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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一多半,午后点左右,西恩·多义耳和另一名保安乔治·福斯特正站在一起观察一位亚洲客人。彼时,那位顾客已经乘人不备往他的军用旅行背包里塞了好些货,两罐鲱鱼、一把瑞士军刀、一条辫状电缆、两包奶油甜饼、三块香皂、一罐烤豆和一盒烤面包条。西恩和乔治又眼见着那位客人把一瓶饮料和一方奶酪塞进了背包里。
西恩说:“不行,这个混蛋拿得太多了。”
“他简直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乔治说,“你打算再等多久?”
亚洲客人在他的背包里放进一罐百事可乐。
“是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西恩说。他朝那位顾客走去:“请问我可否查看一下你的背包?”
“不行,这是我的。”
西恩一把抓过背包。
“不行,这是我的。”客人提高了嗓门。
“你在行窃。我看见你把东西装进了包里。”
“那你让我把皮夹子拿出来。”客人把手伸进背包。
乔治·福斯特大叫:“西恩,他有枪!”
西恩瞥见一个黑乎乎的家伙从包里被抽出来,他甚至来不及思索便伸手去抢,两个人扭作一团。突然一声巨响,亚洲客人扣动了扳机。西恩和枪手同时倒地,但仍在继续争夺那把手枪。第二声枪声响起,西恩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到他的右手。他中弹了。
这时,乔治·福斯特扑过来摁倒了凶犯。
两小时后,从卡尔嘉利市警署传过来的消息说,他们抓到的是查理·其达·伍。
差不多同时,消息也通过国际长途传到了蓝山路现场,克劳德·巴拉迪署长特准众人提前下班以示庆祝,但他自己却没有回家。警署的办公桌上,一纸传真正等着他,那是卡尔嘉利警方在伍其达身上搜出的物品清单,其中有一架尼康相机,出厂号50594,正是罗宾·斯达立的遗物。
第二天,当巴拉迪署长到蓝山路“上班”时,一下车便闻到本来清新的山林空气中夹杂了一股呛人的刺鼻气味。巴拉迪署长循“味”而去,在离木屋约半英里的荒坡上,天空中一片嗡嗡声,上千只绿头苍蝇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前一天晚上,几只野狼从这里刨出了一条睡袋,睡袋离表土层只有6英寸。
波义德·司狄文博士正在用便携式录音机录音:“法医案号51-85。尸体包裹在一条带拉链的蓝色睡袋中。睡袋外面有灰色电缆胶布捆绑于大致是死者脖颈的位置,同样的胶布亦缠绕在小腿和脚踝处。”
睡袋被打开后,司狄文博士对着录音机继续说:“初步鉴别死者为成年男性,身着衬衫、内衣、衬裤和袜子。头部及上身套有一只绿色塑料垃圾袋,双手反铐在身后,双脚在脚踝处用绳索捆绑。”
法医小心翼翼地摘掉绿色垃圾袋,“死者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条皮革质绳索,绳上系有一只用作口衔的红色橡胶球。整个尸身只在头部有一处枪伤,其形状和尺寸大致与点二二子弹相符。”
现场人员搬开睡袋,底下赫然显现出另一条红色睡袋。两条睡袋之间没有泥土,显然是同时掩埋的。
司狄文博士继续录音:“法医案号5-85。尸体包裹在一条红色睡袋中,睡袋有些潮湿……死者经初步鉴别为成年男性。双手及双脚分别用灰色电缆胶布捆绑在一起。尸体上套了两只塑料袋。一只绿色垃圾袋罩着死者的头部和双肩,另一只大号垃圾袋被剪开口后,套在死者的身上……与案号51-85的情形相似,该死者的脖颈处缠绕着有红色橡胶球的皮革绳索。死者的脸颊上有一处可能是因近距离接触射击而造成的枪伤。第二个弹孔在右眼上方。第三处在肩部,子弹从背后射入,朝外侧略微向下斜穿过右肩。第四处是右腿,子弹穿透的方向也是从左到右。初步断定皆为点二二子弹所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直在法医身边的汤姆·埃森曼开口说,“腿上和肩膀上的枪伤在先。当时被害人正在奔跑,子弹从后面追上他。枪手应该在他的后左侧,而且站在比较高的地方,比如台阶或斜坡上。”
“然后是头部那惩罚性的两枪。”艾琳·布鲁恩说。
