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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流川梳洗完毕,便要去见安西和仙道,不知安西会出什么题目考仙道,心中虽说担心,但他少年人心性,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推门第一眼却看到樱木,正一动不动站在门外看着他,看他头顶悬着露珠,似是立了良久。流川和他相交五年,少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觉一愣,道:”有事?”樱木沉着脸道:”跟我来。”流川隐隐猜到怎么回事,一言不发跟他来到落红涧旁。
二人小时候常在此练功打闹,流川见他拖自己到此处,正要开口,樱木忽然两手一上一下抓住他一臂,一个过肩摔,将他往溪水中扔去。流川虽出其不意,头下脚上被他抛出,但他应变奇速,在半空腰肢一摆,一个筋头,好端端地落在溪边一块大石之上,但身子刚站稳,兜头又是一袋溪水罩来,他忙向旁一闪,但身上仍是溅湿了多处。流川怒道:”白痴,你干么?”
樱木也怒道:”你整天骂我白痴,我看你才是最大的白痴,我这是让你清醒一下。”流川冷笑道:”我怎么不清醒了?”樱木脸上一红,嗫嚅道:”你,你,那个你和仙道,不对——”接着想:”我干么不好意思?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便大声道,”大师兄他们说你入魔障已深,我如果是你好兄弟,便该来劝劝你,我看在他们苦口婆心恳求我的份上,只好答应。喂,狐狸,我已经劝了,你快回去向师父和大师兄他们赔不是吧。”
流川冷眼打量他,估摸他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呢,还是在装蒜,樱木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怒道:”你那什么眼神?想打架么?”流川明白樱木找他用意后原是一肚子火,但想到此人也是为自己好,何况此后恐怕难以相见,想到幼时情谊,心中一软,道:”我又没错,赔什么不是。我很喜欢仙道,没他不行,你若不接受,就给我远远站着,我不愿与你为敌。”他话虽这么说,内心实是盼望有个朋友能站在自己这边,不过他不愿求人,口上却是不说。
樱木知道他的脾气,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懂,自己听了这些话后干么会这般心痛,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捏紧双拳,憋住眼泪,心道:”大师兄他们都说狐狸这么做是往火坑里跳,我见他执意如此,才会伤心,谁叫我是个大好人呢?对,定是这样。”
流川见樱木忽然流泪,奇道:”哭什么,白痴?”樱木伸袖迅速抹干眼泪,咧嘴强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一定认为我会和别人一样阻挠你,对不对?哼,我偏偏让你料想不到,你尽管和仙道走吧,谁敢跟你们为难,谁就是跟我为难。”
流川又惊又喜,却是不露声色,道:”当真?”樱木怒道:”你敢怀疑我这个大天才的话?”也不等流川答应,怒气冲冲地率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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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流川二人先后赶到荫绿堂前时,安西、仙道等人均已到了。仙道见到流川,眼睛一亮,随即一皱眉,流川走到他身旁,低声问:”内伤有没发作?”仙道看了看他半湿的衣服,不答他话,却问道:”你刚才和樱木在一起么?”流川听他口气不善,疑惑地n了一声。仙道也不再说什么,静立一旁。
流川心道:”我说和樱木在一起,他干么不开心?”其实仙道并未露出任何不豫之色,但流川与他心意相通,他微感不快,他已察觉,只是猜想不透原因。
这时,有三个和尚并排朝这里走来。中间一个便是昨日见过的迦罗,他左首一人身材高瘦,童颜鹤须,脚步轻飘,看不出年龄。右首一人则身子矮小,一张圆滚滚的脸上笑容可掬,走起路来挺胸凸肚,倒有几分弥勒佛的模样。
安西忙过去给他们行礼,童颜老者还礼道:”师弟不必多礼,那仙道呢?他在哪里?”安西的弟子中除了仙流二人外他均已见过,这时将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转,停在仙道身上,道:”你便是那胆大妄为的仙道么?”
