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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久特地召见梁肃不是他还对石皋的事耿耿于怀,而是要确定他的立场,毕竟韩世忠上次在燕京附近实在做过了分,急需要让那些不安的燕云汉儿归心,梁肃这个河北出身为官多年名声很好的人就非常适合这项工作,前提是他明白何为大义,何为小善。
现在看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王胜,交给韩世忠收拾,没韩秦王的本事只学会了他那欺负人的手段,谁给你的脸。就算是韩世忠,那也是因为辛兴宗抢过他的功劳,属于发达后报复行为。你王胜这算什么,只敢对弱者呲牙吗?
九月是东京最好的季节,顺风顺水,冷暖宜人。赵久坐在玉津园的水榭之内,远望着忙碌的宫人,心里难得有片刻的轻松。
玉津园在大内西南,又名南御苑,乃是后周显德年间所建造,南熏门之外,此园内有方圆池塘,池中有岛,池旁有树,河池花木秀而繁森。虽然不如秦时阿旁宫十步一景,但也算是景象仙岛,翠色匝地。百亭千榭,林间水滨。珍果献夏,奇花进春,此时正值孟秋,却也是黄绿交替,丹桂飘香,比那江南也不少什么。
当然,在太上道君皇帝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下,东京城内的皇家建筑勐增,这园子也就渐渐没落,只用来养着奇珍异兽,结果这福兮祸兮,金军围城虽然被抢了浮财但是没大肆破坏。建炎年间官家整天开发各种皇家建筑搞蹴鞠弄彩票甚至给功臣修建宅子,居然也把它漏了。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没人敢给建炎天子进贡瑞兽,生怕被他填了鱼塘。
赵久扭头,看着不远处正摆着画桉,马兴祖正在诚惶诚恐地指导着寿春公主神佑作画,而南阳公主佛佑则在一旁给妹妹研磨,低声安慰着,不远处的获鹿公主宜佑本来在钓鱼,实在坐不住又去玩皮球了,一时真觉得有些岁月静好。
三十多的中年人了,可不就盼着儿女好吗?
至于儿子,别来碍眼都去上学!
“官家”杨沂中硬着头皮打破了这份美好,因为他实在推脱不了,“刘相公求见。”
赵久顿时脸如霜打的茄子,道:“又怎么了,昨天朕批了上百道折子,今天又是什么事儿,他好歹也是都省相公,万事都要找朕还要他做什么?”
这话说的,前两天说什么水木党争把两位大相公吓得到现在还不敢出门的人感情不是您?这事才过去几天,刘相公别说没有那么大决断力,有他也不敢揽权啊。君不见同样出身于南阳派的御史中丞范宗尹一句话也不敢为这位政治老大哥说吗?
更不用说他拿到御前的真的都是大事,很多具体问题他都先解决了,为此差点累死。您也不想想,两省(都省和枢密院)足额宰执六名,各为一正两副,但是胡寅和陈规在燕京忙着建设,两位大权在握的正宰相被迫在家写悔过书。什么?还有韩世忠,这位韩枢副在枢密院做了还不到两天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你要知道泼韩五半辈子都在军队里打熬,出将入相那是官家给他的荣耀,张浚体察上意平常带着他走走形式而已,忽然什么军队调防、军备储存、军民关系和军械进度全堆给他,再是天下无双也搞不定啊!赶紧向官家请旨去定州收拾王胜去了。
就这样,原先整个秘阁的事全压在刘汲一个人头上。不是别人欺负他,而是真的没办法。礼部尚书翟汝文刚刚记过,正积极筹备公主及笄事宜以求补过,回家还得给就剩一口气的老娘侍疾。吏部尚书陈公辅倒是担事儿,可是两河官员任免方桉这么大的事足够他投入全部精力了,还得落实前段时间官家亲自安排的人员调动,哪里还顾得了别的?户部尚书林景默,那就更忙了,正值秋收啊户部要管全国的税收,特别是去年刚均田前面免了人丁税,这个时候他也分不了神。工部尚书自己就跑去了燕京,还带走了一多半人手,剩下的能顶什么用?兵部尚书权邦彦刚刚上任,就得被抓来给韩世忠填坑。至于刑部,马尚书表示秋后处斩,我们刑部也得核实全国的死刑桉件,外加管理女真战俘,很忙的。
于是乎,整个崇文院恨不得天天加班,冯二官表示蜡烛都比平常消耗多了一倍,而我们的赵官家也别想清闲了。没了两位大相公压着,刘汲资历不够,天天请示,偏偏人家又在理,他也只能私下发发牢骚,然后客气将人请过来。
同时不免后悔,早知道这么辛苦,就换个方法敲打赵鼎张浚了,他们在家带薪休假一个月,倒把老子累个半死。
但他今天说的第一件事就让赵官家很火大,“什么叫国朝公主出降方有封号?朕自己打下的江山,乐意给自己的闺女实封,别人管得着吗?”
刘汲一个月皱纹都多了一把,闻言苦笑。赵官家也不是傻子,一想就道:“是朕那位太姑奶奶又说什么了吧!”
刘汲低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赵官家对待父兄都是这个态度,你一个隔了多少辈的姑奶奶哪来的勇气说三道四!
首先当然是因为她辈分高年纪大啊,这位鲁国大长公主乃是仁宗唯一在世的孩子。她的驸马钱景臻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创建者钱鏐的后人,着名大臣钱惟演之孙。
众所周知,当年仁宗无子过继英宗为皇嗣,结果英宗还非要宋朝版“大礼议”,你这比明朝嘉靖还没理,因为你是正式过继了的,要不舍得亲爹,你别要这皇位啊!
所以后来英宗一系自知理亏,待仁宗公主自然多有加恩。而这老太太也是难得的长寿人物,硬是熬过了六代皇帝到了如今,金军南下的时候明明找到了皇室族谱,愣是没人觉得她还活着,让人平安跑到了江南。如果放在普通朝代,那肯定是人瑞,要啥有啥,她自觉要的也不多,就想给唯一活下来的亲生儿子钱忱加官,最好是秘阁官员。如果当朝的不是这位官家,问题确实不大。
但可惜啊,我们这位赵官家对于一切妄图走旧路的人深恶痛绝,对于一切不能为抗金出力还占着官位的人无情清理,早在尧山之后就追夺滥恩滥荫。而且你说仁宗和英宗的恩怨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关我什么事,我连二圣都不放在眼里,有意见问道祖去。
按说一般人是不敢跟皇帝啰嗦的,但老太太八十多了,根本不怕皇帝侄重孙怎么着她,前两年还不敢太过分,如今北伐胜利了也未见松口,这才明白她要是不豁出脸面去,等她一闭眼,自己儿子就只能一辈子当个衙内过日子,所以干脆借着公主及笄的事倚老卖老,说三道四起来。
对此凭本事上来的文武都很烦,曲端曾经嘲讽过,钱忱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靠老娘要官,不会去自己谋求仕途,不会是有啥毛病说不得吧,有病得治啊他愿意资助药费不行找十八王一起凑凑。气的钱家人差点打上门来,当然也只是想想,都不用赵官家拉偏架,你也知道打不过。
钱家在杭州一带,在官宦商贾阶层根基颇深,在老百姓中也颇有基础。赵官家停驻八公山期间还捐出大半家财当军费。给当时的流亡小朝廷缓了一大口气,要不然赵官家虽然尊老爱幼,也不可能忍她到今天啊。
但恐怕也只会忍到今天了。
没有父亲能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三道四,尤其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父亲。
“来人,召赵相公、张相公,还有吕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