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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两个字如滔天巨石一般砰地砸在毫无波澜的湖水里,掀起的浪花让所有人都觉得脑袋一懵。被靠在床头上的东方槐更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浑身僵硬的朝立在他床前的少年看去。
“你···你叫我什么?”
公子言吸了吸鼻子,压住那股不断出的酸涩感,哽着声音道:“外公!”
外公!
“你···你是···”东方槐脸上的表情如雷劈一般,惊愕、难以置信、怀疑的流光纷纷从眼底流淌而过后,最终化为了眼角边那渐渐湿润的水珠“晚晚。”
“是。”公子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到自己耳朵后,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了下来“我是东方清晚,外公!”
紧张肃杀的军营里,士兵们的口号声如嘹亮的小号一般响彻天地。飘荡到周围的树林里,惊起飞鸟无数。
元帅主帐内,东方槐披着外袍坐于上方,两手边,东方三兄弟依次而坐。
桌上,茶香袅袅,香气扑鼻。
帐内,蓝衣少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背手而立,一身贵气。涟涟眼眸,如彩凤腾空;淡漠身姿,犹如枝头腊梅。
“我本不想这么快暴露,只是最近事发突然,玉峡关遇袭,元帅中毒,每一件事情都容不得我三思,所以,我只能在明知大将军和二公子在怀疑我的前提之下,一步步再把自己推到更加让人怀疑的地步,然后拖到事情不能再拖的时候。若不是刚才···刚才元帅那般激动,可能···我还不会坦白。”公子言垂眸而立,声音清清冷冷如山涧清泉,可落到帐内四人心中,却如火烫一般难受。
“这么说···”东方青幕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立峰他···是你安排过来的?”
“大将军已经知道了?”公子言的表情微微有些讶异。<>
“嗯。”对上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东方青幕想想这几日对她的猜忌,不由得面带愧色,低下了头“昨日你让立峰去找人,可是却没说找谁。”
“是吗···”公子言凉凉一笑“昨日过于慌张,没想到竟然留了这么大一个马脚。不错。”
一直淡淡如水的眼眸突然间变得明亮坚定,看向东方槐时竟带了几分逼人之感:“大将军身边的立峰,二公子身边的立岳,小帅身边的立山,都是我派来的人。除此之外,皇城东方老宅里的林管家,也是我的人。”
“什么···”听到这些,不仅是东方槐,就连东方青鹤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愕“林管家来东方家已经有快十年,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才不过···”
“十七。快十八了。”公子言低头一笑“我九岁开始筹谋,用了两年的时间把他们调教好,然后又用了三年的时间让他们一步步走到你们的身边,获取你们的信任,从而保护你们的安全。外公身边我也想过安插人手,但是跟在外公身边的人都是外公的老朋友,我怕贸然插人进去,会引起外公的怀疑。所以,我只是派了三名暗卫暗中保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露面。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是在监视你们,立峰在你们这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也没有让他把东方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因为我当初想的就是,对你们不打扰,不烦心,我只要知道你们安全,就足够了。”
就足够了?
听到这四个字,东方槐险些老泪纵横,拖着虚弱的步伐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然后伸手拉住公子言垂在身侧的手:“晚晚,告诉外公,这些事情是不是——”
“外公。”公子言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泪眼滂沱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娘亲已经走了,就在我们离开皇城的时候。<>这些事情,全都是我自己做的,因为母亲临终遗嘱,要我照顾好东方家。”
“可你当时只有三岁!”东方槐对着公子言低吼道,眼睛更是红得像兔子一般“你才三岁!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你何必再管我们!”
“因为我答应了娘亲。”公子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外公,母亲说了,她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硬是要加入皇家,结果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她觉得对不起你们。所以,让我来好好地替她孝敬你。”
“孝敬什么!你母亲走的时候就没想过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还只是个三岁的孩子!”
“她信我。”公子言的回答依旧是简洁有力,却透着一股温柔的骄傲“外公,娘亲一直以我为豪,因为她相信,她东方雨儿的女儿,绝不是等闲之辈。她信我,所以,我做给她看。”
“晚晚···”
“外公,娘亲临终前总共叮嘱我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让我好好活着。第二件事,是让我替她照顾好东方家。第三件事,就是让我,带那个人去见她。这也是我,十五年来第一次踏入齐燕的最终目的。”
“什么!”东方槐面色一白,脚步踉跄的后退几步,然后被东方青幕和东方青宇给伸手扶住。
“晚晚,你刚才说什么?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
“外公。”公子言突然单膝跪下“从我三岁离开齐燕,到如今我再一次踏上齐燕的国土,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带那个男人去见母亲。”
“可是你可知道你这样子做可是——”
“那又如何?”公子言抬起头,对上东方槐激动的双眸“娘亲说了,他欠了她,这笔账必须要清算。而我,在他决定将我和娘亲驱逐出皇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让他有一天跪在我的面前忏悔!”
“晚晚!”
“外公不必劝我,我意已决,那年那些害过我娘亲,笑过我娘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轻饶!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我娘亲的在天之灵,我要用他们的哭喊声,来洗刷我十五年的来屈辱!实不相瞒,我一开始来见你们,除了和你们相认,还打着惊羽军的主意。<>不过刚才小哥哥说了。”公子言移开视线看向东方青宇,见他脸红的扭过头去,抿唇笑了“小哥哥说得对,东方一族百年来就是齐燕的保护神,是齐燕百姓的护国之将,我不能以我的私利,污了东方家百年的名声。所以,我的决心告诉你们,你们,听听就好。”
“你就不怕···我们去告发你么?”东方青鹤看着单膝跪地,仰头而笑的少女,艰难地开了口。
“无所谓。”公子言摇了摇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告就告吧,你们是娘亲让我保护的人,所以,你们告发我,我认了。但是,我的步伐不会因此而停下,那些人的命,我要定了!”