仙道听他声如敲磬,目光虽然柔和,却含着一股无形的威严,让受他注视之人不自觉地便感到内心恐慌,心中佩服,却不就此怕他,笑道:”前辈谬赞了,小子不堪,’胆大’或许有之,’妄为’却是不敢。”那人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安西将三人一一向他介绍,左首童颜老者法名那迦叶,是安西大师兄,中间一人迦罗是他二师兄,那笑容可掬之人法名阿舍罗,是他三师兄。
安西年轻之时,曾拜一隐姓埋名之人为师,后来这人参悟佛理,自以为得了大道,便落发为僧,于北冥海边一处寺庙中出了家,号称无梦,并要他四个弟子也出家陪他。那迦叶等三人均遵从师命,出家为僧,安西那时却极为眷恋红尘,辛辛苦苦学了一副好身手,极盼能去外面世界闯荡一番,立下万儿,不耐青灯古佛的寂寞生涯,因此不肯出家。他师父也不勉强,只说他慧根有限,难以学全他的本领,赶他离开。后来安西闯荡江湖,声名日重,因他行事狠辣,又有一头白发如银,别人便送了他个”白发魔”的外号。他虽被师父赶走,但心念师恩,一刻不敢忘怀,几次回去探望,只是他师父性子古怪,始终不愿见他,还不准他向外提到师门之事,是以流川他们始终不知师父还有三位师兄。
不久前,安西的师父圆寂,那迦叶念着他一片情谊,带同两名师弟一起来童山告知他这一消息,恰逢他旧疾发作,那迦叶医道高明通神,当下施妙手救了他一命。安西念及往日同门之谊,又对他们感恩戴德,极力挽留他们多住一阵子。
安西对仙道道:”仙道公子,你一意要带走流川,这份心意是不会再变的了,是么?”仙道道:”正是。”安西道:”你诚心如此,我若硬是反对,恃武力拆散你们,想你们也是不服。难得我三位师兄远道而来,听闻公子是近年来新崛起的江湖翘楚人物,很感兴趣,有意各出一题考考公子,你若能一一通过,我便信你确有能力担负此事结果,同意你们婚事;若中间有一关通不过,那么也不必老朽多言,公子是明白人,便请立刻下山,以后也不得再与流川见面。”
仙道冷笑道:”这三位大师俱是前辈的师兄,年纪无不比在下大上五六十岁的,前辈明知在下连其中一人也抵挡不住,还要我连挡三人。我倒想知道:当今天下谁能办到?前辈明知此事绝无一人能做到,还硬让在下去做,这和明白拒绝又有什么差别了?”
安西道:”你别误会。论武功,你自不是他们对手,但他们都是前辈高人,岂会以大欺小,当真以武功伤你?不过考较一番而已。你若不敢,这便请下山吧。”
仙道心中暗恨,知他看似给了自己和流川一丝希望,实则等于是明白拒绝。自己若接下题目,便是答应他所定条款,输了后只得下山,再不与流川见面;若不接题目,是自己不愿为了流川接受挑战,分明与他所说愿为流川不惜一切自相矛盾。这老人看似一副慈祥的长者模样,手段可比田岗、高头之流高明得多了。
仙道看了看流川,见他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正鼓励地望着自己,好似说:”你不敢么?”心道:”他这么信任我,我岂可令他失望、不战即退?”当下朗声道:”三位前辈既肯赐教,在下又怎敢推辞?不过在下话说在前头,这次输了后,我可以下山,但我绝不放弃流川,他日仍会上山挑战。三位前辈能阻在下一时,未必能阻在下一世。”安西点点头,领众人退在一旁。
阿舍罗来到仙道面前,双手合十,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第一仗自是比试武功。施主,老衲不愿被人说以大欺小,咱们便以一百招为限,施主若能在老衲手底下走一百招,老衲这关便算过了,如何?”
