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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概是没听清唐莘的话,慕白和流云皆是一脸愕然。
“弃马逃生!”唐莘大声疾呼。
一句话说完,她纵身向上一跃,双手牢牢攀住山壁上一棵斜生的松树。她将双脚蜷起,那马车自她脚下飞驰而过。山路上一时走石飞沙,尘土弥漫。唐莘吃了一嘴黄土,若干尘粒进入她的喉咙,不由得连着咳了几下。
这时候,慕白才不紧不慢地直起身,猛然间凌空而起.他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扭转身躯向后边的马匹滑去。慕白喜排场,周身宝石玉佩点缀,此刻玉带飞扬,身影恰似惊鸿翩翩,下落时,左脚正落在后边那马的背上,足尖只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就借力跃上了车厢的顶部。
唐莘刚从树上跳下,叉腰在车后站着看慕白脱身,禁不住暗道,好俊的功夫!又顿感自己真是时运不济,看人走眼,当时明明以为车里坐了一个弱质之人,谁知道似乎是个高手。
慕白站在车顶,对着唐莘解颐而笑。在茫茫晨雾中,他一身白衣傲然迎风而立,丰神俊朗,神采飞扬,胜似书中人。唐莘眼儿弯弯,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差点就对他以笑容回应。她转念一想,这人先前对自己刁难嘲笑,不由得把嘴角一撇,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慕白暗笑着摇摇头,正欲从车顶跃下,忽觉体内真气胡乱游走,经脉凝滞不畅,顿时手足无力,抚着胸口在车顶不住地咳嗽。
眼看那马车离山崖越来越近,唐莘不觉为慕白捏了一把汗。好在流云须臾间也跳上了车顶,将慕白挽起,唐莘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
谁知那流云在车顶不知为何对着慕白屈膝跪拜。唐莘看着诧异,不知他意欲何为。那流云拜过,竟然独自一人跳将下来,把他家公子留在了车顶之上。
他绷着一张脸向唐莘走来,眼神中隐约有寒光显露。
“你做什么?”唐莘打了个冷战,却只当那流云贪生怕死,不由怒斥,“怎么能为了逃命不顾主人!”
慕白还在车顶,不管流云如何,先救他才是当务之急。唐莘欲跃过流云去追赶那马车,一只手臂却从斜里伸出,横在了唐莘面前。
“你这是要干什么?!”唐莘脑海中如电光石火闪过,不由地倒退一步,对流云怒目而视,“你难道是要加害你家公子不成?!”
那流云绷着一张脸,仿佛千年寒冰,却不回答她。
唐莘虽然与这主仆二人相识不久,但看慕白这些天讲究的样子,平日里排场肯定不小。他既然肯带只带一个侍卫出门,那这人必定是他信任至极之人。她最看不惯两面三刀,虚情假意。在宫中三年,这些曲意逢迎,两面三刀,人前姐妹,背后插刀的事情她见的都快吐了。
这流云长着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一个奸佞小人。唐莘心中一股火气上来,出掌格开流云的手臂向前闯。
“我不知你和他有何冤仇,但我看得出,慕白待你不薄!你若要他性命,也该光明磊落,为何乘人之危!”
唐莘自觉自己句句在理,然而那流云却挥拳向她胸口袭来,脸上竟然是一副义正言辞的颜色:“唐姑娘,此事与你无关,在下无意为难。但姑娘硬要插手,就别怪在下不能手下留情了!”
他这句话惹得唐莘火气更大,柳眉倒竖,口中怒咤:“手不留情?你唐奶奶可不是吃素的!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她说完这句,虽然不合时宜,仍不由心中一乐,“平日里读公案小说里见过大侠对小毛贼自称爷爷,如今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总算应景。”
唐莘的武功传自她娘独孤霜,独孤霜的武功则是源自她娘朱玄真,这可是振风镖局朱家的真传。这武功朱玄真练了个三脚猫,被独孤霜练成了个四脚蛇,偏偏唐莘骨骼清奇,一招一式竟然深得朱家正宗的精髓。若是振风镖局老祖宗地下有灵,也不知会不会老怀安慰。
一股热流自唐莘奇经八脉喷薄而出,真气自丹田而出,经由天府,孔最注入唐莘手上的太渊。她躲过流云的拳头,掌中挟风带雨从下斜着上掠过,直逼流云咽喉要害。
振风镖局走镖四方,朱家的功夫旨在速战速决,不耽误行程。若是遇到技不如己的,几招之内便要让对方张口讨饶,若是遇到强手,也不是缠斗的路数。
“小姑娘功夫还不错啊。”唐莘招招狠辣,二人过了几招之后,那流云忽然停了手,气喘吁吁地叹到。
唐莘正要得意,那流云嘴角一扯,狞笑道:“可惜晚了。”
晚了?