“晚晚,你这又是何必?”东方槐默默流下眼泪“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你又何必去以卵击石?去和——”
“外公怎么就认为我是卵呢?”听东方槐这么一说,公子言摇了摇头“外公,我有能力保护你们而不被你们知道,就有能力灭了他们,而不让他们发觉。我虽做的是翻天覆地之事,但是没有那金刚钻,我也不敢揽那瓷器活。具体的,外公就不要问了。”
“晚晚···”
“给外公治病的药已经在路上,等您身上的毒全都解了,我就离开。立峰他们,如果大哥哥还愿意要,那么就留下,如果不愿意,我就让他们安插在暗处。外公你刚醒没多久,需要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说完,不看东方槐欲要挽留的眼神,直接转身离开。
帐子外,阳光灿烂,芳草依依,远处军声嘹亮,一片融融蓬勃之景。公子言眨了眨眼睛,等那眼睛里的酸涩一点点褪去,这才低下头。
“小虎,你们去看看那两味药可找到,如果找到让他们速速送来!”
“是!”
“文峰文山。”
“在!”
“盯紧那个太监,看看他私下与何人交谈,一旦发现,立刻抓来见我,如有反抗,直接斩杀!”
“是!”
“文岳,小狼。”
“在!”
“你们俩查清楚这次元帅中毒究竟是何人可为,然后带几个人把参与宴会的几个人给我灭了,做干净点儿,别落下把柄。”
“是!”
“最后。”
公子言看向面前的五个手下,唇角微勾,一丝冷笑在眼角炸开:“通告齐燕各地的弟兄,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是!”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十五年前,娘亲嬷嬷,抱着年仅三岁的她,一步一血印,在众人耻笑唾骂声中,走出象征权力的皇城。
十五年后,她昂首归来,不为权势,不为富贵,只为剖开那人的胸膛,流尽那人的血,还娘亲一个清白,给娘亲一个安详。
“不知不觉,竟已经十五年了。”
公子言背着手,朝帐篷外的小山丘走去。她的脸上,已经重新带回了那张人皮面具,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事可以和东方家族脱干净关系吗?”
山丘上,公子言背着手望着远处的平原河川,眼底一片平静,即使东方青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换来的不过是勾唇一笑。
“有何不能?难道二公子忘了,当初我离开的时候,被剥夺了身份姓名,母亲为了不给东方家摸黑,也当众宣告脱离东方家。所以,我是一个无根之人。二公子不必担心,我会给东方家带来什么灾难。”
“如果带来了呢!”东方青鹤看着那个孤傲清绝的身影,语气一下子变得咄咄逼人“如果东方家因为你从此就没了呢!”
“不会。”公子言看向远处,眼神清清淡淡,语气也冷冷清清“我已经想好万全之策,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可以隐居到我是先为你们建好的山庄,那里有人足够保东方家百年安定。或者,你们可以杀了我,用我的尸首,换回东方家的安定。总之,东方家不会有事,你们可以安心。”
“安心?我们如何安心!”东方青鹤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告诉我们这些,我们怎么安心!我们怎么能安心!我们又怎么可以安心!又怎么可以不让东方家有事!东方清晚,你个小混蛋,你告诉我们这些,让我们如何对你坐视不管,如何让你一个人去打拼。”
伸出手,将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抱入怀里,东方青鹤将头靠在那瘦弱的肩膀上,默默地让泪水打湿她的衣衫:“你个该死的小肉团,小时候就调皮捣蛋,长大了依旧让人头疼!不过都怪我们,是我们没照顾好你,没保护好你···”
“二哥哥。”公子言抬手盖住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说话间喉咙微微有些堵塞“当年大哥八岁,二哥哥你也不过六岁,小哥哥还不到五岁,你们就是想保护我,也不行啊。更何况···”
公子言转过身,伸手抚上那泛着水光的眼眸:“当初那伙人本来就想趁着外公不在京城对娘亲下手,你们远在边关,爱莫能助。对我来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小肉团。”东方青鹤一把抓住公子言附上眼角的素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公子言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儿时因为只有她一个娃娃,为了不让她寂寞,所以经常让东方家的三个哥哥来陪她玩儿。她那时候刚穿来不久,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处于人生崩溃的状态,是这三个小娃娃用他们的童真和对妹妹的关爱让她一天天从阴影中走出来。可谁知她刚抖擞起精神准备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那群人就把屠刀砍向了她和娘亲。
“白凤哭了,就不优雅了。”公子言抚上那红彤彤的眼角,将那沾在睫毛上的泪水轻轻拭去“小时候最会照顾我的就是二哥哥,我又怎么会怪罪二哥哥你呢?更何况,我本来就来路不明。”
“小肉团!”
东方青鹤羞愧的低下头,见公子言调笑的看着他,面色一红,松开了手:“去看大哥吧。他也不好受。”
毕竟是小时候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谁知到头来,竟是他们俩伤她最深。想想昨天和今天对她说的话,哎···东方青鹤一拳捣在一旁的大树上,任凭那簌簌的落叶落满全身。而与此同时,大将军帐篷里,一个人看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同样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大将军怎么哭了?”调笑的声音响起,东方青幕仰靠在椅子上的身躯猛地一震,无比忐忑的睁开眼睛,然后对上了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晚晚···”
------题外话------
这一章写的我很纠结,无比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