了。他后来是被一对丧子的老夫妻收留养大的。只可惜,这对老夫妻熬过了那场大战,却没熬过战后的饥荒。”
龙时也稍稍坐起身,瞄了一眼张飞扬,随后小声道:“想不到啊。我们只见他平日里没心没肺,却不知他竟然有这样的过往。”
“可不是么?”陈壮也是低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一年前发军饷时陈壮发现了张飞扬的异样,恐怕他也不会知道张飞扬的这些事。
那时,同帐几人在收到军饷的第一时间就寄了一部分给家中亲友或是妻子。独独只有张飞扬,分文未动,全部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明缘由的陈壮当时还阴阳怪气了张飞扬几句。或许正是那几句话戳中了张飞扬痛处,在听到后他竟当场暴跳如雷,不惜和陈壮打了一架。
事后,两人受罚时,陈壮才知晓了张飞扬的这些过往。
为了赔礼道歉,陈壮便请了张飞扬在自己家中吃了顿饭。
陈壮又正过头来看向龙时,“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谁没有过这些烦心事?像陈壮这样的孤儿,其实营中也不少。龙校尉,家破人亡的感觉,你们出身大家,到底是没经历过的。”
龙时想了想,表示肯定,随后,他说道:“陈壮,我答应你,明天,我们先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