进一步的指纹等实验确立了两名被害人的身份,他们是隆尼·邦德和罗宾·斯达立。
这是警方在蓝山路的最后一起重大发现。
多年后,当本案各方面的调查工作全部结束时,警方收集到的各种证据,包括物证、照片、现场记录和说明,以及其他文件等,共重达6吨。从蓝山路挖掘出的人体残骸为7具男尸(其中一人只有头骨)、具女尸、1具婴儿尸体和46磅共计100多片碎骨。
1990年,警方专家们对尸体样品、骨头及现场采集到的血液等法医学样品进行了DNA化验,结果表明,这些残骸分属于5名不同的受害者。不少受害者亲属,如卡茜·艾尔伦的妹妹、白兰达·敖康侬的父母、保罗·卡司能的姐姐等提供了自己的DNA样品以资比较。最后,警方有足够的人证物证可以确定的蓝山路现场被害者为1人:
哈维·达勃斯,家住旧金山玉昆路的摄影师。
黛波拉·达勃斯,哈维·达勃斯的妻子。
希恩·达勃斯,哈维·达勃斯的儿子。
保罗·卡司能,青铜色本田普利路德轿车的车主。
卡茜·艾尔伦,赛福威超级市场职工。
麦可·喀罗尔,卡茜·艾尔伦的男朋友。
隆尼·邦德,蓝山路邻居。
白兰达·敖康侬,隆尼·邦德的妻子。
小隆尼·邦德,隆尼·邦德的儿子。
罗宾·斯达立,邦德夫妇的朋友。
唐纳德·勒克,莱钠德·勒克的弟弟。
乔斯·甘纳,莱钠德·勒克的朋友。
冉狄·雅各逊,被雇到蓝山路的工人。
证据不足,但可能与本案有关的失踪者6人:
克立夫·朴兰图,伍其达在丹尼斯搬家公司的同事,后被伍其达雇到蓝山路建地堡。
詹佛·基拉德,伍其达在丹尼斯搬家公司的同事,后被伍其达雇到斯托克顿搬家。
莫利斯·罗克,被雇到蓝山路的工人。
奇蕊·奥可若,被雇到蓝山路的工人。
迈克·基莫托,伍其达在逃亡时带着他的身份证件。
捷夫·爱斯肯,1984年月在蓝山路附近失踪的电气工程师。
此外,还有1名身份不明的受害者。
伍其达被捕后两天,1985年7月8日,星期一,卡尔嘉利市所属的加拿大阿尔博塔省检察院以抢劫、抢劫未遂、非法持枪及杀人未遂四项罪名对他进行起诉。同时,美加两国的记者们奔波于世界各地,争相发掘关于伍其达和莱钠德·勒克的故事。
伍其达的父亲在青少年时代历经战乱,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发迹之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儿女们接受最好的教育。据说在生育了两个女儿后,伍母顾夫人意欲绝育,是伍父百般央求她务必再为伍氏门宗生下一个延续香火的儿子。几年后天遂人意,伍家夫妇喜得贵子,起名伍其达。
伍其达自小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不爱说话,脸上少有笑意,而且总是一副恶狠狠的眼神。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和两个姐姐一样,被送进了当时香港最昂贵的私立学校。但他的成绩并不太好,对读书也毫无兴趣。伍其达上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习武。他非常崇拜武术明星李小龙,称他为“大龙哥哥”,自己则是“小龙弟弟”。伍其达学得的那点拳脚功夫全都用在了打架斗殴上,每当在外面闯了祸,回到家里任凭父母百般责问、打骂,兀自一声不吭,只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牢了父亲。伍父望子成龙心切,恨铁不成钢,有几次竟将独生子捆绑起来,棍棒皮鞭,往死里抽打,以至母亲姐姐们看不下去,跪地求父亲手下留情。伍其达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偷。按说父母从未亏待过他,凡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不能如愿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囊中羞涩的时候,因为是独子,他总是能从父母那里得到比两个姐姐更多的零花钱,但他也总是忍不住要干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之事,不管那些东西对自己有用没用。由于他的好斗、偷窃和不服管教的逆反性格,伍其达先后被香港几所学校开除,最后家里人不得不把他送到英国约克夏,他的舅父那里。没过多久,伍其达再次被逐出校门,原因是他偷了同学及当地一家商店的东西。
