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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泽舟搁落了手里的刀叉,他的眼底起了愠色。
包间里瞬间静了下来,佳夜江上有游轮驶过,传来长长汽笛声,这汽笛声,莫名地惹人焦躁。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安有点尴尬地摇摇头,又自嘲似的道:“我们明明也没有在一起,可我怎么觉得,我今天来是和你分手的。很可笑,是不是?”
她拉扯出一个笑容,眼里却情绪翻涌。
言泽舟觉得她有点反常。其实,她从出现开始,就平静得反常偿。
“宁可安。”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但是她躲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来请你吃个饭和你道个歉。接下来我会比较忙,我们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你要好好的,工作别太拼命,饭记得按时吃,对女人温柔一点,别总冷冰冰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言泽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
包间里的气氛凝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不是说过嘛,我拿你当初恋啊。”她吸了口气,语调轻快地回答着言泽舟。
言泽舟盯着她看,那眼神凌厉地像是要剥下她的伪装。
可安在他的目光里渐渐沉下了头,她的眸色灰暗,笑意殆尽,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但是,初恋都是没有好结果的。”她淡淡地说。
那声音与她的眼神一样,虚渺如烟。
言泽舟想说点什么,但是可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推开了手边的牛排,站起来。
“徐宫尧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你都没有吃过东西。吃点再走。”可安把自己面前的菜都推到了他的面前。
言泽舟没动也没看她。
他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头。
可安不再停留,快速越过他坐的位置。
她的脚步凌乱,期待他留她,可又害怕他留她。
他终究一声没有吭。
可安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
“言泽舟。”她叫他。
言泽舟慢慢回头。
她故意忽略了他冷若冰霜的目光。
“你看,我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
她笑着,在门框间轻轻地转了一个圈。裙摆盈了风,那飘弧又圆又润,像是一朵盛开的白海棠。
言泽舟眯了眯眼,克制着不让自己站起来去抱她。
“我走了。再见。”
她挥挥手,转身就不再回头。
走廊一地清光,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但是,再长,他也抓不到了。
?
可安一路从楼上跑到了楼下。徐宫尧站在餐厅的门口,听到脚步声,他回了一下头,看到是她,他便走了过来。
“结账了吗?”可安问。
“结了。”
“那走吧。”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了他的车,那一方暗乎乎的空间,像是她温暖的洞穴,钻进去,就充满了安全感。
徐宫尧坐进了驾驶座。
“现在去哪儿?”他问。
后座的女人脸藏在阴影里,什么表情都看不见,但是,他能猜到。
“我想兜兜风再回去。”她的声音有些疲惫。
其实,这半个月来,徐宫尧也没有见过她
。
她多数时候,都躲在宁容成的房间里,收拾着他的旧东西,怀念着他们的旧时光。偶尔,她会给他打电话,过问公司的情况。
公司里暂时很安静,虽然这种安静的表象下藏着不可捉摸的危险和变故,但徐宫尧都替她坚守着。
越是有人跃跃欲试的时候,越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徐宫尧以为,她还要调整一段时间的。这样沉痛的打击,纵使她还要再花半个月,他也可以理解。
但是,宁可安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今天,她忽然出现在了公司里。
在所有人谈及她时还尚未改掉“孤苦”、“可怜”这样的修饰词之时,她已经剪短了头发,换上了更干练的着装,重新塑造了自己。
徐宫尧承认,即使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宁可安了,但他依旧被她惊艳。
那种美,散发着从风雨里带出来的果决和刚毅,哪怕有点冷,也格外吸引人。
这一天,她没有参与任何的会议,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徐宫尧知道,她待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是为了仔仔细细地查看宁氏这些年的整理出来的发展资料。
了解公司,这是她稳稳迈出的第一步。
宁可安,她已经不再是宁氏高贵的摆设了。媒体大肆渲染地所谓宁氏管理层真正的洗牌,才刚刚开始。
忙碌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她忽然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她说她要去见一个人。
虽然她并未说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徐宫尧知道,她要去见得是谁。
半个月的消弭沉寂,她几乎已经脱胎换骨超然脱俗。除了言泽舟,没有人值得她那样迫切的在开始新生活之前赶去相见。
走之前,她特意摘了衣袖上的黑色布条,换上了一身洁净无暇的白裙。
白裙让她看起来很恬静,可是,她的眼底却风云乍起,悲壮万分。
他忽然意识到,她也许不是去赴约的,她是赶去离别。
她嘱咐了他,到点就去接她。地址,她会以短信的形式告知他。
这样有商有量的样子,无端让徐宫尧想起了那次,她被家人逼着去相亲那一次。
天王盖地虎,小猫捉老鼠。
那时候,她步步为营,是为了把言泽舟算计进她的世界。
而现在,她依旧步步为营,却是为了能将他推得更远。
时光啊,真会捉弄人。
?
车子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缓缓跑动着。
可安的头靠在窗沿上,半开的窗户里有风进来,撩起她细碎的头发。她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徐特助,有没有喜欢过很久的人?”她忽然问。
徐宫尧轻轻地转了一下方向盘
。
“没多久。”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但他没有没有解释,是喜欢过一个人没多久,还是才喜欢她没多久。
“离开她的时候,会很难受吧?”
“我不想离开她。”
他又答非所问,但是可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察觉到。
“我也不想离开他。”她呐呐地道。
“那为什么要离开他?”徐宫尧的车速更慢了。
风会打散她的声音,他怕自己听不清她的回答,而他,又不忍心让她说两遍。
“我不能原谅自己。”她把车窗开得更大,然后,徐徐地探出了身子。
“宁总,危险!回来!”徐宫尧大叫一声。
可安并没有听话,她张开了五指,让风从她指间穿过去,好像那样能感受到真实。
徐宫尧把车开到了路边,停了下来。
“我不能原谅自己,没有守护好哥哥。我不能原谅自己,在哥哥与死亡抗争的时候,我却和他在一起……”
“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哥哥,而不是跑那么远去参加同学会,也许他就不会死。”
徐宫尧沉默,可安已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但他不能把她拉出来,有些岔路,必须自己回头。
“就算是这样,言检也没有错。”
“我知道,所以我放他走。”她终于坐回来了,脸又藏在一方黑暗里:“反正,他不爱我。”
不爱吗?
徐宫尧想起那日紧紧跟随着送葬车队的黑色越野。虽然大雨隐匿了他的行踪,但是他知道的,言泽舟一直跟到了墓园。
虽然无法靠近她,无法安慰她,可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她吧。
如果不爱,何必牵挂。偏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宁总。”
可安没有出声,但她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着。
徐宫尧重新发动了车子,车子奔跑在宽阔无人的马路上,像是孤独的野兽。
后座开始有了抽泣声。
她终于哭了。
那些压抑在她心底半月有余的情绪,终于在见过那个男人之后的此时此刻,全然崩溃。
哭声渐渐变大,徐宫尧加快了车速。
可他依然听得清楚,她是如何愤然无助,她是如何撕心裂肺。
她失去了亲情,也断送了爱情。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而一无所有的人,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