不等唐莘扭头看,山崖边传来几声凄厉的嘶叫,一匹头马已经冲出了山路,和滚落的山石一同向山谷之中跌落。
“慕白!”
唐莘不由地大声惊呼。
那慕白情形似乎比刚才有了些许好转,然而依然无法催动功力。他勉强爬到了车顶边缘,用两只手扒着车顶,一条腿已经垂了下来紧紧贴着车厢的外壁,另一条腿却还跨在车顶上。
“怎么还不快跳下来!”,唐莘咬着嘴唇向崖边狂奔。她只察觉慕白身体不适,却不知道,他如今连移动都十分艰难。
只听咔嚓一声,车辕断裂,前边两匹马已经跌入山岩。须臾之间,连车厢也即将被那深渊吞噬。那千钧一发之时,慕白双手一撒,整个人朝后跌落,终于在整驾马车跌入山谷之前脱身。
少顷,自山谷中传来一阵木板碎裂的轰鸣声。唐莘一阵后怕,若不是自己察觉的早,现在和那马车一同葬身崖底粉身碎骨的,说不定还有自己。
慕白距崖边只有几寸,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唐莘与他只有几步之遥,却有几许胆怯,思忖他自高处栽下,又是后背落地,该不会被摔死了吧?这死人,她可没见过啊。
她虽然讨厌慕白好管闲事,这时回想起来倒突然觉得慕白其实并无恶意,一路上对自己也不算坏。唐莘自诩自己非是流云那等不忠不义之人,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来到慕白身边。
慕白双目紧闭,躺在尘土中,莫说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土色,连他那白的透明的脸,也左一块右一块的肮脏污浊。
“慕白?”唐莘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戳了戳他,“醒醒啊慕白!”
慕白一动不动,唐莘心想,“果然是死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往他鼻子前面一伸,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一丝热气也没有,不由地像被烫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唐莘生平没见过死人,所读的书里对死亡的描写也是寥寥,大多是头一歪就去了。
她拍了拍胸口,又凑近慕白,仔细看了看,倒觉得这死人也不是那么可怕。唐莘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扒开慕白的眼皮,只见他一对清澄的瞳仁儿一动不动,好像盯着自己一样。
“慕白!你该不会是真死了吧。。。”唐莘看着他,颤颤巍巍地问道,心里却没期望慕白真的能回答自己。
那一对瞳仁儿却忽然动了一动,惊得唐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没死。”慕白躺在地上,上身倏地一挺,咳了什么东西出来。他如涸辙之鱼,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哑着嗓子说,“扶我起来。”
唐莘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她们大难不死,真是万幸。
“还以为你死了,可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莞尔一笑,伸手就去扶慕白。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说得太不吉利。本公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慕白一边说一边咳,但还是嘴硬。
唐莘见他还有力气斗嘴,心里一喜,觉得他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要回敬几句,一道掌风却向她脑后袭来。
唐莘暗道不好,她只顾着查看慕白安危,却忘了那厢流云却还虎视眈眈。她来不及避开,伸臂打算硬接了流云那一拳,却不成想那一掌若有似无轻轻掠过唐莘的衣袖,竟然是虚招。
唐莘心中一凉,惊觉自己太傻,那流云想取的是慕白性命。可惜她想到这层,已经为时已晚,流云出拳狠厉,已经击中慕白后心。慕白如风筝一般,身子向前飘去,眼看就要坠入深渊。
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唐莘纵身一跃,整个人扑在崖边。霎时黄土飞扬,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一丝欣慰的笑容浮现在唐莘的脸上,她拉住了慕白的手!
虽然已近晌午,但是山谷中依然一片茫然,大雾弥漫。唐莘往下一瞥,只见乳白色的雾气在慕白脚下流动,看不出那山谷深浅,竟然少了恐惧。
她紧紧握住慕白的手,咬紧牙关,勉力将他向上提拉。
“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了。”,流云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唐姑娘,此事本和你无关,算你倒霉,搭上了他家马车。你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现在你若是撒手,我或许还能放你一马;你若是执意救他,今日葬身这谷底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人。”
这道理本来浅显易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唐莘却怎么也放不了手,她不是荆轲曹沫,对那慕白也谈不上什么义气。但如果她现在撒了手,算不算是她亲手害死一个人?
唐莘懒得回应流云,拉着慕白的手却握的更紧,心想,“自己既然重生一次,便不打算再苟且偷生。上一世死得毫无价值,这次若是再死,便舍生取义,不虚此行。”
“莘儿,放手吧。”慕白对她温柔一笑,眼眸闪闪发亮,竟然有几许宠溺。
他突然大喝一声,“流云,你说到做到!若是难为莘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话音刚落,便将双手从唐莘掌中奋力挣脱,带着一丝微笑缓缓向谷底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