回到香港后,伍其达在家里一直呆到年满17岁,获得了一张去美国的学生签证。他注册进入加利福尼亚的贝尔蒙圣母学院,但他已经不能适应学生生活,只草草念了一个学期即辍学离校。1979年9月,伍其达在旧金山因交通肇事被警方拘捕,10月便谎报身份混入美国海军陆战队。
1981年上半年,入伍不足两年的伍其达已经被晋升为一等兵,但他的军旅生涯很快就结束了。同年11月,他因结伙抢劫军械库而被捕。几天后,伍其达越狱逃跑,在加州遇见莱钠德·勒克,并随他搬入了勒克夫妇在“印地安溪牧场”的住所,直至次年4月底被联邦调查局捕获。
1984年6月,伍其达从利文坞军事监狱出来后直接住进了莱钠德·勒克的蓝山路木屋。不到一个月,这两个决心与社会为敌的凶犯便联手拉开了他们大规模血腥屠杀的序幕。据联邦调查局掌握的情报,两人重新聚首后的第一桩命案发生于1984年7月,伍其达在企图入室抢劫时杀害了职业赛马骑手唐·约勒梯,并打伤他的同伴理查德·卡拉萨。后来,理查德曾在法庭上就此案作证,警方也在蓝山路搜到了伍犯作案时使用的枪支。
莱钠德·勒克的家庭背景与伍其达大相径庭。1945年10月9日,莱钠德出生于旧金山,他的父母总是在无休止地争吵打斗,即使是新生命的降临也不能使勒克家的内部冲突哪怕是稍微地和缓一下。幼年的莱钠德被辗转送往各亲戚家里“暂住”,直至长到6岁,才总算在祖父母那里觅得一席长久的落脚之地。亲友们说,儿童时期的经历使莱钠德·勒克终生都无法摆脱那种遭人拒绝、被人嫌弃的屈辱、愤懑和不安全感,这种感受也反映在了他的日记中。
19岁时,莱钠德·勒克报名加入了海军陆战队。与其他寻求刺激和冒险的年轻人不同,莱钠德此举更是为了脱离家庭、改变现状。莱钠德在军中是雷达操作员,尽管曾由于工作认真负责而多次立功受奖,但实际上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第一次被派赴越战前线后不久,即因“有精神病初兆反应”而住进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莱钠德再度被送往越南,几个月后,他因“原因不明的综合症”而提前退伍,并长期在加利福尼亚奥克兰的荣誉军人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其间,他也曾试图在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圣荷西分校选修过几门课,但很快就放弃了。莱钠德于1981年与柯拉拉·勃拉兹结婚后租住在菲洛镇郊的“印地安溪牧场”。有朋友称,就是在那座橘子园里,莱钠德·勒克开始种植毒品,并为所谓即将到来的核战争储备军火等物资,这也是他后来被捕的原因之一。
198年6月,莱钠德·勒克躲进了地处荒野的蓝山路木屋。根据家人们的证词及其日记记载,莱钠德于次年即198年,先后秘密杀害了他的兄弟唐纳德·勒克和朋友乔斯·甘纳,以攫取维持逃亡生涯必需的钱财。
伍其达落网的消息给旧金山和卡拉沃若警方带来的激动与兴奋仅仅持续了三天。1985年7月9日,星期二,加拿大司法部长约翰·科斯比宣布,他将正式拒绝美国方面引渡伍其达的请求,因为加拿大已经废除死刑,根据1976年美加两国政府签署的引渡公约,加国政府将一如既往地不予引渡任何有可能被判处死刑的人犯。
当美国有关部门终于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后,两名旧金山警署专案组的警探被派往卡尔嘉利提审狱中的伍其达。正如警方所预料,伍其达一上来便把所有的罪责尽数推到死无对证的莱钠德·勒克头上,说他才是主谋和凶手,而他自己与本案的联系不过是有时候“在那儿”而已。伍其达最后只承认他曾帮助过莱钠德“处理”保罗·卡司能的尸体。