仙道心中一喜,暗道:”要打赢你原是不易,但若接你一百招,又有何难?这是你自己托大,输了可别怪我。”见他空手抱拳,也不戴黑金丝手套,行过晚辈之礼后,道:”请大师指教。”
阿舍罗暗暗运气,双腿半蹲,左手握拳横于腰际,右手四、五指掌关节伸直、而第一第二指间关节屈曲,二、三指伸直分开,拇指弯曲旁靠,呈蜈蚣手形,一招饿鹤寻食,向仙道面门啄来,一招打三,将他双目与鼻子全圈在攻击范围内。仙道脚下一挫,避开他当头一击,他踏前一步,蜈蚣手变为漂掌,以腕关节背部格击仙道脖颈。仙道见他如渊停岳峙,将一套五祖拳使得虎虎生风,刚猛无比,心中佩服之余又暗觉奇怪:”此人既是安西师兄,怎的武功和流川的全不是一路?他的拳法虽然威猛,但怎及得上安西的武功,刚中带柔,柔中蕴刚,刚柔相济,出神入化?”按与前辈动手的规矩让过三招动手还击后,更觉他功力不过与田岗、高头相似,尚不及堂本,更比不上安西。明白此节后,心下登时一宽。
他不知安西的师父无梦为人古怪,教武不喜直面传授,却专门以旁门左道之法传授。或将武学口诀编成字谜让他们猜,或将招数一一分开先教于舞伶,让他们观舞后,自去从舞蹈中琢磨,哪些不过是舞蹈动作,哪些却是厉害的武学招数,教内功时更是花样百出。阿舍罗入门虽较安西为早,但为人懒散,整天笑呵呵的,不耐烦和古灵精怪的师父去玩这种花样,因此所学不过是他师父武功的皮毛。他性子乐观开朗,也不在意,出家后更是将大部分精力转到对佛学的钻研上,平时偶尔练功不过为了舒展一下筋骨,因此单论武学修为,比安西是要差一大截了。
仙道要在他手底下走一百招原是再容易不过,但想阿舍罗的五祖拳虽不能伤他,但劲力猛恶,他就算以守为主,也要耗去不少内力,他两位师兄的功夫只要有一人与安西相若,他便闯不过去。
这时二人翻翻滚滚已拆了二三十招。五祖拳讲究劲从足生,发之于腰,以腰带肩,以肩带臂,集腿、腰、肩、臂之力,传之于拳、掌之中。仙道几次算准阿舍罗后招,要抢先一步埋伏在途中,等他自投罗网,但阿舍罗功力淳厚之极,一旦发现危机,立即以纯阳内力以硬碰硬,仙道不愿耗损内力,只得撤手。几次下来,阿舍罗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心中暗暗称奇:”这人是什么路道?怎的我要使什么招数他全知道?”
仙道瞧他眼神便暗叫”不妙”他打定主意要在这仗中尽量减少内力耗损,不愿引起他斗志,当下假装手忙脚乱,似乎渐渐只有招架之功。
阿舍罗心地质朴,又少临敌经验,见仙道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况且相貌堂堂,一脸正气,观之便令人生有好感,哪会想到这个少年看起来一脸纯良,心里边鬼点子一大堆。他初时见他几招,隐隐起了敌忾之意,但之后仙道招式突然疲软,他也不想这中间是否有诈,只当他内力不济,便也不忍心用力太大伤他。但五祖拳的威力全在劲力上,招式却是普通,他自削己劲,便是助敌之威。
仙道瞧出这和尚无心伤他,趁其不备,忽然脚下使开乱砍柴步法,向阿舍罗双脚一阵乱踩。五祖拳发劲既是起自双足,他攻其根本,阿舍罗如何不慌?加上这个累得气喘吁吁的少年突然间施展出神妙步法,闹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趁一口劲尚在胸口,急忙贯于双臂,左钩掌,右推掌,一招无常打门,要逼开仙道。
这招他使了十成功力,也不是要打伤仙道,只是要暂时逼开他,自己好重新敛劲。哪知仙道眼见掌至,似乎是吓得呆了,既不后跃躲闪,也不举手招架,阿舍罗心地慈善,绝不忍打死他,当即硬生生地收住双掌。本来,他只须掌力旁带,便可消了掌劲,但他太缺临敌经验,又怕伤人,因此硬收回双掌,一股劲力反冲,胸口刹那间如翻江倒海般郁闷难言。更令他郁闷的是,自己掌力刚收,那个吓呆了的仙道忽然一掌轻飘飘地按在自己胸口,笑道:”承让。”不待他回过气来开口,他已跃到迦罗面前。
迦罗哼了一声,道:”公子武艺高强,却为何故意不以真功夫与我三师弟放对?还利用他仁善之心倒攻于他,虽胜不武,非我辈中人。”仙道笑道:”良马深藏若贾,不到关键时刻,不露真相。兵贵巧谋,不贵蛮力。大师这么说,是不忿在下轻易胜了第一仗呢,还是当真不知胜负之道?”
这时阿舍罗缓过气来,向仙道道:”这仗是施主胜了,施主心思灵巧,非老衲所及,只是施主刚才也未免大胆,你怎知老衲定不会出手打你?”仙道见他被自己巧计打败后仍是一脸谦冲,对他颇有好感,道:”大师在在下势弱之时不趁虚而入,自然也不会落井下石,全力对付一个不还手的人。在下便是利用了大师的慈悲心肠,侥幸过了一关,大师不责怪在下,还坦然认输,胸襟气度,真让在下折服。”说着眼角瞄向迦罗,意思是:你比你这个输了便怪人的二师兄强多了。”
阿舍罗不知他话中有话,还道他全是真心,忙谦逊了几句,退在一旁。迦罗却心中不乐。
仙道道:”大师,你要考在下什么?”