当美国方面根据这次的审讯记录准备对加拿大司法部发起新一轮的攻势时,阿尔博塔省立法院正紧锣密鼓地开始对伍其达在当地所犯罪行的庭审,并且声称,庭审期间不接受美国方面关于引渡该犯的任何公文,亦不予处理任何有关事宜。后来,伍其达在加拿大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或许他已经预感到,自己迟早有一天将会不可避免地面对“蓝山路大规模系列绑架、强X、抢劫、奴役、凶杀案”的审判,在加拿大服刑期间,伍其达以少有的认真态度和钻研精神,如饥似渴地学习美国联邦及加州有关法律条文。毕竟是性命攸关,马虎不得。
与此同时,美国方面不屈不挠地与加拿大有关当局就此案展开了长达六年的公文往来及法庭辩论战。在经过了十多次上诉和似乎是永远不可能完结的听证后,加国政府终于恩准了加利福尼亚州政府的请求,同意将伍其达引渡至美国受审。
1991年9月6日,麦克雷兰空军基地岗哨林立。一架军用专机徐徐降落后,几辆早已等候在跑道边上的警车缓缓驶近从舱门降下的舷梯旁,依旧身着加拿大灰色囚服的伍其达被直接从这里递解到加州首府沙加缅多郊外的福尔逊监狱。
从这一天到“伍其达案”正式开庭审理,中间经过了漫长而枯燥的,令人精疲力竭的七年。伍其达利用他在狱中掌握的法律知识现炒现卖,使开庭的日期一改再改。
最早拟定的庭审地点是卡拉沃若地区首府圣安佐斯。伍其达先是不断地通过他的律师向上级法院提出各种正式申诉,内容从一日三餐到医疗待遇,无所不有。每当有这类申诉递交法庭,正常的法律程序便须暂时中断,直至有关事实得以澄清,或有关部门作出结论后,才能继续进行。
比如有一次,伍其达预审出庭回到监狱已过了开饭的时间,看守给他端来的饭菜有些冷了,伍其达当即绝食。
还有一次伍其达说他着了凉,向狱医指定要一种药片。这种药物的催眠效果非常强,狱医担心他次日出庭时会头晕脑胀打瞌睡,就给他开了别的药。谁知第二天在法庭上,伍其达当众向法官发难,说狱医拒绝了他的医疗要求,致使他病情加重。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
伍其达在狱中被列为“高危罪犯”。他本是重案犯,更兼体格硕健,又会武功,即使有手铐脚镣,看守们有时候也心里发怵。199年,法庭曾一度使用一种特制的笼子,休庭时便将伍其达锁于笼中。这在后来又成了他申诉的理由。据伍其达称,这个笼子让他深感恐怖和羞辱,恶梦连连,夜不能寐,以致身心皆受到伤害,云云。
伍其达的另一招是,不断辞退更换官方为他指定的律师。据法庭的档案记载,伍其达前后一共更换过1次律师。每当新律师接手案子,所有的调查、策划、准备工作等等就得重头开始。仅此一项,不但为伍其达赢得了更多的时间,而且使州政府耗费了更多的资金。伍其达对任何一位代理过他的律师都不满意,都能指出种种的不是。有一次,他甚至以100万美元的索赔金状告他的辩护律师们。还有一次,他向圣安佐斯法院提交动议,要求自任辩护律师,被法院驳回。
伍其达的律师们曾在当地作过一次民意测验,结果95%的卡拉沃若地区居民都认定伍其达“有罪”,只有5%的人表示,要在公诉方和被告方向法庭提交证据后才能作出判断。被告方随即以伍其达不可能在圣安佐斯获得公正裁决为由,要求易地审判。此项动议被递交到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1994年4月8日,法庭命令将“伍其达案”的庭审地点移至洛杉矶的桑坦纳。
又经过了四年多的各种听证与延期,1998年10月6日,“伍其达案”在桑坦纳法院开庭审理。
伍其达被指控的罪名包括1项预谋杀人罪。在蓝山路现场的1名受害者中,警方确信唐纳德·勒克和乔斯·甘纳被害于198年,当时伍其达正在利文坞军事监狱里服刑,所以与这两宗案子没有关系。但除了蓝山路外,伍其达还应该对1984年7月发生的唐·约勒梯命案负责。
因为法官约翰·瑞恩允许摄像机进入法庭,首席公诉人霞琳·翰纳珈在开场发言中播放的“卡茜/白兰达”录像带的某些画面,当天便出现在三大电视台的全国新闻上,在公众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和民愤。事后,陪审团中的一名中年妇女对记者说,在庭审期间,录像带上的画面搅得她天天晚上做恶梦。
霞琳·翰纳珈在发言中指出:“被告人和莱钠德·勒克把蓝山路变成了一座血淋淋的杀人魔窟和阴森恐怖的巨大坟墓。”“1个活生生的人从地球上消失了。被告人和莱钠德·勒克就是策划并实施这一系列谋杀的刽子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